李振接到反攻的命令後,並沒有急於行動,而是令全軍就地席坐取食乾糧,補充飲水,一時間戰場上又陷入了寧靜之中。而對面的龍興軍好不容易穩住了陣形,但是看到宋軍竟自顧自的開飯了,反而不敢妄動,在一箭之地外止步列陣與之對峙。
“陛下,李統製這是何意,為何不遵聖命?”文天祥看了皺皺眉道。可護軍乃是陛下親軍,他無權調動,只能問小皇帝。
“呵呵,朕下令讓其準備進攻,並非立即進攻,至於如何把握戰機朕無需多加干涉!”趙昺笑笑道,“剛剛戰事緊急,早飯都未曾用過,又激戰多時,不補充些飯食如何有力氣再戰。”
“陛下,可敵大軍在前,他們卻席地而坐,不加戒備,萬一……”謝枋得不放心地道。
“謝撫使,敵軍鼓噪卻不敢上前,可見剛剛一戰已經令其喪膽,李統製如此正是進一步打壓其士氣,再戰之下便能一戰而勝。”宋濂插言道。
“陛下才言招水軍助戰,李統制定已知曉聖意,一者借此休兵,二者是等待水軍前來,再者正如宋都統所言正是借以打壓敵士氣。”秦林鋒又補充道。
“諸位不餓嗎?朕卻是饑餓難當了,與朕也取些乾糧來!”趙昺聽了笑笑,摸著肚子道。
“陛下,臣馬上令人造飯。”文天祥想想也是,小皇帝就是個‘吃貨’,戰時再急也從不忘了吃飯,連忙言道。
“不必如此麻煩,有些乾糧充饑就可!”趙昺趕緊擺手道。
“陛下,今日出來的急,屬下未曾攜帶。”陳墩見小皇帝看向自己,低頭言道。
“陛下,末將卻帶著,只是涼了。”秦林鋒從親衛手裡拿過乾糧袋有些為難道。
“涼了卻不怕,點火烤烤就好!”趙昺卻不嫌棄,伸手拿過,翻看一下其中只有些飯團、鹹菜和魚乾,讓人端過火盆過來。
“陛下,末將這裡還有些肉干和胡餅,一並烤來吃吧!”說話間,宋濂也遞上糧袋道。
“哦,有肉最好。”趙昺也接過來,翻開一看卻不為人察的皺皺眉笑著道。
稍時有侍衛送上火盆,將飯團、魚乾及肉切開擺在篦子上烘烤。趙昺叫眾人圍攏過來,團座在一起,在炭火的烘烤下,一會兒功夫便散發出陣陣香氣,他見一面已經烤好了,親手用火筷子將飯團和面餅都翻了個面,業已經烤的焦黃。
“飲食粗鄙,陛下請勉強一用!”宋濂搶先將一個面餅夾上肉雙手捧上道。
“不必,朕不耐這牛肉的腥膻味,你勞苦自用吧!”趙昺推開,拿起一根魚乾在火盆邊上輕輕摔打了兩下,抖落上面的火星、炭灰,掰下一塊放到嘴裡嚼著道,“烘烤之後,這魚乾酥脆,味道不錯,大家都嘗嘗。”
“陛下,這魚乾又鹹又硬,哪裡好吃?哪裡若這面餅牛肉。”陳墩聽了也拿根魚乾,放在嘴裡嚼了嚼苦著臉道,雖是沒有敢吐出來,卻也先搶過宋濂手中的面餅。
“你小子是忘本了,當初還不是為了這魚乾、白飯,死氣白咧的賴在帥府中不走,那時也未見你抱怨過啊!”趙昺拿起飯團咬了一口,這飯團乃是軍中所製,不僅米糠沒有篩除乾淨,還夾雜著砂子。嚼起來粗鄙難咽又硌牙,但他依然面不改色的咽下,且打趣陳墩道。
“屬下是慧眼識明主,哪裡是為了這白飯、魚乾!”陳墩聽了卻臉不紅、心不跳,大言不慚地道。
“噗嗤……”
“秦都統,你笑什麽?”陳墩指著秦林鋒怒道。
“當日我卻記得陳統製是帶了李振等一夥兒人大鬧飲福宴,因搶奪吃食被我等擒下,
又哭又鬧之下才被陛下收留,那時日日魚乾、白飯卻也滿足的很啊!”秦林鋒指指陣前的李振,又摸摸胡子笑著道。“你……那不過是我投靠陛下的手段而已,否則怎能進了帥府啊!”被揭了老底兒,陳墩本有些氣急敗壞,可眼珠一轉又腆著臉道。
“陛下,臣妾姊弟雙親早亡,對家弟疏於管教,以致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臣妾還請陛下恕罪。”許夫人聽了卻是吃驚不小,但轉念一想,陳墩自小便頑劣,如此事情絕對是做的出來的。
“呵呵,此等小事,許夫人勿要放在心上。”趙昺笑笑道,“他那時也是個孩子,陳相殉國之後無人照料,也是朕之過,可那時艱苦只有白飯、魚乾,讓他受苦了。”
“陛下,臣妾雖然見識短淺,卻也知一飯之恩,家弟今時忘記當日之艱難看似小事,它日卻難免做出背君之事,理當重懲。”許夫人正色施禮道。
“許夫人言之有理,忘記過去便是背叛,此言不僅於其,於朕也是振聾發聵,朕今日受教了!”趙昺聽了起身整整衣冠還禮道。
“陛下言重了,臣妾怎敢!”許夫人趕緊向右讓了一步再施禮道。
“陛下,屬下知錯了,定會靜思己過!”陳墩見狀也趕緊施禮請罪道。
“唉,以許夫人之大義,足見家風清正,可歎陳相早逝,未曾當面請教,真是憾事!”趙昺親手相攙道。
“陛下聖明,臣等敬服!”文天祥聽了起身施禮道,眾將也隨之起身施禮。
“坐吧,再聖明也得先吃飽肚子!”趙昺當先坐下,看看眾人,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隨而笑著招呼眾人道……
‘轟、轟、轟……’遠遠聽到號炮聲響,表明鄭永已經率水軍就位,這也表明決戰時刻的到來,李振聽聞傳令各軍起身備戰,隨之部署在前沿的上百余門大小火炮同時開火,射向敵陣之中。在一連串的口令聲中,二旅各部步軍迅速轉換為進攻戰鬥隊形,以營為單位形成一個個方陣向前推進。
隨後威勝軍和懷恩軍亦以一字長蛇陣向前,他們一則擔任後援,一旦前鋒不敵,他們可迅速遞補,擋住敵軍;二則戰線漫長,混戰之中難免有漏網之敵,他們可予以阻截。而趙昺也下令中軍前移,在眾將的簇擁下上馬,親軍旅和山地旅隨扈左右。
二旅在猛烈的炮火掩護下持槍列陣前行,炮擊停止後距敵陣已不足百步,而驟然受到打擊的龍興軍損失慘重,向後潰退下去,險些將其後的平陽太原萬戶軍衝垮。主將王英連砍了龍興軍十數人才止住退勢,穩住陣腳,但是已然喪失了先機,只能轉攻為守。
“放箭!”兩軍尚未接戰便潰不成軍,抄兒赤怒不可遏,卻也膽顫心驚,他從未見過如此猛烈的火器。但見宋軍步步逼上,惶恐之下下令放箭。
按照規矩,步軍列陣必以盾兵在前為防,其後布置弓弩手。當敵靠近後,以一兵先射標定射距,待敵進入後才會群射,從而有效的殺傷敵兵。但是主將先慌了,底下的兵丁更加害怕,命令一下不待宋軍進入射距便紛紛開弓放箭,試圖嚇阻敵軍,最好將他們逼退。
不過事實與他們所想相反,宋軍不僅沒有停止進攻,反而加快了腳步,且陣型絲毫未亂,似乎沒有看到如雨的箭矢從天而落一般。那些士兵就像不知畏懼的木頭人似的,依然機械的跟著鼓點的節奏上前,即便身邊有人中箭倒下,他們補上空位仍然默然的毫無畏懼的挺進。
咚咚的鼓聲,鏗鏘如一的腳步聲,不懼死亡的默然的神情,卻給龍興軍帶來極大的心裡壓力,他們身上似乎有著可以踏平天地,橫掃四野的豪氣與自信,自己在他們面前不過一條可以一步跨過的小水窪。沉重的壓迫感隨著一步步的接近,已經吃了大虧的龍興軍防線開始動搖,弓箭手射出的箭矢愈發凌亂,沒了準頭。
“上刺刀!”行至六十步,李振下達命令。行進中的軍兵們以左手抽出刺刀,右手放低槍身裝上刺刀,恢復到單手托槍。
“舉槍!”行至五十步,李振再次下達口令,護軍士兵由單手托槍轉為雙手持槍,並打開保險,並在各營指揮使的口令聲中散開,變成一都為單位挺槍前行。
“射擊!”十步之內,隊形已然轉換完畢,成四列橫隊,李振猛地將指揮旗揮下,下達了射擊口令。
‘砰、砰、砰……’行進的隊伍停下腳步,第一列軍兵同時開火,二千多支火槍射出的子彈猶如一陣狂風掃過。
元軍的蒙古軍騎馬作戰時一般不會使用盾牌,只有在下馬步戰時才會使用小盾牌,多是以藤條編制的藤盾,和生牛皮製作的皮盾。而漢軍步兵則常備盾牌,不僅有旁牌、團牌、鐵團牌、拐子木牌等種類,另又造出一種“疊盾”,張則為盾,斂則合而易持,說起來就與雨傘一個原理,不過材質也無外乎是木、皮等。
火槍的威力可洞穿鐵甲,這些盾牌就如同薄紙一張,根本無法抵擋激射的鉛彈,在如此近的距離上,頃刻將前列的龍興軍兵丁放到一片。而頭一輪槍聲剛息,後排的軍兵已經上前又進行第二輪射擊,緊接著又是兩輪射擊。
護軍一個旅編制萬余人,除卻那些輜重和炮兵,火槍手也有八千余,火槍在四十步內的命中率高達八成,即便以半數計,也會給敵造成上千的傷亡。如此大的損失下,早已成驚弓之鳥的龍興軍頃刻崩陣向後逃去,抄兒赤即便有心製止也是有心無力,何況他也早就膽寒,隨著潰軍向後退去。
“進攻!”眼見敵軍崩陣,不待硝煙散去,李振發出衝陣的命令,而他也拿過一支火槍領軍向前。什麽叫兵敗如山倒啊,潰陣的龍興軍湧上將其後的平陽太原軍陣勢衝垮,兩軍的人攪在一起,頓時亂作一團。而宋軍這時已經趕上,雙方爆發了肉搏戰……
趙昺看向前方,雖然看不太清,但是敵軍將旗不斷後退,顯然是己方佔據了優勢,衝亂了敵軍陣型,讓他們無法穩住陣腳。他暗松了口氣,此前他指揮作戰一直避免與敵近身肉搏,就是擔心己方的單兵作戰能力差,會在近戰中吃虧,可他也知道這終將難以避免,因而也是費盡了心思。
在體質上相比,南方人的身高和體力都要弱於北方人,一對一的相搏很難佔到便宜。 因而趙昺在射擊火槍時便考慮到了這個問題,在既不影響裝彈,又要保證火槍的射擊的穩定性的情況下,他盡量加長了刺刀的長度。在肉搏戰中‘一寸長一寸強’的道理人所公知,火槍加裝刺刀後長度達到近六尺。
同時元軍也裝備長槍和長刀,長度也大致在六尺,而普遍裝備的單刀及雙手刀一般在三尺左右,最長也不會過四尺,否則就難以舞動,或是因為材料所限容易折斷。而作為奇門兵器的鞭鐧、骨朵之類更不會過長,因而加裝了刺刀的火槍在長度上有了優勢。
其次趙昺知道只有在訓練上下苦功,拚刺是新軍的一個重要訓練科目,不僅精煉了招法,且訓練強度也很大,同時強調實戰化訓練,他一度要求必須以真槍在野外不齊地形或山地練習刺殺,不能隻將訓練停留在基本教練上面,以此提高刺殺技術。
另外便是在戰術上想辦法,一對一打不過,便相互配合,以在局部上形成二打一或是三打一,以其中一人佯攻,其他人突刺。當然還需要些花招兒,他們往往以三人分組,其中一人保持子彈上膛,一旦遭遇強敵便首先開槍射擊,乾掉最具威脅的人,軍官當然是首要目標。
此外趙昺知道白刃戰的拚刺,很少會殺得一個不剩,往往是一方心理崩潰,或奪路而逃,或棄械投降。因為,它不僅僅是一門技術,更是由信仰、血性、膽量和勇氣匯集而成的一種精神。因而他有意識的在新軍中培養一往無前,不懼生死的戰鬥精神,講究十步之內必見血,不僅從技戰術上勝過敵人,還要在氣勢上壓垮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