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不知不覺間,觀瀾已經成了唐奕的家,宋楷、龐玉、丁源、唐正平、范純禮的家。
這句回家,唐奕喊的順嘴,眾人答的也是暢快!
沿汴河而下,時值暮秋,兩岸景色金黃一片。農戶在進行最後的收獲,而開封秋遊的文人雅士則是在入冬之前,想再細品最後的一絲大地生機。
船近回山,唐奕感覺好像比以往熱鬧了不少,光是碼頭上的畫舫、花船就停了不下百艘。
上岸之後,這種感覺更是強烈。街市之上,紅男綠女接踵紛來,那叫一個熱鬧。
不過,可能今年開封流行素白,街上的女子多是白裙素花,少了往昔的嫵媚、卻多了幾分淡雅。
宋楷看著街兩旁的門樓香閣,不禁喜上眉梢,“半年未歸,怎麽回山添了這麽多青樓花館?”說著,他還對龐玉等人輕佻地一挑眉毛。
眾人會意,青樓姐兒多了,他們當然是喜歡的緊。
而唐奕則是苦笑......
“再這麽下去,觀瀾書院都快變成觀瀾妓-院了!”
進到書院..宋楷他們直奔大宿舍,與章子厚、蘇小軾他們半年未見,還真有點想念。
賤純禮也沒心沒肺地跟了去。
唐奕則是讓君欣卓與蕭巧哥先回小樓,自己拾級而上,直奔老師的住所。
“老師,我回來了!”
一進院,唐奕就嚷開了。卻是忘了,正是午休時分,他這一喊倒是擾了范仲淹的小歇。
范仲淹推門一看,是自己那個混蛋弟子,欣慰一笑,“還行,還知道回來......”
唐奕嘿嘿憨笑,半年時間,范仲淹又蒼老了一些。
“老師定是沒聽話,又操勞了。”
范仲淹不無責備地揶揄,“你這不省心的,一去不歸,老夫哪有不操勞之理?”
唐奕不接,還是一個勁的傻笑。外面再好,卻沒有家裡的這份安心,即使挨罵,也是一種享受。
范仲淹把他讓進屋來,唐奕看到才九月中的天氣,屋裡就已經生了火,可見范仲淹的身體真的是大不如從前了。
不等唐奕說話,范仲淹道:“說說吧,事情辦的怎麽樣?”
唐奕來了精神,“萬事順利,而且有意外收獲!”
“哦?什麽收獲?”
“重元!”唐奕也不無激動地叫著。
這半年,其實最大的收獲是耶律重元。可是當時的情形,即使他再興奮也沒人去說,憋了半年,現在終於能顯擺一番了。
范仲淹一震,“重元?耶律重元?”
“對!”唐奕點頭。把與耶律重元夜會等等事適,細細說來。
范仲淹聽罷,恍然點頭,“難怪你傳信讓晉文往雄州送錢,當時隻當又做了什麽生意,原來是這麽大的謀劃。”
唐奕請賞道:“怎麽樣?弟子這一百萬花的值吧?”
范仲淹讚賞點頭,“若能成事,當然值得,只不過......”
“你與耶律洪基之間的百萬之盟何時兌現?若是晚了,耶律重元得錢先動,事態可就很容易失控了。”
“老師放心,最晚明年入夏,耶律洪基必與我來要!”
范仲淹無奈搖頭,唐奕給他感觸最大的,就是那好像永遠也用不完的自信。
“且不說這個,別的事情辦得如何?”
唐奕道:“老師安心,全都安即定之策在行事!而且,我還在太原物色了一個能走西北商路的商人,稍做準備,就可開動!”
范仲淹滿意點頭,別的都隻還是謀劃,唯這個銀圓的事情是迫在眉睫之事,早一天實行,就早一天見效。
正要再問,
卻聞如夫人甄金蓮帶著幾分責備之意的聲音響起。“我道是誰來了,惹的夫君連午覺都不睡了,原來是大郎回來了。”
唐奕一怔,這才想起,來的不是時候。
尷尬地撓了撓頭,“師娘,我......”
甄金蓮好好看了眼唐奕,“這是跑哪兒瘋去了?碼頭苦力也沒你這般粗糙。”
范仲淹無語道:“在說正經事,你來攪什麽局?”
甄金蓮不依,“正經事也得分時候,早點晚點能有什麽區別?”說著,語氣一緩。“夫君可不年輕了,要知保養。”
“師娘說的是!”唐奕見勢,急忙幫腔。“老師且先休息,我晚些再來。”
范仲淹哈哈一笑,抱怨道:“人老了,連自由都沒嘍。”
唐奕嘿嘿笑著,“您就好好歇著吧!正好我去柳師父那裡看看,看他老人家歇著沒。”
“......”
“......”
唐奕一說去看柳永,屋中氣氛莫名一滯,范仲淹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斂去。
唐奕覺出不對,弱聲問道:“怎麽了,這是?柳師父......柳師父又病了嗎?”
“......”
“......”
“你要......”范仲淹隻說出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唐奕預感不好,顫聲道:“怎麽了啊!?您倒是說啊!!”
“大郎......”卻是甄金蓮出聲替范仲淹說話。
“你柳師父,三個月前就......就西去了!”
唐奕騰的一下子躥起來,眼眸之中瞬間灌血。
“不可能!!”唐奕大吼。
“前......”
“前幾天兩邊通信,不還說好好的,能吃能睡嗎!?”
范仲淹一歎,“其實......”
“其實你沒走之前,七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怕你分神,才讓孫先生一直瞞著你。你去後不久,更是一病不起,孫先生盡全力也隻支撐了......三個月。”
“那......”唐奕腦袋嗡的一下就炸了。
“那為什麽不告訴我!?”
范仲淹道:“七公臨走之前囑咐,不要告訴你,怕你分神。 讓老夫帶話與你,平安回來就是對他最大的告慰了。”
“還說,還說你給他選的地方很好,他很喜歡。”
“啊~!!!”
唐奕一聲淒厲長嚎,不顧一切地衝出屋子。
奔到院中,就見宋楷、龐玉、丁源、唐正平、范純禮一個不少,正淒然地站在院子裡等他。
顯然,他們也從同窗那裡得了消息,每人腰間,更是系著一根白孝。
宋楷眼圈通紅,一言不發地把一根白孝遞到唐奕手中。
唐奕雙目懷恨,無聲接過,在腰間一攏,打了個結,然後一言不發地向北屏上的那塊地走了過去......
......
一路之上,唐奕耳朵嗡嗡直響,宋楷他們說什麽,他都聽不見。
現在,他全明白了:
為什麽碼頭上那麽多畫舫花船;為什麽街上憑空多了那麽多青樓花館。再細想下,為什麽滿街鶯紅,盡著白衣......
她們是在給七公守陵!!!
唐奕恨,恨他自己!
粉紅知已、花間簇擁尚能送柳師父一程,而他這個視若親生的弟子,卻什麽都沒做。
......
北屏山上,楓紅松挺,一切如故,只是添了一座新墳。
墳前無碑,孤零零地遠眺整個回山......
兩行男兒淚,再也無法抑製地奪眶而出,唐奕急走兩步來到墳前,碰的一聲,雙膝砸在地上。
身後幾人,無不隨之拜倒。
“柳師父在上,不孝弟子唐奕......來晚了!”
“來晚了!”
宋楷等人高聲跟唱,亦隨唐奕長拜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