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多。

　天色從漆黑轉為深青，東方隱隱開始發亮。

　小樓裡，莫嫣毫無動靜，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短時間悟法成功。

　照理說，她以仙體悟法，更兼修天遁大道劍法，現在修煉九天逍遙訣，應該不在話下，而且莫嫣悟性超高，這也是她從小就能領悟神道門拳法的原因。

　當年能在拳塔二層有所領悟的有限幾個人裡，就有她一個。

　所以，蕭七也不是很擔心這一點。

　而且，即便她不能短時間悟法成功，大不了就自己一個人去，頂多就是路上少了一些樂趣而已。

　蕭七盤膝虛懸半空，正琢磨著呢，突然，遠處拳塔的方向，似乎有人影慢慢走過。

　這個時間，太色還黑著呢，什麽人這麽早就出來了?

　蕭七張開地視之眼，瞄了一眼，微微一愣，是莫嫣的媽媽，楚嫙。

　她披著一件厚厚的大衣，抱著個巨大的古箏，緩緩走到拳塔的門前。

　那裡，已經老早就擺好了毛墊和香案。

　蕭七心中大奇，她這是要幹嘛?

　難道這黑燈瞎火的，她要彈琴?

　心中好奇之下，索性長身而起，閃身來到拳塔頂層，站在塔沿上往下看。

　看了半天，心裡哭笑不得，這個準嶽母，還真的是出來彈琴的。

　而且神情肅穆，非常鄭重。

　她先是把帶過去的古箏放置在長長的香案上，接著拿出香爐，插上三根長香，焚香祭天。

　隨後，又走到遠處一個小木棚裡，用小盆接了一盆水過來。

　在香案上清洗雙手，再以白巾擦淨。

　最後盤膝坐在香案後面，雙手撫琴，臉上滿是虔誠的神色，嘴裡喃喃自語著，聽不太清楚。

　做完了所有的準備之後，隨著一聲箏音響起，空靈通透的音符漸漸飄蕩在山谷之中。

　她彈的是《往日情殤》。

　蕭七收起了笑臉，心中黯然。

　楚嫙跟莫殤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呢?

　讓她能十幾年如一日，不斷的嘗試去彈奏這首神秘的曲子。

　難道她彈出來了，莫殤就能回歸不成?

　楚嫙的古箏技法相當高深，看得出她多年的彈奏功底，可是《往日情殤》這首曲子頗為古怪，當初自己還沒修煉時，戴著韓湘子的冷玉戒，竟然被割破了手指，憋出了內傷。

　可見，這曲子不以仙靈之氣支撐，根本沒辦法彈奏。

　果然，下面楚嫙彈奏到了中段，漸漸變得生澀，指法難以連貫為繼，已經開始出現破音的現象了。

　隨著幾聲刺耳的滑音響起，嘭的一聲悶響，琴弦崩斷。

　而楚嫙也身子微微一顫，噗的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蕭七看的眉頭直皺，漸漸功聚雙目，看透楚嫙的衣衫，一直看向裡面。

　在看透了她如雪般的肌膚之後，終於發現，她的內腑之中，已經又開始傷勢鬱結，氣脈不暢了。

　真是崩潰，上次來神道門，自己曾經開導過她，也把她身上的傷都治好了。

　哪曾想，這個死心眼的女人，竟然還是老樣子。

　天天強撐著彈奏這見鬼的曲子，時間長了，毛病又犯，真是讓人崩潰。

　看著下面默默撐起身體，擦掉血跡，準備收拾古箏回去的楚嫙，蕭七心裡暗暗了口氣，從紫虛戒裡取出鳳尾焦。

　接著盤膝坐在拳塔的頂層，隱起身形。

　《往日情殤》的曲子，自己也記在了腦海中。

　只是因為這首曲子古怪，竟然能把人憋出內傷來。

　現在，以自己的修為，彈這首曲子應該輕而易舉，今天，就讓楚嫙聽一次完整版的吧，或許，能在一定程度上舒緩她的心結。

　等自己跟莫嫣下了地府，把莫殤的魂魄弄出來，到時候想辦法讓莫殤復活就完了。

　畢竟，他的肉身舍利還在呢。

　想到這，蕭七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當日跟四大花旦同處一室，那天，也是自己第一次見到莫嫣。

　這首曲子，就是這個冰山美人跟自己的第一次邂逅。

　錚，一聲悠揚的箏音響起。

　地面上的楚嫙乍一聽到聲音，嚇得啊的一聲輕呼，迅速抬頭看向頭頂。

　上面，一片漆黑。

　什麽都看不到，深青色的夜空中，已經看不到月亮和星辰。

　難道自己剛剛聽錯了?

　那分明是一道箏音。

　正當楚嫙心中疑惑的時候，第二道箏音響起，劃破天際，震人心神。

　緊接著，箏音漸漸連貫起來，由低到高，由緩至急。

　天，這是《往日情殤》?

　比自己彈奏的要熟練百倍，而且，其中意境，跟自己心意相通。

　難道是莫殤?

　楚嫙像是瞬間癡了一樣，雙眼淚流滿面，呆呆的看著頭頂上空，即便那裡只是一片虛無，可是仍然癡癡的看著。

　好像那裡，是莫殤笑意盎然，彈奏神曲一樣。

　再看蕭七，始終閉著雙眼，一雙修長潔白的手在鳳尾焦上肆意掃動，隨著音律漸漸進入高潮，蕭七的情緒也晉入了高潮。

　當初，自己就是彈奏到這裡，感覺無以為繼，胸中憋悶。

　結果崩斷了琴弦，憋出了內傷。

　現在，絲毫沒有滯澀的感覺，手指如行雲流水，曲調連綿飛揚，拔上新高。

　鳳尾焦的箏音像是徹底震撼了整座白山黑山之間，山谷內，清風徐徐，帶動無數雪花漫天飄舞。

　四周雪林之中，隱隱有聲音回蕩其中，似乎在為箏音伴奏。

　整個神道門的弟子，竟然陸陸續續從自己的住處衝出來，匯集到拳塔的前面，震驚的抬頭看著拳塔。

　他們都以為這聲音是從拳塔裡面傳出來的。

　莫荒禪老爺子也出來了，站在楚嫙的身旁，扶著她的胳膊，這個虛弱的美麗女人，已經搖搖晃晃的，靠著別人的支撐才能站穩。

　而她的所有心神，都融入了《往日情殤》裡，好像在那裡，又看到了自己的情哥哥一樣。

　終於，激昂的樂曲漸進尾聲。

　從嘹亮的箏音再度變得輕柔飄渺，像是對著情人喃喃絮語一樣。

　片刻之後，聲音寂然消失，四周只剩下一片風聲。

　楚嫙站在下面，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接著雙眼一黑，直接癱軟在地。

　“嫙妮兒，哎呀，真是。”

　莫荒禪氣急敗壞的一把抱起楚嫙，衝著周圍的人一聲大吼:“四處散開，試試能不能找到彈奏古箏的人。”

　說完，轉身飛奔向遠處的小樓。

　拳塔頂上，蕭七默默的收起鳳尾焦，看著遠處被抱走的楚嫙，臉上浮起一抹笑容。

　她雖然再次暈倒了，可是她的身上，已經散發出生氣了。

　突然，蕭七扭頭看向莫嫣臥室的方向，那裡，窗口後面，莫嫣已經悟法成功，驚醒過來。

　她好像聽到了《往日情殤》的曲子，此時的她，一臉溫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