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這日,陳府開祠祭祖。 陳家祭祖雖不如皇家祭祀般氣勢恢宏,卻也十分莊嚴濃重。即使是陳崇明過世之後,陳汝彥尚為年幼,每年也由陳伯帶著,祭祀上的三跪六拜九祭等儀式一樣也沒落下。
所謂的三跪是跪天,跪地,跪先祖。所謂的六拜便是拜滇西人們心中所崇敬的六大神明。而九祭則是指九樣取自於東南西北,天上,水裡,地間等的九樣祭品。祭祀者在在祭祀前都要沐浴更衣。祭祀中除了吟唱祭文,與禮樂聲,其他人不得發聲。可見其之肅穆莊重。
然而今年的祭祀卻讓陳伯非常地為難。一是陳汝彥遇難,陳家連主祭的家族男丁都沒有了,陳家的香火等於就此斷了。二是,陳汝彥的靈柩已過一月之余,實在是需要入駐祠堂了,然而,要掩人耳目,這次祭祖非但不能大張旗鼓,還得悄無聲息地進行。他在陳家呆了這麽多年了,還從未遇到過祭祖要偷偷摸摸地進行,這讓陳伯心裡非常不安。
然而,這確實也是無奈之舉,經過一翻商議,祭祀還是照常進行,由陳伯主祭,汝嫣作為汝彥的身分參加祭祀,盡量不讓閑雜人等參與。
這還是陳汝嫣第一次走進祠堂。
陳家世代為將,家中男丁素來凋零。然而祖訓規矩卻十分苛嚴,無大功的家族女性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都不得進祠堂。
記得小時候,有一年陳家祭祖,汝嫣見爹爹和兄長都在祠堂裡面,便想過去看看,剛到門口便被陳崇明發現,叫人把她帶了回去。那一次,爹爹雖未懲罰她,卻非常生氣狠狠地罵了娘親一頓,責怪她沒有看好汝嫣。平日一向慈愛寬容的爹爹突然如此,著實把汝嫣也嚇得不輕,從此以後就連祠堂那個方向也不敢去了。
如果不是兄長意外罹難,陳家再無男丁,汝嫣可能這一輩子也不會踏進這個地方。
陳家不愧為世代功勳,走進祠堂一看,那台位上的牌位,一率是大將軍陳某公,司馬陳某公,提督陳某公等等。這些曾經都是位高權重,叱詫風雲的人物,如果知道到了這一代,竟然連香火也斷了,會不會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得安寧。
由汝嫣頂替的汝彥盡量把頭壓得低一些,不說話,免得引起麻煩。
三跪六拜九祭之後,陳伯遣散了旁的人。汝嫣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陳汝彥的牌位,放在了陳家列祖列宗牌位的最末端。
汝嫣與陳伯二人,各點燃了三支香作著揖,卻是在第三個揖還沒做完兩人頭還沒抬起的時候,陳汝彥的牌位,“啪”的一聲,從台上摔了下來。
二人一驚抬起頭來,而此時門是緊閉的,沒有半絲風的吹動。
陳伯臉色煞白,心想不會是因為自己違背了陳家的祖訓把家中的女眷帶進了祠堂,因而惹怒了陳家的列祖列宗吧。
而陳汝嫣卻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撿汝彥的牌位。
牌位掉到了下面的牌位架裡面去了,這就還得蹲下去爬到地上去撿。
汝嫣撿起牌位,放到了架子上,卻又再次蹲了下去,陳伯非常不解地看著她。
只見汝嫣從下面拖出了一個箱子,上面落滿了灰塵,汝嫣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塵,卻把自己都給嗆著了。
“這是什麽?”汝嫣問。
陳伯走近一看,卻也不知是何物,是何人何時放在這兒的。感覺這東西已經是上了年頭。
汝嫣把箱子轉了一圈仔細觀察了一遍,箱子上掛著把銅鎖。
沉思了一會兒,
汝嫣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的,趕緊從身上掏出了那把從木雕兔子肚子裡取出來的鑰匙。汝嫣把鑰匙放進鎖孔,“咯噔”一響,鎖竟然開了。 汝嫣與陳伯對視了一眼,汝嫣把鎖取了下來,把箱子打開,裡面鋪滿了吸取濕氣的黑炭。大箱子的裡面還放了一個小箱子,小箱子卻是沒有上鎖的。汝嫣把小箱子取出打開,裡面折疊著放著一幅絲絹。汝嫣再把絲絹小心翼翼地展開來,竟是一幅畫女子的畫像。
只見那畫上的女子兩道黛眉似新月剛出,兩彎秋水目如橫波微泛。鼻翼如蝶舞紛飛,櫻唇似嗔似嬌。總之,這女子的容貌堪稱傾國傾城,羞花閉月。汝嫣長這麽大,還未曾見過如此貌美的女子。
畫綢的右側題著字:“若輕雲之閉月,似流水之回雪。”下面的小寫落款是夫愚山公。
像是一對如膠似漆的恩愛夫妻,丈夫為妻子畫了畫像並題字作念,署名還是如此的俏皮有趣。
“這女子是誰?”汝嫣問陳伯。
汝嫣也很邪惡地想過,是不是爹爹在外的紅顏知己,卻一看那題字完全不像是爹爹的字跡,況且爹爹並不擅長於作畫,再者,從小爹爹與娘親便十分恩愛,看不出半點嫌隙來。
“不知道,我從未見過!”陳伯搖了搖頭。
“那麽,這又是誰?為何她的畫像會放在陳家的祠堂?要說這女子即使是哪位陳家先祖所中意的女子,但也不至於把她的畫像置於祠堂之中!”
陳伯接過那畫像,端詳了半天,突然抬起頭來說:“小姐,我怎麽看這畫上的女子與你眉眼竟有幾分相似,難道她也是陳家的人?”
“即是陳家的女子,若無功,別說畫像,連踏都不允許踏入祠中;若是有功,卻為何無牌位,連一張畫像都要偷偷藏起來?”
“這……就不知是為何了!”
“家中可有類似容貌的女眷?”汝嫣問。
陳伯仔細地想了一會兒說:“沒有,當年你有一個小姑姑名喚瑁珠,十六歲時嫁於當時的大司馬黎塗的第三子黎通為妻,卻不想嫁過去兩年後便病故了,生前也沒有留下子嗣。況且,瑁珠小姐也不是畫上這般相貌。”
“陳伯,您相不相信人在死後,因有夙願未了,仍有精魂不滅?”汝嫣問陳伯。
“信者有,不信者無吧,老朽認為,這多半還是活著的人對於已故人的一種思念的寄托,一種美好的願景吧!”陳伯答道。
“您是說,這也只是我對兄長太過於思念而產生的願景嗎?可是,兄長的托夢卻讓我真的找到了鑰匙,方才牌位剛好落在這箱子旁,讓我找到了這把鑰匙能夠打開的鎖,這難道不是兄長冥冥之中的指引麽?”
“那麽,公子讓我們找到這幅畫的目的又是什麽呢?難道是讓我們去找這畫中的女子?”陳伯說道:“老朽也願意相信公子的靈魂還存在於世,還在我們的身旁。”
“不管怎麽樣,這幅畫我還是先留著,說不定以後能有機會解開這個謎底。”汝嫣說到。
走出祠堂的時候,汝嫣忽然想起,當初在燕子崖揭穿歐陽徇的時候,歐陽徇曾對她說他的父親當年是被爹爹誣陷而被貶謫到其他的地方。然而,當年爹爹與歐陽伯父的關系很好,而且,爹爹一生光明磊落,不像是那種隨意誣陷別人的小人。可是,歐陽徇當時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說謊。可見,這其中,必有什麽誤會,也不知陳伯對這事是否有所了解。
於是,她試著問陳伯:“您還記得歐陽徇的父親嗎?”
“歐陽洪冰?記得啊,與老爺是老友了,當年兩家人的關系不錯。當年,歐陽洪冰雖然是老爺的屬下,可老爺對他很好,一直把他當知己朋友看待。然而,歐陽徇這個喪心病逛的狗東西卻把公子給害了,真是狼心狗肺啊!”陳伯又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可是,那歐陽徇對我說,他害兄長也是出於對當年我爹爹把他父親貶謫他鄉的報復。可是,我也記得爹爹與歐陽伯父的關系一直很好啊,怎麽會……?”
“其實這件事情我也覺得十分蹊蹺。歐陽洪冰確實是老爺以私吞公款的罪名貶謫到其他地方去的。有一次我經過老爺的書房,聽見老爺和歐陽洪冰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聲音很大,兩個人都很生氣。然後我就看見歐陽洪冰滿臉怒氣地衝了出來。後不久,歐陽洪冰就被貶去了其他地方。”
“那歐陽伯父到底有沒有?”
“具體我也不知道,但是歐陽洪冰平時的為人還是不錯的,對人都是非常地謙恭有禮,做官時也是為民辦實事。而且為官清廉,做了那麽多年的官,家中仍是一貧如洗,甚至於有一次他家中的小女發病都無錢醫治,還是老爺出錢請的大夫。 即使是這種情況,他也沒有貪汙一分公款。那天,他們在書房的爭吵,我也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幾句,歐陽洪冰問老爺為什麽要冤枉他,老爺只是說必須讓歐陽洪冰離開滇西。”
“難道真的是爹爹故意栽贓了歐陽伯父?”
“老爺不是這樣的人,但具體這件事是怎樣,我也不知道。”
“歐陽伯父被貶謫是哪一年?”
“讓我想想啊!”陳伯想了一會兒:“就是陳府遭遇土匪夜襲的前一個年頭,對,就是前一個年頭,仿佛,中間相隔不到半年的時間。”
汝嫣聽後,臉色大驚,說:“原來如此,原來父親不是要害歐陽伯父,卻是要救他!”
“何出此言?”陳伯問。
“您難道不覺得十年前那場土匪夜襲太不可思議嗎?如果是真正的土匪之流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將將軍府內的護院全部殺盡。您就是護院的統領,護院的實力您再清楚不過了。”
“我也一直懷疑此事。”陳伯答到。
“而且,從爹爹的反應來看,這應該是一場他都無法抗拒的陰謀,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盡量地遣散身邊的人,免受牽連。這就是為何爹爹要把歐陽伯父貶謫,把我送走。”
陳伯大驚:“我也是覺得這其中有著不為人知的緣故,我總覺得老爺在出征前,對我的各種交待,像是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的樣子!”
“所以,這也是我為什麽要冒充頂替兄長之名來查明這件事的原因。”汝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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