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麽才來啊?”護士剛翻了兩頁，便臉色大變，言語中也略有責怪之意。

　韓準一個箭步衝上前，忍不住問道:“他怎麽樣了?他現在在哪裡?”

　護士看著他，表情複雜，動了動嘴唇，最終只是說了一句:“你們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看他。”

　韓準剛想邁步，卻重心不穩，差點跌在地上。何錦疏在他身邊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頓時韓準的重量全部壓在了何錦疏身上。

　“振作。”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韓準扶著何錦疏的手臂，一步接著一步，緩慢而又沉重地，跟著護士上了樓。

　前方是什麽，他不知道，只是隱隱之中，他也不願去知道。

　終於，在護士的帶領之下，他們來到了那扇門前。韓準雙腿顫抖，緊緊抓著何錦疏，卻是一步也不敢再向前了。

　接到通知的醫生，此刻也已經趕了過來，看見韓準和何錦疏，他快步走上前跟他們介紹道:“我是病人的主刀醫生，他因為發生車禍被送入醫院，由我負責進行搶救。”

　韓準像是看到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他抓著醫生的上臂，不停地搖晃著，反覆確認道:“他沒事了對不對?手術很順利對不對?你快告訴我，他已經沒事了，你快說呀！”

　醫生為難地看著他，這樣的場面盡管他已經司空見慣，卻依然有些不忍心。

　“對不起……”

　話才剛開口，韓準就近乎於瘋狂地打斷了他:“我不要聽對不起，你不許說對不起！你重新說一次，他沒事了對不對，你再說一次！”

　“韓準，你別這樣！”何錦疏在身後試圖拉開他，卻被韓準狠狠甩開。

　“醫生，醫生，你快說他沒事了，你快說啊……”韓準的聲音由高轉低，慢慢變得哀求了起來。

　醫生把臉別過去，狠下心說道:“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送來的時候已經因為猛烈撞擊而髒器破裂，渾身大出血，在路上又被耽誤了，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對不起，希望你們節哀順變，盡快通知他的家屬來處理後事吧。”

　“不要，不要，醫生……醫生……！”韓準顧不得此刻是在醫院，他大聲吼著，想要拉住醫生，扭轉這一切。何錦疏緊緊地抱著他，不讓他衝上前，護士也在一旁小聲勸慰著:“你冷靜一點，醫生已經盡力了！”

　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的韓準，雙腿一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何錦疏在他身旁蹲下，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喉嚨苦澀，什麽都說不出口。

　“你們……想進去見他最後一面嗎?”護士輕輕問道。

　“好，謝謝護士。”回答的是何錦疏。他拍了拍韓準的肩膀，將他慢慢扶起，一邊又在他耳邊不停說道:“韓準，這是最後一面了。去見一見他吧，你來不就是為了見一見他的嗎?”

　韓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緩緩站起來。何錦疏在他身後扶著他，被韓準掙扎開了。他艱難地邁開腿，向前走了一步。護士見狀，連忙過去幫忙把門打開。何錦疏不敢說話，只是默默地跟在韓準身後。

　短短的幾步路，仿若用完了一輩子的氣力，卻仍然沒有看到盡頭。韓準站在門口，不敢向裡面望去。

　他站了好久好久，最終，他下定決心要踏入這個房間，去見李知君的最後一面。何錦疏在他身後輕輕地扶著他，準備陪他一同進入。

　“不，我自己去就好，你在外面等我行嗎?”韓準擺了擺手，拒絕了何錦疏的陪同。

　何錦疏愣了一下，還是停住了腳步。韓準走進房間，護士從外面關上了門，跟何錦疏一人站在門外的一側。

　小小的房間就跟電視劇上的一模一樣，昏暗的吊燈，白得發冷的光籠罩著一切，沒有窗，也沒有任何的裝修和擺設。在房間的中央，一張窄小的病床孤零零地被置放在那，此刻這床上平躺了一個人，他渾身被一張純白色的睡單照著，看不清臉和身體。

　韓準走到床邊，盯著床單上隱隱顯現的那張人臉。這是李知君，這不是李知君，這是李知君嗎?他無法分辨，亦無從推測。半晌，他伸出手，想將單子掀開，卻發現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在發抖。韓準看著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心莫名其妙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兒裡。

　會是他嗎?

　韓準強迫自己手上施力，狠心扯下了蓋在床上的被單。那張人臉瞬間清清楚楚地展現在了他的面前，韓準馬上閉眼不願去看、可其實卻早在剛剛那一瞬間就瞄到了這副模樣。

　真的是他。

　為什麽明明確認了，他的心卻依然這麽狂亂呢?韓準從來沒有過此時此刻這般的感受，他的心臟脾肺、他的全部器官和皮膚，都像是被火灼一樣，在發燙、在燃燒、在融化！他渾身難受，卻在默默忍受，他看著面前的李知君，平靜又安詳地躺在那裡，一想起他再也不會坐起來，也不會哭不會笑了，韓準心裡就如同千刀萬剮一樣難受。

　一顆眼淚， 從他的臉上，輕輕墜下，落在了李知君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皮之上。

　淚水順著李知君的眼部輪廓，一路順著眼角滑向了太陽穴，看起來就像是他也哭了一樣。

　韓準盯著那一張那麽熟悉的臉，心中早已超出負荷的悲傷快要將他壓垮，縱使他心裡閃過了千萬個念頭，卻仍舊無法吐出一個字來。

　他大口呼吸著，隻覺得自己已經缺氧，正在死亡邊界踩點。最終，在韓準快要窒息的前一秒，他拚盡全身力氣，推開了房間裡的那一扇門。他以一個逃兵般的姿態，徹底地離開了李知君的世界。

　這一別，永世不會再相見了。

　重獲新鮮空氣的韓準，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抱住最靠近門的何錦疏，開始像劫後余生般大口大口喘氣。何錦疏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輕輕拍著他的背，沒有出言寬慰。

　韓準逐漸平靜了下來，心中卻依然像是被挖空了一般，再伸手一抹，他早已滿臉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