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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球長》第九十五章 世風日下
很正常,很正常,這個時代的所謂忠君愛國,往往都是有前提的,有好處,自然愛,君王如果敢加稅,那就直接變壞人。

 對於樸德歡來說,他以為自己是依靠實力,當了這個所謂使團使者,來鍍金的,畢竟成功出使天朝,那可是一個很好的資歷,不過,對於真正的掌權者來說,一個突然被擢升起來的人,往往都是標準的預備去當替死鬼的人,正如沒人把使團真正的任務,交給他一樣。

 樸德歡的帝都之行,不能說愉快,卻也不錯,此時,帝都的道路修整已經非常完備,又並非是夏日雨季,被用錢動員起來的保長們,將整個城市的衛生安全都開始上心了,這一點,長老會倒也沒有學日本人和新加坡人,用刀子和鞭子執法,那太掉節操,他們又不是腦殘的日本人和新加坡人,無非是罰款而已,動作很簡單。

 舊城區的地面算是整潔,而且絕無乞丐之輩,任何敢於在帝都行乞的人,都得到了一張被送去遼東墾荒的通行證,一去不返,當然了,街面上因為城南的巨大工程,卻也是非常的吵鬧多塵土,不過,這總算是在容忍范圍內的。

 在那老仆人的指點下,樸德歡打扮成普通讀書人的樣子,這個時代,這不難辦,一個人施施然到了後世知名的商業街,這裡據說吃喝玩樂都有,有什麽影戲,有各種小吃,他年紀又不到三十,正是好動好新奇的時候,自然是願意多看看。

 不過,有一件事情,讓他很是不悅,或者說好奇。

 樸德歡知道的一件事,是帝都正在準備明年的恩科,事實上,帝都此時,就已經有人開始跑過來,想要尋找機會的,事實上,在大明朝末年,已經出現了所謂的“高考輔導班”這種可怕的玩意兒,也就是一群書生,什麽正事不做,天天被關在小黑屋裡,學習如何應付科舉考試的諸多難關。

 雖然長老會改了考題,總不免被某些原本做這個生意的小人物們惦記上,但是他們同時又開放了一撥秀才進入這個考試遊戲當中,極大的充實了這一撥“考試經濟”的基本盤。

 俗話說,騙子太多,傻子就不夠用了,但一次性,製造了幾千傻子,進入了他們原本無法進入的,帝都科舉的序列,而且還是饑渴了無數年後,自然好像沒頭蒼蠅的一樣,到處亂撞。

 被困於秀才這個階層,而無法登上舉人層次的人,基本上是讀書讀死書,實在是無法開竅,智商本就不高,而可以這麽快跑來帝都的人,多少是有點身家的,卻又到不了原本可以賄賂上官,搞定鄉試的水平。

 這是一個苦逼的悖論,也是這些外地考生的悲哀,不過話說回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少人就讀了,在舊帝都城隍廟附近的那些地方,就是那個時候,“高考工廠”的所在了。

 且不論,這些人能不能在長老會新式的高考中如何幸存,只看他們的另一波受害者吧。

 樸德歡抬了抬脖子,忽然從人群外仔細看了看,似乎是有什麽事情,於是有無數人在圍觀,因此也帶著點好奇,不過他自持身份,卻也不方便去擠進去,而旁邊的仆人,最多能當個打手,漢話非常一般。

 “我就說嘛,貪小便宜吃大虧,這些外地人就是不小心啊。”

 “這官府也不管一管,我看他們把那些地痞流氓青皮混混都抓得差不多了,那些騙子怎麽不抓一抓,我看也沒多少人了。”

 “怎麽不是,那些騙子可到處都是,都有名有姓的,專騙外地人。”

 似乎很吵鬧,樸德歡看到,從那人群中,搖著頭走出來一位老人,看打扮像是個讀書人,斑白胡須,梳理的倒也順滑,於是走了過去,恭謹說道:“這位老先生。”

 “哦,何事。”那人見了樸德歡的打扮,大概能猜測到其所屬的身份不低,於是也是慷慨的接納。

 樸德歡說道:“老先生,這發生了何事啊。”

 “發生了何事……”那老人似乎很是沮喪感慨,說道:“斯文掃地之事,禮崩樂壞之事,世風日下之事,全完了。”

 樸德歡似乎很是疑惑,那老人指了指人群之中,說道:“還不是這些,幾十歲了,都考不上個舉人,等現在,聽說了可以考恩科,這些老秀才們,可就好似瘋魔了一般,想要來考個功名,那是那麽容易的嗎,那是時運,是才氣,才不是什麽走後門呢。”

 樸德歡似有所悟,點了點頭,說道:“這也只是少數人急功近利了吧。”

 樸德歡很快就理解了,發生了什麽事,在朝鮮,也是有科舉的,只不過,在朝鮮這種事是屬於地位尊貴的統治階層,除了王族之外要成為士大夫(兩班貴族),母親一定要是正夫人,如果是小妾的後代,永遠成不了士大夫,正夫人的後代才有資格參加科舉,小妾的後代生生世世都不能參加科舉。

 樸德歡就是小妾的後代,原本也只能做中人而已,只不過敢玩命,敢前去如狼似虎一樣的遼東,因此還算有點奔頭。

 這跟在天朝,只要稍微有點資產,買得起書,請一個靠譜點的教書先生,只要孩子的智力沒問題,肯發奮讀書,先弄個童生的頭銜混幾天,在本地學正的看中,考中一個秀才,那就有了一定的經濟地位和政治地位,說實話,拿到了秀才資格,如果不一門心思非要去考舉人的話,去開個私塾,或者到什麽地方混混日子,其實,可以活得很滋潤。

 憑良心說,天朝的科舉制度雖然坑,但是以這個時代的生產力,也就這樣了,而且,如果到了秀才一級的人,不那麽急功近利的話,真的可以活得很滋潤。

 但是,就怕但是,他們怎麽會服氣,同樣是讀書人,別的人做了舉人後,事實上就有了成為下級官員的資格,也有了各種吸引人的政治待遇,甚至如同范進中舉之中那樣,立刻就有想逃避賦稅徭役的人投獻追隨,有家有業,一上一下的差距太大了。

 這種巨大的差距,導致許多不服氣的秀才們,一年接著一年的去考試,去消耗著青春,於是,在大明朝,就有一些人,趁機投機取巧,走後門。

 其實也沒什麽,也就是偷偷考題,或者賄賂考官,在某些地方做做暗記,這樣就可以保證,他們可以考中。

 在大明朝,由於禍國殃民的東林黨,這種事情已經成為了司空見慣的破事兒,甚至唯一知名的科舉舞弊案,居然是把原本很有希望當狀元的唐伯虎肯掃下去的一次倒霉催案件。

 當然了,在朝鮮沒那麽麻煩,本身就只有兩班貴族子弟可以考試,那幾乎就是0.1%人口的一次選拔。

 而一群年輕人,在他們很小很小的時刻,就被告知,幾乎什麽都不必做,就有無數的榮華富貴,他們自然就會就此墮落,雖然在未來,彼此之間還會因為權力互相鬥爭,但那是勾心鬥角方面的技能點,不是真實學問的技能。

 也就是說,在朝鮮的時候,所謂科舉,就是一個幌子,一個樣子,一個走過場,事實上,樸德歡自己,就為自己的哥哥進行的科舉,做了槍手。

 樸德歡因此,稍微有些感同身受,而同時,他也是知道,天朝的科舉,也是有不少貓膩的,不說別的,連唐伯虎那樣眾人皆稱是才子的人,也被人連累,直接取消了考試資格,嚴重不。

 而在他眼前,那個老人說道:“那小子原本是山東一個秀才,多年的秀才熬成了老秀才,這不,聽說這次恩科,連秀才也可以考試,就趕忙跑了過來,不過,鬼迷心竅,信了人家的騙局,最後,把全部身家都給人家騙去了,這不,在那哭天搶地有什麽用。”

 樸德歡對那秀才也沒什麽同情心,最多是看笑話而已,不過他就覺得有意思的是,這種變亂,那皇宮裡的“長老”不管嗎。

 “這種人,正該嚴辦,見一見雷霆手段,確實有辱斯文啊。”

 那老人說道:“這有何用,這秀才不懂什麽契約,人家說簽了文契後,自然可以找到考官,為其交通考官,他被人帶去大宅子,誰知道見了什麽人,那宅子裡,也有人,有家丁丫鬟,有自稱考官的官老爺,回來後,自然是什麽都信了,當時就把隨身帶的銀票全都給了人家。”

 樸德歡聽著老人所說,馬上明白了什麽,說道:“自然是要被騙了。”

 “可不是嗎,一次就有十幾個秀才中計,等到事後發現,人去樓空,再有什麽文契有什麽用,人都跑了。”

 樸德歡說道:“那也就只能提醒人自己長記性了。”

 “那哪提醒的了,利令智昏啊。”

 看著這老人感慨萬千的樣子,樸德歡說道:“看您如此置身事外,卻不像是什麽考生呢。”

 老人說道:“我乃是帝都本城的人,自認沒這個本事,可以考什麽科舉,讀書只是明理而已,不過,看著這風風雨雨,真是讓人痛心不已啊。”

 “這也是新朝處置不當啊,必是……有人蒙蔽上聽,如果有聖天子即位,自認不同了。”

 老人感歎一聲,說道:“哪裡是天子的問題,是人心早就壞啦。”

 樸德歡忽然心頭一動,說道:“敢問老先生,我在之前,看到的,這街上往來行走,花錢大方的人,要麽是儒者打扮的書生,要麽倒像是一般的百姓,穿著短打,卻也是很是有錢,這是什麽情況呢。”

 老人點點頭,說道:“客官說的有道理,現在,這也算是我帝都一景了,原來那長老們來到帝都後,廣發大工,什麽整治道路,填平壕溝,挖取垃圾,別看活兒辛苦,是真給錢啊,這不,他們大多賺了不少銀子,自然是置辦新衣,吃喝一下,自然也熱鬧了,你看見有的人,還一身苦力打扮,卻大吃大喝的,那是新衣服還沒有裁剪好,所以那麽一副樣子。”

 樸德歡心中感慨一下,說道:“這些苦力,也太不守本分,下等人,自然也該有下等人的樣子,賺了錢,如此招搖過市,這怎麽行,不守本分。”

 他忽然想到了,李向前所說的一些話,自然心中,對於這種現象,完全沒有好感。

 那老人卻似乎帶著點嘲笑,說道:“小哥是外地人吧,聽口音不像是直隸人,這也是人家辛苦工作所得,而就我所知,大部分漢子,辛苦賺了錢,還很少有肆意揮霍的,都會想辦法開始把日子往好了過,這就算是不錯的。”

 樸德歡歎息一聲,眉頭緊鎖,他看著這街上的來來往往,無論是自我吹噓的書生,來看新鮮景的力工,都表現出了一種在朝鮮的時候,從未見過的東西。

 朝氣。

 長老們穿越半年來,真正改變這個世界的,並非是統治的些許版圖, 也不是消滅了這小小的滿清政權,而是開始從根底裡改變這個社會裡人們的思維方式。

 比如,勞動致富,比如,科舉這玩意不靠譜。

 騙子集團,在大明朝其實是非常猖獗的集團,甚至有人收集了這些騙子的騙術後,拿去寫了一本騙經,裡面的各種騙術光怪陸離,簡直就是人類史上的奇葩。

 很多人不知道的,原本本著,從重從快從嚴的角度,帝都的嚴打從一開始就是完全無視所謂法制,直接將平時搗亂,偶爾收收保護費的各種地痞全都搞定,但是,那些在帝都裡搞詐騙的,卻是在偷聽器的幫助下,早已調查清楚。

 但是,對於長老會來說,摧毀這個時代所謂士人集團的面子,榮譽,讓天下人發現他們的愚蠢和短視,如果失去了某些特權,幾乎連自我生存都是一件難事。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問題了。

 如果不像清末時代的時候,歷次被外國人打臉,人們怎麽會逐漸認清,儒學這玩意,已經適應不了這個以科學化武裝起來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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