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曹三毛!” 這天一大早,曹三毛剛剛睜開惺忪的眼睛,躺在門口的臨時床榻上,耳邊便傳來期盼已久的一聲熟悉的呼喚。
愣了半晌,曹三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都沒有敢動那麽一下。
“狗-日的曹三毛,老子知道你就在外面的床-上,一晚上都在門口打屁磨牙,還不快滾進來,我有話說!”
這一次,曹三毛聽得真真切切了,骨碌一下滾下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到樓梯口,望著整個醉仙樓大喊了一聲“公子爺醒了”,方才轉身推開門,渾身哆嗦地向裡面望去——
公子,可不就還是原來的那個牙齒白白、皮膚白白的公子爺麽?今天看過去,公子爺臉上的笑,似乎比以前更迷人了。
“公子爺,你、你總算醒了,你可、可嚇死我、我們……”
話未說完,曹三毛突然抬起袖子,死勁在臉上揩拭了兩把,卻怎麽也沒忍住眼裡的淚水,嚎啕大哭起來。
“好好的,你又哭什麽,莫非又有賊寇圍城了?”
說著,劉健忽然覺得門口一下子暗了下了,抬眼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原本只有曹三毛一個人的窄小門房,忽然間被歐陽嘯、李拾柴、張地生、蘇嶴等人擠得水泄不通。
在他們身後,則是身子相對弱小一些的元紅兒、黑婦人幾個目下比較親近的婦人和丫鬟。
而宋獻策,則一手撚須,一手背負,雖然有些刻意鶴立雞群地獨立站在一旁,但眼睛裡透出的關切之色,卻是毫不作偽的。
劉健見此情景,不由得抓抓腦袋咧嘴笑了起來。
因為,幾乎是在下一秒鍾,他們便被一隊五大三粗的兵卒“禮貌地”推開,然後兩個熟悉的大員急慌慌的撲了進來:
“劉公子,劉公子真的醒來了麽,快快快,讓本官先瞧瞧!”
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但這個場景,可不是劉健喜歡的,尤其是這種帶著明顯可憐人的歧視性圍觀。
想著,劉健趕緊一躍而起,身手較之以前似乎尤有過之而不及也,才讓他暗自驚覺,可能還真發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未可知也。
“好了,好了,大家先都散去吧,做好自己的事情,有什麽話晚些再說。”
說完,他也不等李夢麒、黃得功走近,直接迎上前,一邊示意著曹三毛上茶上點心,一邊將二人往另一端的會客室引去。
三人關上房門,談了半個多時辰,房門終於再次被打開。
劉健黑著臉,將巡撫李夢麒,京營參將兼臨時督撫湖廣大營楊嗣昌帳下副總兵黃得功,送出醉仙樓,便索性站在那頭迎賓的石麒麟前,眯眼望著四周看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醉仙樓及其四周街面被暫時封禁緣由,目光所及,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
三三兩兩的都是一些手持刀槍的府兵,大概也是沒有想到劉健會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所以待看清是他後,一個個都瞬間石化,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一動不動看著他。
之所以出現這樣的神態,實在是在他們的記憶中,那天劉健在城頭上給他們留下的印象,這一輩子怕是也揮之不去了。
“你,過來,叫什麽名字,在這兒放哨站崗,今日真的是第七天了嗎?”
看了半晌,劉健忽然抬手指著離他最近的一個士卒,將他叫了過來,嘴裡也十分認真地問了一句。
被叫過來的兵卒,既興奮又害怕,
渾身哆嗦,半天才答道: “神、神公子,今日真的是、是俺在這裡巡哨第七個早晨了。俺、俺叫郭鐵牛,是鄖縣百戶衛所十堰鎮哨一、一個伍長。”
“看來,我還真沉睡了七天七夜,嗯——”
劉健嘟噥一句,忽然看向郭鐵牛:
“你剛才說什麽,你是十堰鎮的衛所序列,什麽設置,鎮哨,是一哨人,還是一個哨位?對了,你認識趙開奎麽?”
一連串的問話,徹底弄懵了郭鐵牛,好半天才漲紅臉道:
“神公子說、說的,可是十堰鎮那個族長的兒子趙遠奎?認識的,認識的,可惜他連同他那一哨人馬,被羅賊裹著一起去了四川……”
哦,劉健點點頭,沉思了一下,隨即拍拍他,轉身回到醉仙樓。
“公子爺,您七日都沒吃沒喝了,小的教廚房專門每日都提前熬上濃濃的米湯,還有清淡的糜肉羹,松軟的大饃饃,公子爺要不要現在就吃一些?”
這個蘇嶴,不說還好,一說劉健頓時覺得饑餓難耐了,於是點點頭:
“全部端上來吧,對了,叫宋先生一起過來。”
宋獻策一走進來,二話不說,袖著兩手也不坐下,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劉健道:
“你將我弄來的第一天,便昏天黑地不管不顧自己倒頭睡了整整七個日日夜夜。 我也不要你解釋,更不要你道歉,只要你一句話,你這樣子,到底是故意的,還是身不由己?”
劉健正好端著一碗熱粥,還沒喝一口。看到宋獻策風一樣走進來,刀子一般盯著自己,不由得苦笑一聲,端著碗直接起身道:
“好吧,宋先生,我也隻說一句,就四個字,身不由己!”
宋獻策瞪著劉健,大氣不出地又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放下袖著的雙手,撲通一聲坐了下來,端起面前的一碗糜肉羹,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望著兩人頭抵著頭,誰也不再說一句話,一聲不響地埋頭大吃特吃起來,門外的曹三毛不覺有些看傻眼了。
因為是剛剛醒來,劉健沒敢放肆吃下去,喝了一碗粥,幾口清淡小菜,便停下筷子。
宋獻策掃了他一眼,卻絲毫沒有加快速度甚至停下來的自覺意識,反而變本加厲,更加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劉健一笑,往椅子上一靠,嘴裡啜著牙花道:
“先生不著急,慢慢吃,我們有的是時間。不過為了增加一點先生的食欲,你一邊吃,我一邊說,咱們各管各的,兩不相誤。”
話音未落,宋獻策突然啪地一聲放下筷子,摸出一塊看上去髒兮兮的手帕,在嘴上胡亂抹了抹:
“你說,我聽。然後,我說,你聽!”
劉健一怔,馬上笑逐顏開道:
“好,好,你這態度,我們有得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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