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家中嫡子趙開奎在鄖縣城門哨官職上,被假投降的羅汝才軍裹挾著,編入鄖縣城防隊列後,今春舉旗再反,趙守成便再也沒有一點他的消息。 而且,那該死的羅汝才雖然反了,還親自領兵去了四川打人家女將秦良玉,可鄖縣城還在他手中。看今年官軍這架勢,怕是就算到明年也不會打過來收復失地的。
唉,失去了靠山,這小小的十堰鎮,連同這趙氏一門七八百口子,在這亂世還能存活下去多少呢?
現在突然冒出一個簡直就像從天而降的石猴子,雖然來路不明,更無法知根知底,但卻真的像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的那個齊天大聖,一樣的本領高強,千變萬化,竟然一人足可抵擋千軍!
這、這許是列祖列宗在天有靈,請來的一個救星吧……
“爺,元紅姐姐還有那外來戶曾家小女娃進去了!”
嫡孫趙元金兩眼不錯地透過門縫,一直盯在對面主客房的大門,不斷報著消息。
“爺,爺,有一炷香了,她、她們在屋裡有一炷香都沒被趕出來!”
趙守成渾濁的眼珠子動了動,很想像以前那樣張嘴罵一句:
“狗-日-的叫喚啥,那是元紅兒,雖然是外房所生,那也是你親姐姐。若非情不得已,老子會落到將自家孫女兒當做肥肉拱手送人去嗎?”
可是,嘖嘖嘴,他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爺、爺,那曾家小女娃出來了,直往灶房,想是去取熱水去了。啊是的是的,她轉回去了,手裡正端著熱水,布巾!”
趙守成花白的胡須,猛然顫抖了一下,隨即伸手從一旁的家丁手中,拿起一張花花綠綠的糖紙嗅了嗅。
“爺,那、那房裡的燈,都熄了……”
不知為何,趙元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消沉了下去。
趙守成猛然睜大雙眼,出神地盯著廳堂正牆上的一幅畫像,緩緩從嘴裡擠出一句話來:
“可以了,都散了吧。”
第二天,鎮子另一頭的一個院落之中。
黑婦人早早穿戴整齊,然後摸出藏於懷中的那塊寫有帳目的土布頭,走到門口明亮的角落,低頭看了起來。
“妹妹,都是我這個不成器的姐姐害得,不然我們也不止如此地步……”
身後,一個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帶著一臉的惺忪,披著一件大褂,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然後歎息一聲,將手放在黑婦人肩上。
黑婦人扭頭強顏也是一笑,嘴裡催促道:
“姐姐說哪裡話,這樣的亂世,誰也怪不得,都是那千刀萬剮的流賊造的孽!姐姐還是小心些,快回去把那臉再弄上去。”
明豔女子點點頭,卻沒有馬上就走,而是也低了頭瞅了一眼帳目,嘴裡讚歎了一聲,隨即認真地看向黑婦人:
“妹妹別動,讓姐姐再幫你瞧一下,看哪裡有紕漏沒有!”
黑婦人一聽,果然抬起頭,一動不動地讓女子上下端詳了一番。
“還是妹妹縝密,看不出一點破綻。”
聽到誇獎,黑婦人卻毫無來由地歎了口氣,抬眼眺望道:
“我這日日夜夜都懸著一顆心,戰戰兢兢,盡我所能。唉,最後還不是落在了賊人手裡。再晚上一兩個時辰,那劉公子若不是巧巧地半路殺出,我們、我們姐妹怕早就被賊子一個個玷汙了!”
明豔女子一聽,頓時後怕地拍拍胸口,猛然壓低聲音道:
“妹妹先不要高興太早,
我們不在賊人手中,現在還不是一樣被人攥在手心上,哪一日真正回到了江南自家屋中,那時才算真正高興起來。” 頓了頓,她忽然兩眼閃出一道奇特的光芒道:
“唉,不過說來好生奇怪,都是舞刀弄槍的丘八莽漢,這、這劉公子手下的兵丁,這兩人竟然都不正眼瞧我們姐妹一眼?”
黑婦人一聽,情不自禁地也是搖搖頭,掩嘴一笑:
“姐姐你好生瞧瞧我現在的樣子,哪個男人見了會心生歡喜?”
明豔女子馬上啐了一口,嘴裡心疼道:
“妹妹不許這樣說,若以後回了江南,姐姐一定要好生補償妹妹。唉,怕就怕,他們這兩日都是裝的。路上那麽多逃難之人都在說,真動了淫-念,這些丘八莽漢,就算是面對一頭母豬也敢撲上去呐!”
正說著,院子裡忽然傳出一聲男人粗聲大嗓的叫喚:
“屋頭的黑大姐聽著,我家公子現在叫你過去說說帳目。”
黑婦人嚇了一跳,趕緊答應一聲,將明豔女子推入屋內,定定神,方才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黑婦人便來到了劉健下榻的族長大院中。
“進來吧——”
隨著一聲已經有些熟悉的聲音,黑婦人深吸一口氣,在臉上努起一絲笑意,抬眼往裡一瞅,不覺心中就是咯噔一下,笑容頓時僵住了。
只見一對俏丫鬟模樣的未笄少女,低垂著腦袋,一人端著熱水盆,一人衣衫不整地從臥房中一陣風跑過去。
哼,黑婦人暗歎一聲,隻覺一顆心忽忽悠悠地沉了下去,就好像一下子失落了什麽。
劉健待兩個俏丫鬟服侍完自己穿衣, 洗漱,隨後出屋來到了廳堂,先是朝飯桌上瞅了一眼,方才看似不經意地對黑婦人招呼道:
“還沒吃飯吧,來吧,一起吃,正好嘗嘗我們海外的垃圾食品,也權作是對你的一次獎賞。”
啊,上桌跟你一起吃飯?
黑婦人聞所未聞,簡直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半晌才驚慌失措地連連搖頭道:
“多謝公子,但小女子不敢,也不能上桌,這、這不符禮教!”
“既如此,隨你——”
看著宛如一隻受驚不小的兔子般的黑婦人,劉健搖搖頭,也不再勉強她,徑直坐下,端起土缽細嚼慢咽了起來。
早餐是劉健自己配置的:
兩塊壓縮餅乾,一盒午餐肉罐頭,外加一罐青豆。
加足夠的水,佐以山溝裡的泡發野菜乾,便是他和曹三毛、張地生和李拾柴四人的夥食,而且還能吃個肚圓。
若是放在兩個月以前,這樣的一鍋糊糊,簡直就是豬食。
但是現在,就是美味佳肴,滿漢全席,值得他這樣去細嚼慢咽。
吃到一半,午餐肉特有的香味慢慢溢出,加上院子裡曹三毛他們三個餓鬼一般的吃相和聲勢,黑婦人有些撐不住了,身體開始不停地扭來扭去,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咽口水的節律。
劉健看在眼裡,悄然一笑,頭也不抬地揚聲喊道:
“曹三毛,先別吃了,快快去盛一碗飯給這位黑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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