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華閉著眼，盤膝而坐，絲絲無形卻散發著淡淡威壓的氣息彌漫全身，可這氣息之中，卻透出一股惆悵。　　他的腦海中，依稀回想起曾經的歲月，他帶著姬雲遠離部落，一路斬殺妖獸，而尚且年幼的姬雲狂呼不已，神色激動的跟在他的後頭，收走妖獸的屍體和妖丹。

　　那或許是父子兩個少有的回憶了，再到後來，姬華為了部落的未來日夜操勞，而姬雲則慢慢懂事，不再纏著阿爹，而是與同樣年少的夥伴一起，采藥殺獸。

　　記得那時，姬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一隻三階的地魁獸轟倒在地，可就在姬雲興衝衝的跑去想要回收獸屍之時，那地魁獸突然暴起，一掌拍在姬雲的胸膛上。

　　那速度太快，即使是姬華也沒有想到此獸沒死，而是詐屍！

　　姬華神色驟變，憤怒中將地魁獸的頭顱砍下後抱起姬雲，可卻來不及了。

　　以姬雲脆弱幼小的軀體，在三階妖獸一掌下轟的一聲立刻崩潰，內髒全部被毀，呼吸細微，有出沒進。

　　一向冷靜的姬華驚慌失措，神色蒼白無血，恐懼的情緒如狂潮般席卷心頭，咆哮起來。

　　可就在這時，一塊碎木頓時從他衣間飛出，落在姬雲身上。

　　奇跡發生，姬雲那完全沒救的身體，居然以肉眼可見的恐怖速度急速痊愈，瞬息之間，就完好如初，就連一絲絲疤痕也沒有留下。

　　姬華愣愣的看著這一切，異變突如其來讓他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但瞬息之後，姬華回過神，目中露出掙扎，但還是將那碎木重新收起，可心中，卻暗中下了一個決定。

　　還不到時候，還沒到時候。

　　姬雲雙眼驀然睜開，猛地起身，臉色蒼白猙獰，口中喘著粗氣。

　　心髒內，一顆手指大小的血色晶體伴隨著心髒的劇烈跳動，不斷的把磅礴的氣血散發開來，湧向全身。每一次的心髒跳動，姬雲的身軀便會強悍一分。

　　血液是生之根本，由骨髓生產而出，而支配血液的，是心髒！！

　　可血晶的誕生並沒有讓姬雲心中沒有分毫的喜悅，因為腦海中不斷盤旋著睜眼前的毀天滅地般的畫面。

　　即使知道那是一場幻境，可如潮水般的生死危機依然在心中回蕩，擊打著心髒，壓榨著其內血晶的氣血。

　　過了很久，心中的危機才稍微散去了一點，這才發現，自己不在淬體池，而是在自己家中的石床上面。衣衫被冷汗浸透，地上有一張被子，原先蓋在身上，是剛才自己起身過猛，掉了下去。

　　“雲兒，醒了嗎。”輕柔的話音傳來，姬雲如受驚的小兔般扭頭看去，一位美麗的婦人站立在門外，正是他的阿娘清兒。清兒看見姬雲驚慌失措的反應，微微一笑，拿著一桶熱水走了進門。

　　坐在石床旁，清兒看了看姬雲，脫去他身上濕透的衣服，然後取出一件毛巾，泡過熱水，幫孩子擦拭身子。姬雲神經緊繃，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可因為太過虛弱，動彈一下也十分困難。

　　“雲兒，知道嗎。你這一次修煉太過急於求成，出了岔子，昏迷了一個多月了。以後不要再胡來了。”清兒輕輕的幫姬雲擦拭後背，話語中滿是責怪之意。可不知道為什麽，姬雲的心中出現了暖意，原本的緊張，也漸漸平複。

　　“阿娘，我真的昏迷了這麽久麽?”

　　“對啊，所以以後要腳踏實地，不要想著走捷徑了。”

　　擦拭完身子，清兒又拿來了一些飯菜，一杓一杓的喂給姬雲。

這讓姬雲心中的暖意更多，想起了幾年前，當時重病的自己，阿娘也是這樣喂飯給自己。　　對於昏迷了多久，姬雲沒什麽感覺。在那幻境中，時間像過了多年，回想時，卻又似乎隻是過了一個呼吸，感覺非常虛幻。可在心髒處的血晶，和余留不散的驚恐，卻又訴說著真實。

　　但現在的姬雲沒有對這些多想，隻是享受著母愛。雖然平凡，卻又感覺溫暖。

　　一炷香後，姬雲吃完了飯菜，忽然想起了什麽:“阿娘，您知道無憂現在在什麽地方麽?”

　　清兒收拾著碗筷，似知道兒子會這麽問，笑道:“無憂是妖獸，一直呆在部落裡面不會很快的恢復，所以就去附近森林了。放心，無憂靈智開了，不會走太遠，去那些危險的地帶了。”

　　之後又和姬雲談了最近部落裡面的事情，在阿娘離開的時候，姬雲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其上的碎木已經融入，不見任何蹤跡。想了想，姬雲吞吞吐吐的問道:“阿娘，這個……”

　　清兒頓了一下，眼眸中出現了複雜，隻是這複雜很淡，淡到姬雲看不到，淡到似是刻意不讓兒子看見。

　　“對了，你阿爹說把這塊石頭送你了，裡面有著一式蠻術，在外面有機緣的話就將它學會吧，不然要等你到真血境時才能看到了。”可能是為了掩飾，清兒展顏一笑的快速說道，說著立刻拿出一塊石頭塞到姬雲手中。

　　姬雲接到石頭時一愣，可很快眼神一凝，手上的石頭散發著陣陣威壓，讓他全身毛孔收縮，沉默一陣後，明白了阿娘阿爹的用意，將石頭收入懷中。

　　隻是他不明白，阿娘說的要到真血境才能窺視裡面蠻術是什麽意思，因為他看了一下，發現石頭除了散發威壓外，也沒其他特別之處，不像有蠻術的樣子。

　　“那塊木頭，你阿爹也說送你作禮物了。”說完，清兒摸了摸姬雲的額頭，溫柔的笑了笑，離開了姬雲的房間。

　　看著阿娘的背影，姬雲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化為了沉默，看著自己的雙手，心中又不禁浮現出那毀天滅地的畫面。

　　“那片天地裡，有著無數強悍的生靈，都可以一個呼氣就把黑山這麽大的一塊地吹翻，跺跺腳就可以把一個部落踏平。可還有那兩尊恐怖的存在，抬起爪就可以翻動滄海，動動鼻就可以驅動星辰，其余所有的生靈都在搏殺的余波中死亡……”

　　沉默中，姬雲握緊了拳頭。

　　“這天底下，恐怖的存在太多。人族……也隻是螻蟻！”

　　“如果沒有力量，黑山部落也會在某一天在某場妖獸爭鬥的余波中滅亡！”

　　“如果沒有力量，阿爹，阿娘，無憂和太欽他們也會卷入其中，甚至連逃亡的資格都沒有！”

　　“就連那通天的建木都會倒塌，沒有力量，就隻能滅亡！”

　　“力量！”姬雲雙目充血握緊拳頭，可太過用力，不知不覺間掌心多出了幾條血痕。

　　“修行，靠的是奪，是搶。妖獸修行，搶天地靈氣。我修煉天蠻訣，也搶了土熊的鮮血……”

　　轉頭看了看窗外，現在是烈陽高照的正午，還有一些時間，可以外出捕殺妖獸。

　　姬雲皺了皺眉頭，身體太過虛弱，雖然吃了一些飯菜，恢復了一點力氣，卻是杯水車薪。

　　想了想，忽然想起來原先獵殺土熊得來的戰利品，在房間裡面翻了翻後，找到了那枚八羅果，毫不遲疑的一口吞下。

　　咀嚼了幾下後，八羅果在體內化作了濃厚的靈氣，出現的瞬間，立刻被血晶吸收，化作了氣血補充姬雲的消耗。

　　幾個呼吸之後，姬雲身上的虛弱之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修成天蠻訣第二層應有的強悍氣息。

　　但很快姬雲又愣了一下，他能感受到八羅果所化靈氣中，居然有一成分離而出，湧上眉心被碎木吸收。碎木吸收了靈氣後，閃爍了一下，但很快又沉寂下去。

　　姬雲目中露出疑惑，但搖了搖頭，將研究的念頭壓了下去。

　　又在房間裡面找了找，才翻出了隨身攜帶的石刀。又拿起一張白紙，留下幾行字後，快步離開了房間。

　　“走了……”在隔壁洗刷著碗筷的清兒，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輕聲喃喃，洗好後，走到另一個房間。

　　一個中年男子佇立窗外，眺望著遠方的森林，而中間的路途，卻是孩子離開的路程。

　　“不送送他麽?”清兒走到他的身旁，輕聲問道。

　　“一會兒就會回來，何必相送。”姬華應道。

　　“可你也應該告訴雲兒，那木塊的來歷啊。為什麽不告訴他，那是雲兒剛出生時，天上掉下來，正中雲兒的額心，卻沒有留下丁點傷痕。”

　　姬華沉默，從懷間拿出了一塊石頭。

　　此石圓潤，一個巴掌大小。第一眼看上去感覺平凡，而第二眼卻會看到無數的符文印附在上面，而再看第三眼，又和路邊的小石子沒什麽差別。

　　“因果石。”姬華開口，“清兒，還記得這塊因果石的來歷嗎?”

　　“記得，是當年賢者失蹤前，留給各部落族長的。”

　　姬華眼眸中露出了追憶，說道:“對。據說當年賢者外出遊離，意外中，找到了一個山洞，裡面有著珍寶無數，這因果石，就是在那山洞得來的。”

　　“賢者沒有第一時間攜帶珍寶遠走，而是探查山洞。其中的原因，是害怕這山洞的主人，是某種強悍的妖獸，如果發現珍寶失蹤，大怒下追查下來，會給整個人族帶來大禍。”

　　清兒沒有回話，靜靜的聆聽著姬華的話語。

　　“可看了幾天，卻沒有妖獸活動的跡象。倒是發現，山洞經歷的歲月太長，甚至比人族經歷的歲月都長。在這其中，賢者發現這山洞原先是有主的，或許是某種性喜收集珍寶的妖獸，某天死亡了，留下了這個山洞。”

　　“所以賢者便把各種珍寶帶走，分給各個部落。其中很多珍寶都不能被人族所使用，可這因果石，就是經過多年探索後，可以使用的珍寶之一。”

　　清兒看著因果石，似也想起了什麽:“因果石，看人因果。賢者當年把所得的因果石分給各部落族長，為的是使族長們看部落的因果，若遇上大事，便用因果石判斷。”

　　“沒錯，就像當年賢者取珍寶一樣。取了珍寶，那便是因，給了各族長，便是果。而如果當初那山洞之主還活著，那這果，就是人族之禍。”

　　“所謂的因果，太過玄奧。我們，還不懂。”

　　“那這又和雲兒有什麽關系呢。”清兒問道。

　　姬華沒有回話，而是抬手掐訣，動作行雲流水，似曾經有過無數次的反覆。手按在了因果石上，頓時因果石上散發出蒙蒙亮光，可是刹那之後黯淡下去，一個符文從中鑽出，射入了姬華的眼中。

　　斷斷續續的畫面湧入腦海，可卻沒有一幅是他要看到的。

　　他想起了當年，他剛成為黑山部落族長時，去了一次風黎部落，取了因果石。在取因果石的時候，遇見了一位道骨仙風的老者，雖然滿頭白發，但站在那裡，卻有著一股浩瀚的感覺散出。

　　因為他，人族有了諸多的珍寶，同時也因為他親手培育了人族大多數的賢明族長，有了發展的基礎。

　　“拜見賢者。”姬華面露恭敬之色，深深一拜。因他面前之人是人族的賢者，孔元。也是教導過他的恩師。

　　“華兒，”孔元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帶著平時的微笑，而是嚴肅的說道:“據說，你的孩子得了一條白蛇，此事是否為真?”

　　“是，犬子確實機緣下遇見了一條小蛇，名為無憂。”姬華如實相告。

　　“為何那小蛇選擇了你兒?”

　　“犬子初生時有一天外碎木落下，因這碎木，犬子才有此機緣。剛剛算了一卦，這小蛇和犬子間結下的是善緣。”

　　孔元沉默，忽然問了一個與先前不相乾的問題。

　　“華兒，你取了因果石，可知什麽是因果?”

　　姬華一愣，而恩師卻漸漸遠去。離開時，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我離開人族一段時日，可能......不會回來了。華兒，你孩子身上的碎木來歷巨大，切記因果不可亂結。”

　　後來，再沒有了關於人族賢者的任何消息傳出，如同在世間蒸發了一般。

　　姬華的心因恩師的一句話而亂了，平常可推算諸多事宜的因果石算不到恩師的蹤跡，卻算不出一星半點。又接著算了一下孩子身上的碎木，卻同樣算不出。

　　姬華有些慌了，想起了恩師離開前的話語，趕緊去算雲兒身上的命運，卻怎麽也推算不清晰，更有一股微弱卻帶著極度恐懼的氣息從因果石上散出。

　　“是那碎木，影響了雲兒的命運軌跡，使得我推測不出雲兒的將來，甚至在我強行推算時，從那因果石裡， 感受到了恐懼！”

　　“因果石存在已久，以往斷然有主，即是因果石，那便會沾染原先主人的因果。可以有這等寶貝，那主人定然是一隻非凡的妖獸！”

　　“可即使移主，卻也可以觸動因果石裡原先主人的因果，那碎木必定有著更為恐怖的來歷！”

　　姬華心中越是思索，越是心悸。同樣，對於孩子身上神秘碎木也生出了一股恐懼。

　　他是一個人父。所以他取走了那碎木，因為他怕，怕孩子的未來，有所不測。

　　他想起了恩師曾經說過的因果，這其中太深，他隻覺得太過模糊，但他卻知道，所謂因果，種下因，才會有的果。

　　所謂因，就是有所交集，姬雲因為和碎木有所交集，所以推算不出。所以，他從未跟人提起過此事，連姬雲也因為當時年齡尚小，而沒有對於碎木的記憶。

　　姬華看著身邊的妻子，許久之後，說道:“因為我怕啊。”

　　“拋開那虛無縹緲的命運不說，單單隻是雲兒身懷重寶，就是罪了，希望雲兒能守住秘密吧不然……怕是一些知道雲兒懷著這等神木碎片的老家夥，會忍不住出手吧。”姬華臉上不露出絲毫，但內心卻極為罕見的冷笑一下。他可是知道一些關於人族太平之下的隱晦的。

　　“人族的路斷了，那雲兒走上一條不同的路，到底是對，還是錯……”姬華轉過身，慢步行走，口中喃喃著一些妻子聽不懂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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