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溫暖,透過窗台,折射進不大但非常乾淨的木屋。
他睜開眼,怔怔的凝視著落在被單上的一米光束,久久無聲。
此刻的他,頭髮凌亂,胡子拉碴,一雙原本精湛深邃的眼神,布滿難以言語的滄桑,頹廢,仿佛一個耄耋的老人,散發著腐朽的味道。
偶爾會有清冷的風,吹起窗台下擺放的盆栽的綠葉,搖搖曳曳,煞是惹人憐愛。
“哎。”他長歎一口氣,想要翻轉身子,卻發現無法轉動,倒是這一動作,視線余光看到自己的一束凌亂長發。
伸開手,捧起一束,赫然發現,曾經滿頭黑發,盡數斑白。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在何方,但知道以自己年輕的身體,還不至於白發蒼蒼。但手心的白發,是如此的刺眼?
“頭髮都白了。”他沙啞著聲音,呢喃自語,再抬頭,光影迷離,窗外似乎有花香鋪面而來。
哢嗤!
一道輕微的推門聲響起。
他盡量的轉頭回望,發現門口處,站著一位十四五歲小姑娘,穿著碎花布衣,兩條羊角辮隨意耷拉,五官清麗,微微一笑的時候,會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早上好。”小姑娘音色溫柔的打了個招呼,捧著一盆熱水,坐到陳青帝近前,看動作,似乎對這一切都輕車熟路。
實質上,自從將他從江河之中撈起來,她每天都會準時替他擦拭身體,以保證身體的整潔度。不過那時候,他都是昏迷狀態,只有今天破天荒的蘇醒過來。
以前的時候,她會每一寸每一寸肌膚替他擦拭乾淨,如今他醒了,心裡倒是有點拘謹,感覺無從下手。
“對了,我叫青青。”這位名為青青的可愛小姑娘,衝他甜甜一笑,起身就要離開,不過臨近開門的時候,突然背過身,面朝他,認真詢問道,“你叫什麽?”
“我?”他頓了頓,本就沙啞的聲音,因為這一停頓,顯得更加滄桑。
青青眉頭深鎖,小心翼翼道,“你不會失憶了?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了吧?”
他搖搖頭,露出一個並不燦爛但盡量完整的笑容,“我姓陳,名青帝。”
“陳青帝?”青青細細回味,心中竊喜幸好沒失憶,然後想了一會兒,調皮道,“看來我們很有緣分,竟然名字裡面都有一個青字。”
陳青帝一笑隨之,不可置否。
“大叔,你胡子太長了,我給你修修?”青青眨了眨眼睛,意在詢問陳青帝。
大叔?
陳青帝汗顏,心想我有這麽老了嗎?不過轉頭凝視著平鋪於床邊的凌亂白發,眉宇逐步黯淡下去,眼神更是頹廢。
曾經年少鋒芒,朝氣勃發,如今滿頭白雪,發色蒼蒼。
不多時,青青重新端來一盆帶著余溫的熱水,走了進來。
因為現在陳青帝渾身僵硬如石,難以動彈,只能任由青青擺弄,刀片一寸一寸剪去嘴角凌亂的胡茬,他的五官才漸漸顯露出來。
而此時青青的目光也是越發光亮,那眼神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
其實也不怪她有這幅表情,當初救他回來的時候,滿血鮮血,哪來心思打量陳青帝,後來漫長的昏迷,青青更沒時間觀察。
現在陡然一瞧,貌似真的很俊朗。
如刀削的臉頰,高挺的鼻翼,似流雲邊角分明的眉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雙眼神,布滿滄桑,腐朽的氣息。
青青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只是些微猜測,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偶爾替他擦拭身體的時候,她會失神的凝望著他滿身的累累傷痕,沉默無語。
她只是桃源村一個普通的少女,數十年與自己的爺爺相依為命,雖然向往桃源之外的大千世界,但更喜歡這裡的安寧,寂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今,隨著陳青帝出現,原本寧靜致遠的淡泊生活,掀起了一絲絲波瀾。
她好奇他的來歷,好奇他的經歷……
“大叔。”青青眨著靈動的大眼睛,輕聲詢問道,“你還知道自己家在何方嗎?”
陳青帝點頭,“記得。”
旋即,陳青帝又補充一句道,“我想盡快回去,我怕她知道我消失後,會傷心會難過……”
“她是誰?”青青從陳青帝話語中捕捉到一條訊息,好奇的詢問道。
“一個我非常在乎的人。”陳青帝沉聲回復。
小姑娘長長的哦了聲,朝陳青帝不斷擠眉弄眼,那眼神像是在炫耀,我知道她是你的誰了。
陳青帝想伸手揉揉小姑娘的腦袋,動了動,有點艱難,索性放棄。
兩兩沉默間,陳青帝追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很久了。”青青嘟噥起嘴,扳著食指計算,忽然挑眉,似乎連她自己都有點意外,“從去年末到今年初,你竟然整整昏迷了一百多天。”
“這麽久了。”陳青帝呢喃,神色焦急。
暫且不論鳳天城的局勢,光是師姐那頭他就放心不下,如果自己耽擱了太久時間,她會不會心死如灰後做傻事?
“你怎麽了?”青青看陳青帝越發焦急的神態,忍不住詢問道。
陳青帝的心神恍惚,“我想離開這裡。”
“可你現在……”青青欲言又止。
陳青帝無聲歎了口氣,再次怔怔的看著窗外的風景,許久,他才道,“能不能幫我傳遞一封信出去?我想通知她,我沒事。”
青青搖了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桃源村之所以稱之為桃源村,因為其天然的地理環境,除卻必要時期,一年之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這裡生活的人均是與世隔絕。
前段時間,村落的漁夫才再外界購置了大部分米糧和生活所需,輪到下次出去,至少要等到半年以後。換言之,這半年,桃源村無法和外界聯系。
陳青帝聽聞青青的解釋,沉默了很長很長時間。
許久,他抬起手,原本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在視線看到掌心的刹那,瞳孔陡然炸裂,本就滄桑的眼神,泛起陣陣哀莫大於心死的痛楚。
青青猛然壓下陳青帝的掌心,急忙出聲道,“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