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何謂極限

　“那……那您……”林風有點糊塗。

　“我只是想用他，”蘇破沉聲道:“我不在乎他熱愛哪個國家，總而言之，他是人類，他的敵人是蟲族，這一點無可改變。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說那麽無所不能，那麽，本皇便有讓他無法拒絕的理由，為我們百合帝國效力。”

　林風依然迷茫，沉默了半晌，才鼓起勇氣道:“那是什麽辦法?”

　“很簡單，”蘇破此刻已經把問題想透，表情也輕松起來:“本皇會當面承諾他，只要他在百合帝國一天，我就保暴風星系一天的安全，你說，這法子如何?”

　花生雖已失敗，卻並不願意就此退出，身為百合帝國十大元帥之一，擁有億萬人之上的地位，他同樣有他不容褻瀆的威嚴和信心，他要做最後的努力。

　他要證明自己十大元帥的頭銜，絕非浪得虛名！

　“我承認我敗了，我敗在你這種前所未有的新型陣列上，卻不是敗在你的控兵能力上，”花生一字字道:“所以，我不服氣。段天涯上將，請允許我再做一次挑戰！”

　整個賽場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這位百合軍方第一美男子，看他想要如何絕地反擊。

　花生的聲音有種沉痛和緬懷的意味，在賽場內外嫋嫋回蕩。

　“標準機甲打潛伏者，本就代表了人類控兵的最高境界，而雙方數量的比例，更是不斷在縮小。”

　“人類剛遇到澤格蟲族時，對潛伏者一無所知，唯有拿命去拚，所以當時的比例高達上千比一，再之後，控兵技巧不斷完善，人類對潛伏者的理解也更加精熟，所以這個數據變成了八百比一，五百比一，三百比一，直到三十多年前林耀煥元帥提出了震驚天下的’圓弧陣型’理論後，標準機甲打潛伏者的技術終於有了質的突破。”

　“三十年前一代天才希洛斯元帥橫空出世，終於完成了十比一的壯舉，也從此奠定了這一控兵技巧的標準比例，百合帝國此後數十年間名將輩出，可是除了十大元帥之外，再無一人可達到這一比例。”

　“如今，希洛斯元帥已逝，世人皆稱十比一乃是人類極限，這一比例將會永無縮小之日，軍方的觀點普遍認為，無論是林耀煥元帥，李潤烈元帥，還是我花生，都被死死的限定在這十比一的壁壘之前，無法再突破半步。”

　“一直以來，沒有人反駁這一論調，不是因為不能，只是因為不屑，事實上，無論是林李兩位元帥，還是我花生本人，都在很久之前，就已突破了這道壁壘！我甚至敢說，百合帝國十大元帥，任何一位都早已突破了這一壁壘！”

　下面傳來低低的驚呼聲，許多觀眾臉上都露出不願相信的表情。

　是的，十比一的極限比例已經在他們腦子裡根深蒂固太久了，就連003這種正牌的林家軍官都一直信奉著這一論調，更何況是其他的普通軍人呢?

　蘇破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臉上卻露出一絲不以為然之色來，林風在旁邊瞅見，頓時就反應過來:“除了十大元帥之外，皇帝陛下大概也早已突破這道壁壘了吧。”

　花生的話卻還沒說完。

　“段天涯上將用五千標準機甲打敗了一千潛伏者，的確讓我十分驚訝，可也僅僅是驚訝而已，”花生的聲音更加緩慢，一字一字仿佛有千鈞之重:“因為，五比一並不算什麽，至少，對我花生而言，這還遠遠不是極限！”

　“值得我挑戰的並不是五比一，而是三比一，三千標準機甲打一千潛伏者，這已是我的極限，也是百合帝國數十年來從未有人達到的境界，現在，我便要挑戰這一至高境界！”

　一言既出，場內場外鴉雀無聲。

　從十比一到三比一，絕不僅僅是把難度提高三倍這麽簡單，潛伏者的攻擊力實在太強大，而它的線性攻擊模式又實在太可怕，操作標準機甲就仿佛是走鋼絲一般，精細到難以形容。只要操作者稍微有一丁點的不慎，出現一丁點的失誤，或許就會把整個局面徹底葬送掉。

　而在這種情況下，減少士兵帶來的後果可想而知。每減少一千士兵，就仿佛是忽然在走鋼絲的人身上狠狠的拍上一巴掌，這一巴掌足以讓這個人徹底失去平衡，失足落下。

　更何況，花生這一減，就足足減了七千標準機甲！

　這種思想觀念上的顛覆實在有些巨大，以至於所有人都還無法立刻消化這個事實。

　林燃星卻很從容的笑了，仿佛連半點意外都不覺得，在他看來，身為百合帝國的元帥，如果連這點能力都沒有，那也未免太讓人失望了，也根本不夠資格與激動這等名將爭奪這浩淼宇宙。

　所以他道:“請。”

　於是花生出手了。

　花生一向以快節奏的控兵而著稱，可是這一次，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的異樣。他的部隊從頭至尾沒有加過一次強刺激，他把隊形散開的時候速度甚至慢得有些離譜，那些機甲一層一層錯落有致的滑開，直到結成一個光滑的圓弧，在這個過程中，花生用心的調整著每一具標準機甲的方位和角度，他的表情嚴肅而靜穆，仿佛早已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是的，全神貫注，這也是一種境界，只有最專心的人，才能在自己的領域裡做到最好，花生便是這樣的人。

　在排好隊形後，花生就進攻了。

　大部隊就仿佛是一個正在收緊的圓環，用一種絕對工整的姿態開始緊逼，然後統一的踏入了潛伏者的攻擊范圍，雙方開始交火。

　戰場上響起了”嘩啦”的強刺激聲，可這些強刺激卻不是統一抽取的，只有戰線最前排的標準機甲單獨抽取了強刺激，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開始橫移和後退，為後面的機甲讓出道路。

　林燃星讚賞的點了點頭。

　這種單獨抽取強刺激的做法有相當大的好處。一具無損的機甲能夠承受潛伏者兩次滿負荷的攻擊，而抽取強刺激後的機甲卻只能承受一次，既然在交戰的過程中總是要有所損傷的，那麽還不如乾脆主動損傷一部分機甲的防禦力來換取攻擊效果，只要花生的控制足夠精確，能夠讓潛伏者的攻擊全都落在沒有抽取強刺激的部隊身上，就可以在同樣損耗的前提下，保持更高的攻擊效率。

　可是這一招也是需要前提的，那需要相當相當苛刻和精確的控兵技巧，整個百合帝國，或許也只有花生敢乾這種事情。

　花生的鼻尖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他的眼珠子就仿佛凝固一般盯在戰場上，整個人仿佛上緊了的發條一般，隨著戰場局勢的變化神經反射般作出最快的反應，這一刻，他的整個心神徹底沉浸在戰場裡，仿佛那些部隊便是自己的四肢，直接連接著自己最敏感的交感神經，所有的變化都會在零點一秒的時間內被自己捕獲和作出反應。

　毫無疑問，這一刻的花生，已經被林燃星這個強大的對手逼出了自己的最好狀態！

　戰場上的慘叫和爆裂聲不斷響起，所有觀眾都捏緊了拳頭盯著戰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們看著潛伏者和標準機甲不斷的炸開，雙方的數量不斷減少，仿佛一直都保持著完全對等的損耗速度，就連皇帝陛下這種內行都很難看出哪邊的兵力稍多一些。

　足足十多分鍾後，戰場才安靜下來，潛伏者已經全部被打爆，只有寥寥不足一百的標準機甲稀稀拉拉的站在戰場上，通紅的身軀冒著濃煙，昭示著最後的勝利。

　“花生元帥他……成功了！”過了許久，下面才響起了一個有些顫抖的聲音，這聲音刹那間引爆全場，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我宣布，從今天起，標準機甲打潛伏者的極限壁壘就不再是十比一，”花生擦了擦滿臉的汗水，眼睛裡有著掩藏不住的驕傲，他有些疲憊的衝著林燃星笑了笑:“而是三比一。”

　就連皇帝筆下的眸子裡都發出光亮來。

　這實在是一個偉大的突破。

　可是林燃星卻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不，不對。”

　他頓了頓，直到下面的觀眾都慢慢安靜下來後，才好整以暇的笑了笑:“標準機甲打潛伏者的極限應該是一比一。”

　花生愣了愣，然後就笑了起來:“這一點軍事學院的教材上早已寫得很清楚，可是大家都知道，那只是一個理論數據而已。”

　林燃星的眸子微微眯縫起來:“為什麽只是一個理論?”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無法達到的理論狀態，這並不矛盾，”花生理所當然的道:“比如說絕對零度，我們可以無限接近，但是絕不可能達到，再比如光速，我們同樣無法達到，因為一旦超過光速，就會進入另外一個宇宙狀態，所以說，知道和達到，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頓了頓，一字一頓道:“標準機甲打潛伏者，同樣適用這一規律。”

　林燃星卻又搖了搖頭:“你說得不對。”

　花生笑了笑，在他看來，現在的情形已經相當明顯，自己突破了前所未有的極限，而這位段天涯上將卻不甘心，所以想要在言語上找回場子。

　“是的，段天涯上將，我很敬佩你的實力，你的那種陣列簡直是個奇跡，”花生聳了聳肩:“可是在這種天經地義的公理面前，你最好還是不要再爭辯了，這無法改變什麽，當然，今天的勝者是你，這一點毋庸置疑，我祝賀你。”

　說完這番話，自我感覺相當良好的花生元帥就打算離場了，可是林燃星卻攔住了他:“你誤會了，我不是要爭奪今天的勝者，我只是想把你的記錄再突破一下而已。”

　花生愣住了。

　“再……再突破一下?”這一刻，許多觀眾的頭腦都有些短路。

　“三比一還能突破?”連蘇破都有些發懵。

　“可以的，”林風肯定的點頭:“我對他有信心。”

　“標準機甲打潛伏者的技巧並沒有那麽神奇，它也絕不像絕對零度或者光速那麽難以企及，”林燃星學著花生的樣子聳了聳肩:“所以，我只是想讓你們看看，一比一其實也沒什麽。”

　花生臉上的自信已經消失了，這一刻的他顯得有些惶惑，作為一個無所不能的元帥，除了面對激動等極少數敵人外，他一向都能夠把局勢完全掌握在手裡，可是今天，他忽然發現，自己對局面徹底失去了控制。

　這個叫做段天涯的家夥，他的所作所為，一直都在顛覆自己的認知。

　“你……你要怎麽打?”

　“很簡單，”林燃星衝著他頑皮的眨了眨眼睛:“一具標準機甲打一隻潛伏者，單挑。”

　這是一個非常小的戰場，一具標準機甲和一隻潛伏者，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玩笑，據說許多軍人都會讓自己的孩子從小在這種迷你型的虛擬戰場上玩耍，可是此時此刻，這個迷你戰場在所有人眼裡卻有了一種神秘而詭異的氣氛。

　這個來自暴風星系的神秘男子已經在過去的幾天內上演了許多奇跡，所以他們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這個男人今天究竟會玩到何種程度。

　標準機甲動了，林燃星並沒有展示出什麽過多的花樣，直接讓標準機甲一腳踏入了潛伏者的攻擊范圍，看上去甚至顯得有些冒失，就像是一個剛剛踏上戰場的新丁。

　“刷！”潛伏者的刺臂第一時間從地面上冒出。

　“嘩啦！”強刺激的聲音幾乎同時傳來。

　然後標準機甲忽然橫著踏出了一步，看上去，就仿佛是一首節奏感很強的音樂，他這一步，正好踏在潛伏者那一擊的空隙處，鋒利的刺臂從機甲身邊不足二十公分的地方冒了出來，堪堪貼著標準機甲的盔甲外殼滑過。

　毫發無傷。

　花生原本迷惑的眼裡霍然閃過一道灼灼的光亮！

　是的，就是這簡簡單單的一步！

　這便是他尋找了十多年的東西！

　“噓……”蘇破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輕輕閉上了眼睛。

　剛剛那一刹，看到那一步踏出的時候，蘇破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就仿佛腦子裡一直被蒙住的某個空間”噗哧”穿了個孔，陽光照入，頓時一片通透。依稀間，他忽然就明白了一點什麽。

　所以他連接下來的場面都不看了，直接閉上眼睛，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竭力抓住那稍縱即逝的一點靈感。

　只要抓住這一點靈感，便是一次千載難逢的突破！

　達到花生和蘇破這種境界之後，幾乎很難再有進步，刻苦的修煉和思考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他們最需要的便是這種忽然之間的頓悟和突破。

　這一步走不出，終生局限於原地，這一步走出來，便是一個全新的天地！

　所以林燃星的表演便是一次當頭棒喝，而他們所需要的卻是一次醍醐灌頂。

　當然，大多數觀眾是沒有這個眼力的，他們只是齊齊的”咦”了一聲，因為他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潛伏者的刺臂居然落空了呢?

　無數將領們用盡全身力氣拚命騰挪躲避卻還難以逃脫的可怕的刺臂，這麽輕而易舉就躲過去了?

　剛剛那一步，難道不就是最基礎的橫移麽?

　標準機甲踏出一步就停了下來，第一時間開火，子彈打在潛伏者的本體上，發出”噗哧噗哧”的血花濺射之聲，他僅僅隻開了兩槍，潛伏者的刺臂便第二次殺到。

　場上的過程，說起來緩慢其實很快，標準機甲依然處於強刺激的狀態中，防禦損傷百分之二十五，而攻擊力和移動速度卻加倍，所以在這一刻，他忽的又是一個跨步，速度極快。

　這一步簡單到極點，它既非快如閃電，也非軌跡深奧，所有的觀眾看得清清楚楚，段天涯上將的確只是隨意的往旁邊閃了一閃，可是潛伏者的刺臂卻偏偏再度落空，同樣貼著標準機甲的黑色盔甲掠過，同樣的毫發無傷，而標準機甲卻抬起槍管，又是”砰砰”兩槍。

　是的，他這一踏步不像是踏在戰場上，卻仿佛是踏進了另外一個空間，盡管潛伏者的刺臂涵蓋范圍極大，卻偏偏無法傷到他一根毫毛。

　這是一種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感覺，可是它那麽真切的呈現在所有人面前，只有蘇破和花生這樣的高手才明白，這其實就是真正的返璞歸真。

　到這時候，觀眾們總算沸騰起來，他們整齊而響亮的大叫起來:“好！”

　花生眸子裡的光芒越發銳利，他覺得心口處有某種東西呼之欲出，卻偏偏硬是抓不住這一點東西，他有種非常想要發泄的感覺，可是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林燃星只是讓標準機甲踏了兩步，開了四槍而已，可是對花生而言，卻仿佛忽然有密密麻麻數萬字的操作記錄忽然就鐫刻在自己的腦子裡，讓他有些昏昏沉沉，被這巨大的信息量衝擊得有些難受。

　相比起花生和蘇破的複雜心態，林風的境界低得多，所以他根本就不尋求突破，只能看看現場，於是他反而看得最明白:其實林燃星的想法並不複雜，他只是通過完美的節奏把握和完美的距離掌握來不斷躲避，讓潛伏者的攻擊全部落空，而在這個間隙，他就可以抽空開槍。

　每次隻踏一步，因為多一步就要多浪費一步的時間;每次隻開兩槍，因為多一槍就會來不及躲避。

　這一步，不能多一寸也不能少一寸，就連每次踏步的姿勢都仿佛已經錘煉過千萬次一般，連抬腳的高度和傾斜度都沒有絲毫區別。

　這兩槍也一樣，抬槍、開火、垂下，整個動作就仿佛是流水線上重複了無數遍的標準程序一樣，絕對的一模一樣。

　而且，必須抽取強刺激，因為沒有強刺激的話，標準機甲的速度根本不足以躲過潛伏者的刺臂。

　相對於標準機甲的火力而言，潛伏者其實血量還挺多的，林燃星每次隻開兩槍的話，他就必須要經過至少十多次的閃躲才能殺掉潛伏者。但如果沒有強刺激幫助的話，標準機甲的速度根本躲不開潛伏者，可是每次強刺激的時間卻是有限的，也只能支持他躲避三次而已。所以這裡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標準機甲必須至少抽取三次強刺激才行。

　三次強刺激將會損傷標準機甲百分之七十五的防禦，也就是說，由始至終，林燃星根本就連碰都不能讓潛伏者碰一下，只要被稍微擦破一點點油皮，他也會撐不到把潛伏者打死的那一刻。

　整個步驟，速度、節奏、時機、角度、方位，任何地方絕不可以出任何一點差錯，否則就是必敗無疑。這一刻，林風雖然看懂了場面，卻反而有些絕望，他在想，這任何一個因素或許都不是自己目前所能達到的，至於把它們全部融會貫通，那恐怕是下輩子才能做到的事情吧……

　他一直悄悄把林燃星看作自己的競爭對手， 可他越是看下去，就越是絕望，他原本還想過要在林麗小姐面前堂堂正正的擊敗林燃星，可此時此刻，那顆心卻已徹底沉了下去。

　難道……我真的比不上他嗎?難道我真的只能用不光彩的手段殺掉他，才能擊敗這個強大的情敵麽?

　林風心中不可遏止的湧出殺機，又被他的理智強行壓製下去。

　場上的戰鬥開始得很快，結束得也很快，等到潛伏者”噗哧”爆開的時候，觀眾席上居然靜悄悄的沒有人鼓掌。蘇破和花生在尋求突破，林風和崔命在沉思，003等人張大了嘴巴徹底陷入了震撼，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一個普通觀眾，他在下面死命的喊了一嗓子:“我的媽呀！”

　這聲音有些顫抖，在寂靜的現場尤其顯得響亮，頓時將所有人都喚醒過來，接下來，場內場外就響起了鋪天蓋地的歡呼聲和呐喊聲，許多人的聲音都喊得嘶啞了，只因為他們心裡清楚，今天所看到的一切，或許將是百合帝國上下百年間的控兵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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