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鐵血潛龍

　那是陽光燦爛的溫暖午後。那應該是相當美妙的一天，可是被欺負的事實讓絳碧的心如墜冰窖。

　後來，滿臉鮮血奄奄一息的絳碧偶然一抬頭，看到了不遠處那個提著長刀的身影，他慌忙的站起來想要擦乾臉上的血，卻聽到了那個身影並不溫和的笑聲。

　「你是一隻金甲蟲啊……雖然你們身材臃腫行動緩慢，可是單論戰鬥力的話，就連我也不是你的對手啊，為什麽你竟然會怕一個狂戰士呢?」

　是啊，為什麽呢?

　「因為……我不敢出手啊……我真的、真的、很怕殺人，很怕看到鮮血啊！」

　「這樣可不行，」那個身影慢慢的走了過來，用沒有提刀的手輕輕撫摸著絳碧流著鮮血的頭頂:「我們普羅托斯神族是為戰鬥而生的種族，在這個宇宙沒有被統一之前，我們每一個神族都要學會勇敢，學會戰鬥，不然，你就不配做一名真正的普羅托斯神族。」

　不配……

　他說我不配做一名神族啊！

　絳碧體內的血第一次沸騰就是在那一年那一天，他內心一直有強大的驕傲，他以自己的種族為豪，可是現在。卻有人說他不配做一名神族！

　「因為我不會戰鬥嗎?」

　「是的，懦夫是沒有講話的資格的。」

　「那麽，」絳碧仰起頭來，看著頭頂上那張天生嚴厲而冷酷的臉，卻覺得有莫名的親切:「您可以教我戰鬥嗎?」

　「當然可以，」那個身影又一次笑了:「但是，你要做好吃苦的準備呢。」

　絳碧是一個孱弱的神族少年，可是他有內心執拗的一面，他承受住了那個身影無數次的非人折磨和變態訓練，每當他想要放棄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那個欺負他的狂戰士說過的話。

　「懦夫就不要講話！」

　「可我不是懦夫啊，我絳碧，也要發出自己的聲音！」

　絳碧把自己天性中的軟弱深深的藏了起來，他完成了所有的非人的訓練課程，他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大，直到上達天聽，直到他成為高高在上的六龍之一││潛龍！

　「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在得到潛龍封號的那一天的下午，絳碧聽到師傅這樣說。

　「為什麽?」

　「你已經完全長大了，你不再需要我了。」那個身影的聲音一如許多年前那樣溫和。

　「可是，你是我的師傅啊！」絳碧的聲音在那一刻哽咽:「是的，我長大了，難道現在不應該是我報答您、為您爭光的時候嗎?」

　「我不需要你報答我，因為我無所求，」那個聲音還是那樣平淡，仿佛說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更不需要靠你來爭光，因為在上一個宇宙世代，我曾經親手打造出神族的繁華盛世，跟我比起來。你還差得太遠太遠。」他頓了頓，問:「絳碧，你想超過我的成就嗎?」

　「不，」絳碧用力的搖頭，眼淚隨著這個動作從眼眶裡甩落:「您是我心目中永遠無法比擬的存在，我怎麽可能超過您呢?」

　「你這種說法，讓我很失望，」那個身影歎了口氣，轉過身去:「好吧，等你的成就超過我的那一天，我允許你再叫我師傅。」

　「超過……師傅您?」絳碧呆呆的看著那道黑色的半透明的黑影:「那要做到怎樣的地步呢?」

　容顏冷酷的黑暗聖堂武士再度轉身，深深的看了自己唯一的徒弟一眼，一字字道:「成為六龍之首，帶領神族君臨整個宇宙！」

　這是絳碧和師傅的最後一次對話，之後漫長的歲月裡，他們幾乎時時見面，卻再也沒有互相說過一句話，師傅每次看到他，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那漠然的表情和冷淡的眼神讓絳碧搭訕的一次次的被打斷。

　「絳碧，絳碧！」神皇陛下略帶嚴厲的聲音驚醒了絳碧的回憶。他慌忙的抬起頭來，道:「啊?」

　「人類從斯科特星系過來，雙子星的任務是守衛大本營普羅托斯星系，你們的封地都在斯特特星系，那麽這次依然由你們打頭陣，怎麽樣?」音特雲問。

　「啊，好的……」絳碧慌亂的點頭，然後又問:「我還是負責後勤保障嗎?」

　神皇臉上的失望之色已經不是一閃而過了，而是很清晰的浮現出來，然後反問道:「難道你自己的封地也要別人幫你去守嗎?」

　「陛下，實在不行就讓老大去吧，」紅燈口中的老大就是天龍匕首:「反正他想攻打普羅托斯星系就必須經過斯科特星系，老大閑著也是閑著。」

　「理論上是這樣，但是，不能不防備蟲族的亡命反撲啊，」神皇沉吟著:「如果蟲族亡命反撲的話，他們可不需要通過斯科特星系啊！」

　絳碧臉上有明顯的畏懼之色，他的天性是軟弱的，這種軟弱曾經被他藏得很深很深，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終究是要暴露出來的，拜佔庭星球上他以掌控一切的姿態出現，卻被林燃星在最後關頭絕地翻盤，那一次他就體會到了無奈的感覺。作為一個戰地指揮官，自信是最重要的，絳碧在那裡丟掉了自信，所以才會在不久之後臨陣逃脫，這種臨陣逃脫的屈辱感讓他再一次自我催眠，他骨子裡潛藏的膽小和軟弱至此完全激發起來。

　他雖然還是風光無限的六龍之一。可是其實他已經廢了。

　「我……可能不行。」絳碧的頭垂得更低了，他臃腫的身軀匍匐在地上，看上去說不出的猥瑣寒酸:「紅燈說得對，還是匕首更適合。」

　神皇很悠長的歎了一口氣，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然後搖搖頭，淡然道:「你回去休息吧，對付人類的事情，我們再慢慢討論。」

　這一刻，宮殿裡很安靜，卡爾和紅燈的表情都有些尷尬，看著絳碧的眼神裡有幾分憐憫，只有霸斯特的眼神充滿了不屑一顧。

　大家同為六龍之一，神皇竟然讓他先回去，這是擺明了不讓他參加現在的軍事會議了，從這一刻起，絳碧已經完全失去了神皇的信任，淪落為一個最平庸的三等將領。

　「陛下，那是一顆最適合絳碧發揮特長的星球啊，即便是匕首老大過去，也未必就能比絳碧做得更好……」紅燈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開口求情。

　可是神皇直接對著他搖了搖頭，一句話都懶得多說。紅燈就閉上了嘴巴，把後面半句話縮了回去。

　絳碧並沒有做什麽過多的表示，他只是轉過身去，慢吞吞的往外爬，金甲蟲的身軀在地面上緩緩蠕動，發出沙沙的聲音，他的座駕運輸機在大殿外面，並沒有跟進來。

　宮殿的門開了又關，外面無數狂熱的眼睛看著絳碧，在這些普通戰士心目中，潛龍絳碧大人依然是凱旋而歸的英雄。

　「送我去一個地方。」絳碧坐在自己的運輸機裡，聲音裡有著說不出的疲憊:「死神安寧泰姆大人的宮殿。」

　「您居然認識死神閣下?」神族的運輸機並不是工具，同樣是一種生命體，有自己的思維:「可是我記得我跟隨您這麽多年，您從來都沒找過他，也沒跟他說過任何一句話啊！」

　「是的，」絳碧長長的歎息:「可是我感覺自己出了嚴重的心理問題，或許只有死神大人才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吧。」

　運輸機不說話了，調轉方向迅速飛行。

　師傅啊……或許只有您才能讓我重拾信心了，就像很多年前那個溫暖的午後一樣……

　死神的宮殿一片死寂，不但外面沒人，就連裡面都空空蕩蕩。

　「這是怎麽回事?」絳碧問。

　「我也不知道，大人，我們剛剛從嗜血星系回來，難道這裡發生過什麽?」運輸機道:「我們隨便找個神族問問就可以了。」

　第一個經過死神宮殿的是一個很年輕的黑暗聖堂武士，他輕描淡寫的道:「哦，你說死神嗎，他死了。」

　「死了?」絳碧在這一刻如遭雷擊，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所以他用力抓緊黑暗聖堂武士的手臂再次強調:「我說的是你們家族最大的驕傲，死神安寧泰姆大人！」

　「是的，是的啊，」黑暗聖堂武士用力掙扎著:「前幾天剛死的。」

　絳碧的眼睛忽然就紅了，仿佛要吃人一樣，變得格外可怕，連聲音都變得仿佛吼叫:「怎麽死的?」

　「哈哈，那個傻瓜啊，他溜到人類的地盤上去搞暗殺，都什麽年代了，還想玩個人英雄主義呢，一大把年紀了，」黑暗聖堂武士很燦爛的笑著:「不過聽說他還是殺了不少人的，連百合帝國的皇帝都被他殺了，當然嘍，他自己是別想回來的，據說他死的時候人類還全程直播了。」

　「死了……真的死了……」絳碧呆呆的趴在那裡，抓住黑暗聖堂武士胳膊的手也松開了。這一刻，高高在上的潛龍閣下仿佛丟了魂一樣，一遍遍的重複著:「死了……死了啊……死了……真的死了啊……」

　「我說絳碧大人，您也不用高興成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