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誰更瘋狂(下)

　通過自己的耳朵、眼睛、鼻息和難以名狀的第六感。他完整的看到了整個戰場的情形，一草一木，一花一石，每一蓬鮮血，每一塊碎片，都化作慢動作從他的腦海中劃過。清清楚楚，歷歷在目。

　他心裡隱隱有些激動和驚喜，因為他發現自己突破了很久很久都無法突破的瓶頸，他升級了！

　就像是弗萊希元帥那樣，在戰場上忽然徹悟了戰爭的真諦，立地成佛，刹那悟道。

　人神雙方原本巨大的兵力差距，終於慢慢的拉了回來。

　六百萬vs七百多萬。

　六百萬vs七百萬。

　五百多萬vs六百多萬。

　五百萬vs五百萬。

　四百五十萬vs四百萬！

　在這一個時間點上，人類的兵力奇跡般的完成了反超。

　霸斯特的戰意同樣被徹底點燃了，在神族六龍中，他本來就是屬於猛將而不是智將，他在戰場上很少去思考太多關於戰略戰術和心理層面的東西，更多的是憑借一腔勇武血氣來作戰，他之所以能夠成為六龍之一，正是因為他每一次進入戰場，都會自然而然喚醒骨子裡最彪悍的一面。發揮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據說，在神族內部的模擬作戰中，霸斯特的成績連前十都排不進來，可是一旦真正上了戰場，無數比他實力更強的人卻都死在了他的手裡，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這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和風格。

　面對瘋狂的段天涯，霸斯特也瘋了！

　兩個瘋子的戰爭打得天昏地暗，可是兩人最大的區別在於，霸斯特已經習慣了超常發揮，用他的瘋狂去擊敗敵人，而段天涯以前是從不發瘋的。

　從不發瘋的段天涯，就已經能夠在暴風帝國內穩穩壓住林燃星之外的任何強者，如今他發了瘋，將會如何?

　「暴躁的人發瘋並不可怕，因為大家都習慣了，可是老實人發瘋很可怕的，」林燃星坐在遠征的運輸機裡對麗薩道:「所以我忽然覺得我應該收回我之前的判斷了。」

　他笑了笑，道:「我一直害怕段天涯情緒失控，可是我卻忘了一點，如果他真的在戰場上情緒失控，卻未必是一件壞事。」

　「為什麽?」

　「因為他會變成一個瘋子！」林燃星道:「我的家鄉有句話叫亂拳打死老師傅，更何況段天涯打的可不是亂拳，他這一發瘋，完全就是一匹脫韁的野馬啊，我懷疑即便是我上去了也製不住他了。妳說，暴龍霸斯特又如何能製得住?」

　「所以禽獸星球的戰局……」麗薩的眼眸亮了起來。

　「段天涯不會敗。因為他會取得最後的勝利！」林燃星很舒服的歎了口氣，往後躺下:「我唯一覺得遺憾的是，我沒有機會看到那家夥發瘋的樣子了，或許以後也不會有機會看到了。」

　林燃星的判斷是對的，因為段天涯一發瘋，差距就出來了，霸斯特忽然就變得完全不夠看了。

　雙方的部隊繼續減少，但是人類明顯已經止住了下滑的速度，而神族部隊的損耗卻無可避免的加劇了。

　四百萬vs三百萬。

　三百五十萬vs二百萬。

　……

　戰爭進行到後來，那種殘酷的味道越來越清晰的凸顯出來了，星球上可以活動的生物越來越少，而地面上的屍體和鮮血卻層層堆積，到這個時候，即便是再冷漠的將領也會變得有些瘋狂，可是雙方都沒有退。

　他們都還記得自己陛下說過的話。

　可以輸，但不可以退！

　務必死守！

　所有降落在這顆星球上的部隊，都沒有打算活著回去，他們一開始就做好了全軍覆滅的準備││包括雙方的統帥在內。

　一向狂暴的霸斯特，在這時候反而慢慢冷靜下來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戰場上如此冷靜，並不是因為他敗了，而是因為他清晰的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務必死守」是一個有著很深含義的短語。勝利方的死守可以以全殲敵人而告終，可是失敗方呢?守到最後，所有的部隊都會被殲滅，而統帥也會被團團圍困，如果這是種族內鬥，你可以選擇投降，也可以選擇自殺，但是這是必須要以一方被徹底滅族作為落幕的種族戰爭，那麽失敗方唯一的結局就是死。

　所以霸斯特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最大的目標，就是在臨死前盡量多的殺傷敵人，消耗敵人的部隊，拖住敵人的腳步。

　「陛下，雙子星，神族的未來就靠你們了，我霸斯特必須先走一步了，」霸斯特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緩緩的吐出來，略有一些遺憾的說出了自己心底埋藏多年的那句話:「終究，我還是達不到萊日爾前輩曾經的高度啊……」

　光明執政官是一貫強大的家族，在神族內部享有極高的地位，而萊日爾，是這個家族歷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他曾經站立在全宇宙名將之巔，他帶著麾下的兵馬，足跡曾經踏遍整個宇宙，他是光明執政官家族從上至下每一個人的驕傲。

　可是最終他選擇了背叛，成為神族之恥，也給光明執政官家族抹上了無法磨滅的恥辱印記。

　霸斯特立志超越萊日爾的成就。立志洗刷光明執政官家族的恥辱，因為他是這個宇宙世代中最強大的一個光明執政官。

　「用你的光芒完全掩蓋住萊日爾，也遮蓋住我們家族的恥辱，」老族長曾經在私下裡相當嚴肅的告訴霸斯特:「這，是家族賦予你的最高使命。你││能做到嗎?」

　「能，」那是霸斯特最意氣風發的時刻，那時候他還剛剛來到這個宇宙，目睹了萊日爾的背叛，看到了自己光芒萬丈的錦繡前程:「一定能！」

　「好，」老族長沉重的手帶著沉甸甸的希望一起壓在他肩頭:「那就拜托了！」

　可是他終究沒有等到那一天，他在這個宇宙裡被一次次擊敗，弗萊希，林燃星，那蟲，還有今天的段天涯，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帶來的恥辱更甚於萊日爾，因為他是整個普羅托斯神族中唯一一個被俘虜過的將領，這樣的待遇，蟲族也唯有跳跳享有過。

　如今跳跳已經成為了人類的幫凶，可暴龍絕不可能成為人類的幫凶。

　萊日爾帶來的是道德上的恥辱，而霸斯特，卻一次次的在宇宙三族面前展現光明執政官家族的孱弱。這是力量上的恥辱。

　「我並沒有你們所看到的那樣堅強勇敢、沒心沒肺，我心裡一樣有夢想，我一直用狂妄暴躁掩飾自己的野心，是因為我想在成功之後再公布一切，收獲我應該收獲的榮譽，可是，我終究還是失敗了。」

　「族長，對不起。」

　八百萬是個太龐大的數字，即便是縛上雙手任憑屠殺，要殺掉八百萬人也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發生在禽獸星球上的也是一場很漫長的戰鬥，雖然結局早已注定，可是過程依然漫長。

　當所有的神族士兵都倒下的時候，霸斯特感受到了神皇陛下的心靈感應。

　這也是神族六龍與音特雲之間特有的奇妙聯系，當初絳碧就是利用這種心靈感應而得到音特雲的瞬間移動的幫助，在拜佔庭星球上逃出生天。

　可是這一次，霸斯特毫不猶豫的在神皇陛下出手之前切斷了心靈感應，抹殺了神皇烙在自己身上的那一點印記。

　「對不起了，陛下，」霸斯特的眼眶有點紅:「我已經打了太多的敗仗，這並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敵人實在是比我想象中強大太多，今日之後，我已經失去了信心。為了不再失敗，為了不給光明執政官家族添加新的恥辱，我願意用生命來殉葬！」

　「希望在未來， 我的家族可以湧現出更加強大的將領來，到那時候，他會用他的光芒掩蓋住我們遺留下來的斑斑劣跡。」

　暴龍霸斯特死了，在最後的時刻，他被足足兩百萬人族大軍團團圍困，段天涯想要走過去跟這位強大的對手說點什麽，可是霸斯特並不想說話，他也沒有遺言要交代給敵人，所以他選擇了自殺。

　神族生命的自殺方式對於其他兩族而言都是一個謎，他們驚人的防禦力和悠長的生命力都決定了宇宙中沒有幾樣東西可以秒殺他們，據暴風帝情處的統計，真正能夠做到秒殺任何三族兵種的武器只有一種，那就是星球核彈。而對於蟲族猛獁象和神族光明執政官這種生命力之頑強堪稱變態的兵種而言，即便是星球核彈，也必須把他們籠罩在威力最中心，才能真正乾掉他們。

　可是神族生命的自殺卻相當輕易，輕易得就像是一個鬧劇，一場玩笑，輕飄飄的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當所有的士兵眼睜睜的看著不可一世的暴龍閣下在忽然間直接化成一縷青煙嫋嫋升空的時候，甚至都覺得他是用某種不能理解的方式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跑了，在過了幾秒鍾之後。才有一個士兵高呼起來:「他……他自殺了！暴龍自殺了，我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