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神族之殤

　恐怕就連音特雲都沒想過瞬間移動這樣高貴的技能居然可以用來做這麽卑賤的用途。而事實上音特雲自己根本做不到這一點，每一個技能生物的精神力都是有限度的，音特雲的精神力只能支持他釋放一個瞬間移動和一個冰封戰場，這個宇宙中也只有跳跳這種變態才可以把釋放技能當成吃飯喝水一樣不費吹灰之力。

　無論如何，一批又一批的百萬大軍出現在了神域的戰場上。

　「這批完了就沒有了，奶奶的，這個征兵速度真的要命啊，」鳳九霄打著哈欠在軍部的某個地方罵罵咧咧:「老子這幾個月就沒有一天睡眠超過五個小時，就是鐵打的身板也受不了啊，林燃星那小兔崽子，可一定要打贏啊……」

　幾個勤務兵躲在一邊偷偷的笑，卻不敢上前去指責鳳九霄對陛下的大不敬之罪，嗯，貌似他們記得，這位老爺子當著陛下的面也是這麽罵的。

　這幾個月來，軍部真是忙得團團轉，而這批忙人裡邊最忙的毫無疑問就是眼前這位老爺子了，要知道陛下禦駕親征之前留下的命令就是「至少投入兩批援軍，每批不得少於一千萬」。

　就是這個命令，壓得帝部的每一個人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鳳九霄從林燃星離開的那天起就開始玩命了。在玩命之余他最大的愛好就是罵皇帝，仿佛不罵不足以消除心頭之恨。可是罵歸罵，一旦做起事來鳳九霄比誰都拚，不久之前有一次刑天將軍征兵工作稍微遲了兩天，一批新兵沒有去訓練場報到，鳳九霄就直接跑到軍部大樓裡去當面質問，弄得刑天將軍差點下不來台。

　不過老爺子的地位實在高，鬧了也就鬧了，別人還真沒法跟他一般見識，要知道當年他和皇甫將軍是同一屆畢業的，皇甫將軍與巴菲爾將軍並稱南帥北將，就連刑天將軍當年都只是巴菲爾麾下的一名副將而已。你說，誰敢管他?

　更何況他還有個孫子叫段天涯，被譽為帝國皇帝以下第一名將，號稱完美上將軍。

　哦，貌似他的孫媳婦於蓮小姐還掌管著整個帝國的財政大權呢。

　神域大地上，神族終於重新整頓好了部隊，兩千多萬大軍被分成了十多個部分，遠遠的在對面列陣排開，而這邊，則是數量上完全不落下風的人類大軍。

　足足一千七百萬大軍！

　第二批增援部隊總計一千五百萬大軍已經全部在這裡了，加上剛才幸存的兩百多萬，雖然跟神族還有點差距，可是每個士兵都知道，這次真的贏定了。

　神族部隊已經失去了神族雙子星的領導，而人類的最高主帥，是這個宇宙中最強的戰場指揮官。偉大的軍神閣下，人類世界唯一的皇帝:林燃星。

　「你們都是好樣的，」林燃星對著通訊裝置大聲吼道:「現在我宣布:反擊開始！」

　這是必勝的一戰！

　「這是必勝的一戰，」匕首在夜空中疾飛，他身邊是一架提速運輸機，身為龍騎士的恐龍石頭坐在裡面，他們正在迅速趕往神域:「原本是我們必勝，現在卻是他們必勝。」

　「還有機會的，」石頭道:「畢竟……他們只有五百萬軍而已。」

　他的聲音很輕、很細，底氣不足，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在自欺欺人。

　「五百萬軍確實少了點，可是配上林燃星這個指揮官和跳跳這個意外，結果就很難說了，」匕首的聲音也低沉下來:「可是我最擔心的，是他們不止五百萬兵啊……」

　林燃星既然誇下了「全殲神族軍隊」的海口，就必然有他的憑恃，原本心高氣傲的雙子星在經過今天的兩場失利後變得不那麽自信了，他們忽然就明白了以前那些遇到林燃星的將領們的心態，那是一種完全無法看透對方的感覺，隱隱中就覺得對方無論做出什麽誇張的事情來，都是可以理解的。

　這是很不好的心態。這是弱者的心態，這是神族雙子星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很難受，但是很真實。

　「快一點飛。」

　「再快一點。」

　「我不怕會累死，我只怕當我看到神域上的滿目瘡痍時，我會連戰死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不願意看到偉大的普羅托斯神族如此轟轟烈烈的登場，最後卻如此潦草的收場啊！」

　兩位代表著神族最高水平的強者緊閉著嘴唇用盡力量飛翔，那種隱隱的不詳預感卻變得越來越強烈。

　他們一路上沒有絲毫停留，一直用最快的速度前進，在整整四十二個小時後，他們看到了神域大地那土黃色的邊緣，閃爍著淡淡的血光。

　一架海盜船和一架運輸機毫不猶豫的飛進了神域，然後，匕首和石頭體內的血液同時冰涼。

　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個神族士兵了，大地上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不時發出「汩汩」的流動聲，整整齊齊的人族大軍站在那裡，每一個士兵的眼裡都充滿了殺氣，他們不約而同的抬頭，看著天上那兩個金色的飛行物，一言不發。

　很顯然，這是神域一戰最後的勝利者。

　「下來吧，」林燃星衝著天上招了招手:「戰鬥已經結束了，你們來晚了。」

　跳跳在旁邊躍躍欲試，湊到林燃星耳邊道:「要不要弄死他們?」

　仿佛是感覺到了跳跳的威脅，運輸機和海盜船同時上升，一直升到很高很高的地方才再次停下來。

　「不用了，」林燃星輕蔑的看了看天上，笑了:「失去了根基的六龍。只不過是六蟲而已。」

　「我抗議！」跳跳又尖叫起來:「蟲族是多麽偉大的種族，你怎麽可以拿渺小的神族來跟我們相提並論?」

　對於跳跳這種常規性的發瘋，林燃星向來是不予理睬的。他眯縫起眼睛，迎著頭頂上並不熾烈的日光看了看那遠遠躲藏在雲層背後的飛行物，微微搖了搖頭，然後對全軍發布了命令:「繼續前進。」

　一路上，他再也沒有抬頭看過那兩個一直綴在後面的家夥，就仿佛他們根本不存在一樣。

　「他徹底無視我們了。」石頭苦笑。

　「他說得對，其實軍隊才是我們的根基，所謂六龍的光輝，其實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耀眼，」匕首也苦笑:「而他顯然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我只是有點惋惜，」石頭歎了口氣:「我們原本應該有與他一戰之力的，現在沒有機會了。」

　匕首也有點發怔，在他心裡何嘗沒有這種想法呢。所謂英雄惜英雄，無論是真「惜」還是假「惜」，至少強者想要找強者較量的心態是一致的。

　所以激動才會一直想要擊敗林燃星，而段天涯則一直想擊敗激動。

　神族雙子星同樣想擊敗林燃星，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真的證明自己是宇宙最強者。

　「可是這真的有意義嗎?」石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在想，其實自己一直沒有弄明白戰爭的真正含義，戰爭應該是為政治服務的。神族發動戰爭的目的是佔領宇宙，而不是為了與其他種族的強者較量。

　或許神族雙子星真的是這個宇宙中最強的將領，可是他們根本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失去了軍隊，被打回了原形，他們直接喪失了與林燃星公平一戰的資格。

　「可是，換個角度想，能不能認為林燃星已經戰勝了我們呢?」石頭的心頭微微動了一下，忽然有了種明悟:「誰說戰爭必須在戰場上才能進行的呢?成王敗寇，結果才是最重要的啊……」

　匕首停止了飛行，看著地面上的人類大軍慢慢前進。直到脫離視線，然後才轉過身來，面對正訝然注視自己的石頭悠悠的歎了口氣:「我想通了。」

　「我也是。」石頭道。

　匕首沉默了幾秒鍾，輕聲道:「我們輸了。」

　「是的，」石頭也道:「我們輸了。」

　「那麽……陛下怎麽辦?」匕首問。

　石頭沉默了很久，才苦笑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不想知道?」

　「每個神族都有自己的宿命，陛下也有他自己的宿命，這不是我們能夠挽救的，」石頭輕聲道:「因為我們輸了，所以，是離開的時候了。」

　說完這句話，這兩位或許是宇宙最強的名將就繼續往上飛，直到消失不見。

　他們這一走，就從這個宇宙中徹底的消失了。

　據說神族雙子星一直都活著，很久以後，人類的足跡踏遍了整個宇宙，而雙子星一直都沒有死，可是他們也沒有真正出現過，那些知道內幕的人類高層和參加過遠征軍的老兵們都信誓旦旦的說雙子星一定還健在，但是當人們要他們提供證據的時候，他們又完全拿不出證據來。

　據說在人類殖民星球的許多偏遠地區還時常會有關於雙子星的傳說，有人說曾經看到過兩架造型奇特的金色飛行物從天而降，然後如何如何，可是當帝國的新聞媒體前往采訪的時候，卻發現這些人根本就是胡說八道想要嘩眾取寵而已。

　總之，匕首和石頭就這樣消失了，連同他們胸中那些據說比林燃星還要高明的戰術戰略和控兵技巧，一同消失在這個宇宙中。

　「林燃星，你不覺得可惜嗎?」人類軍隊往普羅托斯星系深處前進，而跳跳在他旁邊蹦來蹦去，怎麽也不肯安分下來。

　「為什麽可惜?」

　「你是人類最強，激動是蟲族最強，匕首和石頭是神族最強，你擊敗了激動，卻沒有擊敗他們，你還沒有證明你是宇宙最強呢！」

　「可是。我為什麽一定要是宇宙最強呢?」

　「因為……因為你是軍神閣下啊！」

　「軍神只是一種稱謂，就跟雙子星或者暴君的稱謂一樣，有什麽意義?」

　「可是……你還是應該證明一下自己啊，難道你沒有信心嗎?」

　「當然有啊。」

　「那你為什麽不證明一下自己呢?」

　「那麽……難道你要我再去跟他們打一仗嗎?他們連軍隊都沒了。」

　「如果不是你玩這麽多陰謀詭計，他們又怎麽會沒有軍隊呢?」

　「可是我讓人類至少多保存了數百萬軍隊，這難道不對嗎?」

　「對嗎?」

　「不對嗎?」

　「對嗎?」

　「不對嗎?」

　「對嗎?」

　「我也不知道對不對，可是我認為戰爭的目的是勝利，而不是盡興，而戰爭本身也並不是一門藝術，只是一種無法避免的殘酷現實而已，」林燃星停下了腳步，深深的看了跳跳一眼:「你覺得呢?」

　「我……我不知道。」跳跳愣了一下，然後乾笑了兩聲:「哈哈，哈哈，我到前面去逛逛，那個……友誼萬歲。」

　「刷！」卡爾從地上彈了起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對面的凱因德姆和萊日爾。

　「怎麽了?」萊日爾皺眉道。

　「我們敗了。」卡爾沉聲道。

　「你們敗了?」萊日爾有點發愣。

　「神族敗了，」卡爾道:「普羅托斯星系的所有部隊被全殲，陛下誘殺林燃星計劃失敗，我們……失去了所有的軍隊。」

　兩位神族老將顯得十分驚愕。

　他們並不明白發生在普羅托斯星球的那些勾心鬥角的細節，所以很難理解卡爾話中的具體含義，但是有一點他們明白:人類贏了。

　不是某一場戰役的勝利，而是全局觀念上的總體勝利。

　「那麽，你有什麽打算?」凱因德姆開始戒備起來，他命令所有的士兵都提高注意力，隨時準備迎接敵人的垂死反撲。

　「你不要怕，」卡爾看到了人類軍隊的動靜，有些揶揄的看了凱因德姆一眼，哂笑道:「你不是不想跟我打嗎?」

　「我的確不想打，可是你這支部隊已經變成孤軍了，」凱因德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們的大本營沒了，你回不去了。」

　「所以你以為我要垂死掙扎?」卡爾搖搖頭:「你放心，改變不了結局的事情我是懶得做的，因為沒有意義。」

　萊日爾和凱因德姆都沒有說話，他們很難判斷對面的赤龍閣下在巨變面前會有怎樣的心態，也不願意去刺激一個有可能晉入控兵最高境界的家夥。

　「普羅托斯是一個偉大的種族，我們不是卑賤的蟲子，也不是無恥的人類，我們是高貴的神族，」卡爾顯得很淡然:「在神族的語言體系裡，普羅托斯的意思就是高貴、至高無上。所以，我們輸得起。」

　「這個宇宙的歸屬權只能屬於一個種族，總有兩個種族是要失敗的，上個宇宙世代我們成功過，這個宇宙世代我們當然也有可能失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我們所作的一切努力，只是為了讓自己不後悔而已。」

　凱因德姆和萊日爾還是沒有說話，這些道理他們當然也懂，畢竟，他們曾經也是神族中多麽輝煌顯赫的存在。這一刻，他們隱隱把握到了卡爾的想法，但是不敢確信。

　「你們不信?」卡爾忽然問。

　「有點。」萊日爾並不隱瞞。

　「是因為我的壽命太長嗎?」卡爾笑了起來，在種族破滅的時候他竟然還笑得出來，這讓他背後那些臉如土色的神族普通士兵們都相當費解:「所以你們覺得我應該是個貪生怕死的家夥?」

　凱因德姆道:「不然怎麽解釋?」

　「我一點都不怕死，只是……如果沒有死去的理由，我為什麽不好好的活著?」卡爾道:「我活過了總共三個宇宙世代，我們神族一直都是宇宙的主宰，所以我一直沒有機會去死，而現在，我終於有機會了。」

　他站在那裡，很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就像是要把背負在身上數千數萬年的枷鎖脫掉一般長長的歎息起來:「我早已活得沒有滋味了，終於……終於能夠心安理得的死去了啊……」

　凱因德姆和萊日爾完全呆住了。

　他們還隻活過一個宇宙世代，還肩負著沙羅神族輔佐人類的使命，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所以他們還沒活夠，還不想死，還無法理解卡爾這種有些詭異的心態。

　可是卡爾並沒有說謊，他在刹那間化作一縷青煙飄散在空氣中，就這樣失去了蹤影。

　他選擇了和霸斯特一樣的死法，用一種神族特有的神秘方式秒殺了自己。神族六龍之三，赤龍卡爾，從此不再存在於這個宇宙。

　後面的神族士兵在刹那間沸騰了！

　「卡爾大人死了！」

　「我們被拋棄了！」

　「聽說陛下也被人類抓住了，天哪，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

　「真是太可怕了！」

　「我們不能束手待斃，我們一定要反抗！」

　「衝啊！」

　並不是每個神族都活膩了的，也不是每個神族生命都輸得起的，這一刻，對生的渴望壓倒了一切，神族士兵們瘋狂的吼叫著衝了上來，想要做困獸之鬥。

　凱因德姆和萊日爾卻連看都懶的看一眼，他們同時把目光對準了另一個地方。

　那裡是雷龍紅燈和他的副官鬼魅，以及他們帶來的兩百萬殘兵。

　同一時刻，段天涯、巴特爾、星宇、李潤烈等人全部站了起來，他們從繡花星球來，紅燈也從繡花星球來，所以他們認為，紅燈即便要戰，也應該由他們接下才對。

　「我沒打算繼續戰，」紅燈苦笑了一下:「我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讓狂戰士成為普羅托斯神族最高貴的種族，可是現在，連種族都沒有了，我的努力還有什麽意義呢?」

　他迎著對面無數雙警惕的眼睛，自嘲的搖了搖頭:「正如卡爾閣下所說，我們神族，是輸得起的種族，我無法命令我的部下認輸，可是我自己，是願意接受這個結局的。」

　鬼魅沒有說話，只是用雙手緊緊的抱著紅燈的一隻胳膊，他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的態度:永遠站在紅燈的身側，做他最好的助手。

　鬼魅的生命，本就是因紅燈而存在，紅燈要求死，他自當奉陪。

　又是兩縷青煙飄散，生命有時候顯得如此沉重和堅韌，有時候卻又如此卑微和脆弱，這一刻，看著這代表神族頂級強者的兩縷青煙，許多人類指揮官同時失神。

　百川星球終究沒能保持住和平，戰爭不可避免的成為了這顆星球的主旋律，這再度印證了林燃星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種族問題，不是可以和平解決的問題。」

　神族士兵群龍無首，而人類這邊卻雲集了暴風帝國最優秀的一批將領，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內，所有的神族被屠殺乾淨，這是人類出征以來最輕松的一場戰鬥，也象征著神族喪失了最後一支有生力量。

　「轟！」足足三十分鍾後，遠征軍終於轟開了位於普羅托斯星球上的神皇宮殿，這是林燃星第二次來到這裡。

　宮殿裡空空蕩蕩，將近兩百萬大軍潮水般湧進了宮殿，他們對每一寸土地進行地毯式搜索，最終也沒能找到音特雲，只是在宮殿最裡頭的神皇寶座上發現了一顆黝黑黯淡的石頭。

　那是神皇陛下的生命石，牠已經完全失去了光彩。

　音特雲自有他的驕傲，他可以敗，可以死，但是他不願意被人類侮辱，不願意讓人類看到他的落魄，所以他選擇了消失，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靜靜的死去。唯有那顆石頭，是他作為一個戰敗者必須表明的態度。

　「這一次你們贏了，我們認輸。」

　「可是下一次，我們一定會贏！」

　這就是音特雲的態度。

　此時的音特雲還不明白這個宇宙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沙羅雙煞所做的事情絕不僅僅只是他們告訴林燃星的那一丁點，在背地裡，他們做過一些更加可怕的事情。

　那神秘的第五條宇宙規則，在慕容薇薇被釋放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生效了。

　所以，或許普羅托斯神族永遠也不會有下一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