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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孔笙定下了入城日期後,練鈞如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哪裡有一個令他大感興趣的少年。相同的遭遇,相同的處境,他很想知道,那個形同自己翻版的少年究竟在想些什麽,是不是也像自己那樣,想要拋開一切束縛主宰命運。他深深地明白,對於那個少年而言,黑水宮扮演的角色,無疑是和伍形易一模一樣的。
才進院門,練鈞如便看到裡屋中的兩個身影,其中一個分明是嚴修,他思忖了片刻便放緩了步子,看情形,裡邊的兩人似乎言談甚歡。
果然,待他磨磨蹭蹭地進了房間後,那個少年便立刻止住了話頭,臉上充滿了警惕和不安,甚至悄悄地後退了兩步。
“你叫薑偃?”練鈞如隨意和嚴修打了個招呼,徑直在主位上坐了下來,“你不用這個樣子,難道我會吃了你不成?”
先前走得匆忙,他也未曾細細打量少年的模樣,此刻得了機會,目光便始終在對方臉上打轉。他對華王薑離印象極深,因此忍不住將兩人放在一起比較,最後心中暗暗點了點頭。在他看來,這個叫薑偃的少年和薑離長得只有七分相似,但是,那種從骨子裡流露出的傲氣卻和那位天子一模一樣,也不知黑水宮當初是用了什麽法子藏起了這樣一個奇貨可居的貴人。
“沒錯!”薑偃只是簡單地迸出了兩個字,“你是誰,我不想成天尊使長,尊使短的稱呼你!既然你們已經用得上我,是不是說,我的生身父親已經死了?”
“你父親還沒有死。”練鈞如驚訝於他會直言不諱父親薑離的生死,內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驚悸的情緒,“至於我的名字,你遲早會知道。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早就料到了今日麽?”
薑偃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若有所思地走到大門邊,專注地凝視著頭頂的天空,“自從記事起,我就住在這個地方,而且從來不能越雷池半步。雖然我和那些完全被拋棄的人不同,有人教我閱讀各類典籍,有人教我禮製進退,也有人教我防身之術,但是,我始終困在這裡動彈不得。我很想出去看看,但娘告訴過我,在這裡很安全,一旦離開這裡,也許要面對的就是驚濤駭浪和生死搏殺。可我不在乎!”他突然回過了頭,臉上的陰沉之色無影無蹤,那是完全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神采飛揚。
“我還小,不想困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娘一直想恪守和我生母的承諾,可是。我根本沒有見過生身父母,哪有什麽感情?甚至,我只知道他們身份尊貴,卻連他們究竟是誰,我都不知道。”薑偃勉強牽出一絲苦笑。臉上的表情別扭得很,“我知道你是可以決定我將來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幫我……”
練鈞如終於震動了,不論是薑偃平淡的語氣還是心中的執著。或是那尚存的一點真誠,都是他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的。那一瞬間。原本始終環繞著他的虛無全都破碎了,他終於感受到,薑偃就是薑偃。和他這個當初被逼上台的冒牌使尊根本不同。
“好吧,只要你能夠相信我,從今往後,你將體會到一種與眾不同地生活!”練鈞如微笑著舉起了自己的右手,輕輕點了點頭。
薑偃稍稍愣了一下,這才如釋重負地拍了上去,清脆的響聲過後,眾人同時大笑了起來,就連剛才始終沒有作聲的嚴修也不例外。
“薑偃,你和嚴大哥應該熟了,在進了城之後,你一定要緊緊跟著他,而且,一定要以保命為第一要務,知道了麽?”既然消除了隔閡,練鈞如立刻開始為今後的事情作考慮,“除了早先你見過的那位小姐之外,你對任何人都不能表露自己地身份,對外,我會說你是我的侍從,記住,你現在叫羅偃,不是薑姓。”
“那我稱你作什麽,侍從也該有個侍從的模樣吧,難道現在你還不肯告訴我你的身份麽?”薑偃的神情輕松了許多,再也沒有起先的戒備。他本能地感覺到,這個隻比自己年長幾歲的少年並非像不近人情,隱隱約約的,他甚至存了一絲信任的念頭。
“你這小子!”自從當上那個勞什子使尊之後,除了嚴修孔懿等寥寥數人之外,就再也沒有別人會這樣和他說話,薑偃比他還要年少,大大有別於嚴修的老成持重,練鈞如竟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股新鮮感,“你記住,我叫練鈞如,除了嚴大哥在沒人時叫我的名字之外,旁人一般稱我殿下……”
“你是王子還是諸侯世子,居然要別人稱你為殿下?”薑偃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別欺負我沒見識,禮製宗法我可都背過,四國諸侯和中州王族沒有一個姓練的!”
哭笑不得的練鈞如不禁有一種罵人的衝動,起初看薑偃還是死硬的脾氣,這麽這一瞬間就完全變了?“真是服了你……我就是中州使尊!”他也懶得再理一旁喃喃自語的薑偃,走到嚴修身邊低聲吩咐道,“嚴大哥,到時就全靠你了。一旦事機有變,我如今並非全無還手之力,而且小懿和孔笙都會盡力助我,所以,你一定得保護好他,否則事情就難以收場了!”
“放心,保護個把人還不容易?”嚴修自信滿滿地置之一笑,望向薑偃的目光更溫和了一些,“我知道你的想法,也支持你的決定,畢竟,你們倆的關系倘若也發展到了如今伍形易和華王薑離的那一步,中州就真的完了,也不必在如今處心積慮地做這些!”
練鈞如悚然一驚,抬頭看見嚴修清亮的眸子後,他才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容。他如今的大多數盟友都是別有用心之輩,倘若現在不能和薑偃這個未來的天子有所默契,將來確實是步履維艱之局。
“你是使尊?那麽,我……我的父親究竟是誰?”薑偃終於艱難地開口問道,眼神中盡是茫然,“我姓薑,那是中州王族的姓氏,難道……”
“不要再想了,那只是徒勞無益而已,事實就是如此。”練鈞如體諒地拍了拍薑偃的肩膀,這才建議道,“如今還有些余遐,對了,嚴大哥,我都差點忘了,你那兩隻幼鳥馴養得怎麽樣了,能飛了嗎?”
練鈞如這一岔開話題,嚴修就有些臉色變了,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他見薑偃也露出了渴望的神情,隻得無奈地雙手一攤道:“那兩個小家夥努力歸努力,卻無論如何都飛不起來,現在勉強能夠撲騰翅膀上樹上房,再高一點就不成了。說來也怪,其他的禽鳥兩年足以長成,它們這情況也著實詭異了一些!”
“聽你這麽一說,我就想到了我自己的那兩隻小家夥,你的那兩隻幼鳥叫小黑大黑……上次我的這兩隻也被小懿取了名字,叫什麽小緋大緋,唉!”一想到那兩隻幼鳥光吃不動的模樣,練鈞如就只能搖頭苦歎,“算了,以後還是叫小非大非吧!”
薑偃有些驚訝地看著的兩人說著這些奇怪的話,和早先的嚴肅大不相同,心情頓時更加輕松了幾分。待他跟兩人走到後院,看見那四隻活蹦亂跳的幼鳥時,他的眼神中突然煥發出耀目的神采。興奮地輕呼一聲之後,薑偃立刻奔了過去,小心翼翼地逗弄起四隻幼鳥來。
“果然還是孩子!”練鈞如搖頭嘟囔了一句,隨即醒悟到了自己的語病,照理來說,他自己都是尚未冠禮的少年,有什麽資格來說別人?
“我們兩個的異禽至今都是孔姑娘調派的,這一次鳥監季宣曠又沒有隨行,倘若被人懂行之人鑽了空子就不得了。”嚴修一臉的無可奈何,“只可惜它們都不爭氣,否則我們豈不是可以騎乘一隻,然後拿另一隻備用?暴殄天物啊!”
練鈞如讚同地點了點頭,這才繞開了圍著小黑大黑的薑偃,一手一隻將自己的兩隻幼鳥拎了起來,滿臉的恨鐵不成鋼。突然,腦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聲,這些天始終蟄伏不動的瑤姬靈體再次蘇醒了。
“你現在就想要它們成為鳳錦麽?”
瞥了一眼沒有任何反應的薑偃,練鈞如悄悄退到了一邊,這才在心中答道:“現在倒是不必,我只希望它們在需要的時候能夠有所蛻變,否則,就憑它們現在這個樣子,到時肯定是累贅,什麽忙都幫不上。”
“想要它們成為鳳錦很簡單,只要你賦予它們魂印,然後以鮮血飼養就行了!”瑤姬的聲音顯得有些慵懶,聽在練鈞如耳中卻不啻是天綸之樂。“你記著,到時用我上次教你的賦魂之術在它們的額頭結下魂印,然後以針刺心血喂食,它們自然就會成為雙翼鳳錦。”
“那小黑和大黑呢?”練鈞如猶自不死心,又追問了一句。
“這四隻幼鳥是雷鵬和鳳鳥的異種,你那兩隻可以蛻變為鳳錦,另外兩隻只需喂以精血,最終就能成為雷鵬。”瑤姬不耐煩地答了一句,隨即再也不肯多說一句。饒是如此,練鈞如也感到收獲頗豐,對著一旁的嚴修頷首微笑,比劃了一個喜悅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