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李宜被武惠妃接進宮裡去了。李宜已經接近不敢怠慢,便主動提出來要李宜在宮裡生產。蕭睿想想宮裡的“醫療條件”比自己家要強一些,還是答應了。但他每日都會進宮一趟,陪李宜呆上一個時辰才出宮離去。
蕭睿知道,自己恐怕是等不到李宜生產了。想到自己來到大唐的骨血誕生,自己卻不能守在自己女人的身邊,他便心頭充滿了遺憾和歉疚。但他卻不能在李宜面前表現出什麽來,因為他沒有選擇。
按照蕭睿的預料,想必明日朝會上,他離京就任安西節度使的詔書就會頒布下來了。
他的預料沒有錯。可是,就在這個下午,李隆基和武惠妃卻因為這個起了爭執。
一開始,聽說李隆基又是加封李琮,又是罷免了李琦遙領安西節度使的職務,心裡就有些不滿。話裡話外就表現出來,跟李隆基使了幾天的性子。
如今又突然聽到李隆基要讓蕭睿去西域,她心裡一震,繼而變得心情很是複雜。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反對,一反她從來不乾預朝政的常態。
李隆基皺了皺眉,“愛妃,朕自有安排——蕭睿去西域是朕謀劃已久的事情,事關朝廷和大唐社稷,你……”
武惠妃一時說不出話來,突然哼了一聲,“皇上,臣妾自是不該乾預國事,但是,宜兒生產在即,皇上卻在這個時候,讓蕭睿離京到西域去,這怎麽能行……”
李隆基哈哈一笑,“愛妃原來是為了這個。呵呵,宜兒在宮裡,有愛妃你和朕照料著,焉能有什麽差錯?你放心吧,宮裡有這麽多的禦醫和產婆,宜兒生產定然不會出什麽岔子……至於蕭睿,他在與不在有什麽要緊?難道,他莫不成還能代替宜兒生產不成?”
武惠妃一時語滯,無話可說,只是面色微微有些漲紅起來。
不知怎麽地。一聽說蕭睿要離京到那遠離長安萬裡之外地西域去。她心裡就泛起幾絲深深地不舍。她雖然明知她跟蕭睿之間不可能有什麽“故事”產生。但……一想起自己會長久看不到那個讓她癡迷地小冤家。她心裡地那份失落就無與倫比。
這些日子以來。她打著照顧李宜地旗號將李宜接進宮裡來。其實也包含著一絲常常見到蕭睿地私心。
“再者說了。事關江山社稷。蕭睿不僅是朕地駙馬。還是大唐眾臣。自當為朝廷、為朕分憂。豈能因為些許兒女小事就耽誤國事?”武惠妃地耳邊又傳來李隆基那陰沉沉地聲音。
武惠妃歎了口氣。幽幽道。“皇上。蕭睿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縱然有些才學……”
李隆基眉頭一跳。“愛妃。國事你不懂。就不要過問了。”
雖然聽得出皇帝已經有幾分不滿。但武惠妃還是鬼使神差地幽幽又繼續說道。“陛下加封慶王。可對太子卻毫無培植……太子依仗者無非是蕭睿一人。一旦蕭睿離京遠去。太子這東宮儲君地位子。還能坐得穩嗎?”
聽了這話,李隆基的肩頭一動,面色陡然陰沉了下來,但卻沒有接口。
李宜和蕭睿正在殿口徘徊著,他陪著李宜在宮苑中散步歸來突然聽到殿中皇帝和武惠妃的爭執,沒有進入,只是站在殿口側耳傾聽著。
但聽到武惠妃這最後一句話,蕭睿心裡一顫再也不加猶豫地,輕輕扶著李宜走了進去。
“兒臣(女兒)拜見父皇。”蕭睿扶著李宜拜了下去。
李隆基面色稍霽,擺了擺手,“罷了,宜兒身子不爽利,免禮免禮。”
李隆基瞥了蕭睿一眼,突然淡淡道,“蕭睿!”
蕭睿躬身朗聲道,“兒臣在。”
“愛妃雲太子如今孤立無援,有意要讓你留在長安輔佐太子,你意下如何?”李隆基沉聲道。
蕭睿故作一怔,繼而微微一笑,“父皇,兒臣是大唐臣子,自當為朝廷分憂……至於太子殿下,他上有皇上的教導,下有文武百官的輔佐,蕭睿在於不在,無關緊要。”
“話怎麽能這樣說?”武惠妃突然插嘴道,“太子孤立無援,在這京城之中,除了你之外,他還能指望什麽人呢?”
武惠妃言者無意,但聽者有心哪。蕭睿不禁心裡暗暗惱火,他頓了頓,恭謹地道,“母妃,太子是大唐儲君,他不需要結黨,他不需要依靠任何臣子,他依靠的是父皇!慶王和其他諸皇子封賞再高,也終究是臣子,而太子縱然是孤立無援,他也終究是大唐儲君。其實,太子殿下還需要
有父皇在,皇權之下,誰敢對大唐儲君不敬?
李隆基眼前一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愛妃,看看,聽到沒有,蕭睿地話當真是字字珠璣,說到朕心坎裡去了。他說的沒錯,太子是一國之儲君,只要有朕眷顧,他不需要結黨。朕,就是太子地靠山!”
武惠妃嘴角浮起一絲勉強的笑容,沒有再繼續跟皇帝爭執下去,結束了這場沒有任何意義的爭論。她跟李隆基相伴多年,對他的脾氣甚是清楚,知道自己如果再“頑固”下去,必會讓皇帝心中生出芥蒂。
雖然她對皇帝的話、還有蕭睿地話並不以為然。什麽太子不需要結黨,什麽皇帝是太子最大的靠山——這都是虛話,太子沒有勢力最後地結果不是被人奪位,就是被皇帝當成傀儡。當年,李瑛的下場就說明了一切。
但是,這些話她只能隱藏在心裡,不敢在皇帝面前說了。
李隆基見武惠妃轉過彎來,不由心情大好,徑自起身一邊離去一邊道,“蕭睿,你今日就留在愛妃這裡,好好陪陪宜兒,明日朕的詔書就會下達,你後日一早就離京赴任!”
蕭睿心頭狂喜,但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武惠妃一聽蕭睿後日就要離開,心裡更加地煩躁起來。而李宜雖然心裡不舍,但她是一個識大體的皇家公主,加上知道蕭睿去西域乃是父皇為了預防李琮謀逆的“未雨綢繆”,這樣一想,心裡也就坦然了。
……
……
呼嘯的西北風漫卷過整個沉沉夜幕籠罩下地大唐三千宮闕。那飛簷,那雕梁畫柱的樓閣亭台,那一道道粉紅色地高大宮牆,那一盞盞淒冷而昏暗的宮燈,都保持著異樣地厚重和沉默,宮裡的氣氛著實有些壓抑和凝重。
武惠妃宮裡李宜地寢殿,燈火通明。
“子長。”李宜依偎過來,眼圈紅潤著。
分別在即,蕭睿心下也生出萬般不舍。他俯下身去,將臉貼在李宜那高高隆起的小腹中,靜靜地聆聽著自己兒子或者是女兒的胎動聲。
李宜歎了口氣,“子長,給我們的孩子留下一個名字吧。
”
蕭睿緩緩站直身子,憐惜地探手撫摸著李宜因為妊娠反應浮起淡淡黃褐斑的嫵媚臉龐,心頭越加的寧靜和溫馨,他笑了笑,“宜兒,要是生男,就名一個……”
蕭睿的話還沒說完,武惠妃拖著華麗的宮裙盈盈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花枝招展的宮女。她嫣然一笑猶如少女一般的嫵媚,朗聲道,“蕭睿,你們父皇不是說要親自為這孩子取名嗎?怎麽,你……”
皇帝賜名,這在尋常人看來是莫大的恩寵。但對於蕭睿這個穿越者而言,自己的孩子還是自己取名,至於皇帝的賜名——還是再說吧。其實,蕭睿早就為李宜肚子裡的孩子想好了名字。
如果是男孩,就單名一個……字,而如果是女娃,就取名為……後來他才知道,他取得名字竟然跟李隆基的賜名不謀而合,這大概也算是一種天意了。這是後話,姑且不提。
蕭睿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岔開話去,“母妃,蕭睿離京在即,宜兒留在宮裡,就煩勞母妃照顧了。”
武惠妃柳眉兒一挺, 淡淡道,“看你這話說的,宜兒是我的孩子,我自當是盡心照顧她—你就放心地去吧。”
武惠妃沒來由地歎息道,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只有蕭睿才能“讀懂”的千股柔腸,“只是那西域地處荒蠻,你獨自一人遠離京城,還是自己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蕭睿心裡一顫,從武惠妃的話裡話外,他聽出了某種幽怨和牽掛,還有深深地不舍……只是——他實在是不願意再繼續想下去,強行將心思收了回來,瞥過頭去,望向了李宜充滿離別的臉上,避過了武惠妃那一抹曖昧複雜的眼神。
見李宜和蕭睿郎情妾意的模樣,武惠妃心中越加的落寞。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向殿外行去,在殿中明亮燈光的照耀下,她婀娜多姿的身子伴隨著霓裳宮裙的拖動而搖曳著,身影長長短短,那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衝擊著蕭睿緊閉起來的心扉。
李宜依偎進蕭睿的懷裡,她並沒有察覺到自己母親的異樣。蕭睿輕輕拍打著李宜的肩膀,眼角的余光發現,武惠妃站在殿口回頭凝望的瞬間,嫵媚的臉上似乎浮起一絲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