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睿歎息一聲。心道,看來還是時間太短了,還是時間太短啊!吐蕃王室要想趁亂掌握起吐蕃的局勢來,怕是沒有個三兩年的功夫是不成了。而以杜讚為首的吐蕃大家族的勢力根深蒂固,縱然是吐蕃內亂,一時間還傷不到他們的根本。
大食人退去,怕是因為內亂。而大食人去了,吐蕃人趁虛而入。蕭睿苦笑一聲,歷史似乎又回到了原點上,而原本——歷史上的高仙芝在天寶六年征伐小勃律,就是因為小勃律投靠了吐蕃,拒絕向大唐稱臣納貢。
“郡王所言……”蕭睿的喃喃自語落入哥舒翰的耳朵,哥舒翰不由問了一聲。
蕭睿猛然驚醒過來,定了定神,擺了擺手,“走吧,歌舒,我們去軍營!”
……
……
軍營之中。只見場中沙塵騰騰,一匹黃褐色快馬疾馳而來,馬背上坐著握著鋒利陌刀的黑甲將軍李嗣業。他先是一邊走馬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陌刀,轉了一圈後突然揚手將陌刀拋起,然後接下,再拋起,長長而鋒利的陌刀被一次次拋舞起來,這一柄陌刀仿佛有了靈氣生命一般,圍繞著李嗣業上下翻飛,劃出道道寒光,如怒放的牡丹,一瓣瓣熱烈綻放。
漸漸地,馬越跑越快,李嗣業.一聲斷喝,陌刀一斂,刀花轉瞬不見。李嗣業單手提著陌刀在馬背上翻騰揮舞,乃至單腿站立,或蹬裡藏身,動作瀟灑利落,一人一馬刀光縱橫。就在士卒們看得驚心動魄眼花繚亂之際,犀皮大鼓突然“咚”地一聲暴響,所有人悚然一震,原來是安西大都督蕭睿親自敲響了那面軍鼓。
鼓聲急促而低沉。
“嗣業,好身手!”蕭睿一邊擂鼓一邊朗聲呼道。
而蕭睿的身旁,哥舒翰眼中也閃.過一絲讚賞之色,手鑽成了拳頭,似乎也有些躍躍欲試。
李嗣業回頭來瞥了蕭睿一眼,.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驀然,他大喝一聲,手中陌刀刷地化著一道飛虹,一.下飛起數丈高,直逼雲端,發出閃電般耀眼的光芒。
鼓聲湍急,陌刀似要刺破中天紅日,在數千雙驚歎.莫名的眼睛中翻了個跟鬥,刀尖向下,直刺地面,疾如流星。
“啊!”“啊!”不少士卒不由自主縮頭掩目,似乎那奪人.攝魄的陌刀要落到自己頭上。
只見李嗣業手.一勒韁繩,手腕一揚,“喀嚓”一聲脆響,陌刀入手,一人一騎一刀巋然不動,殺氣騰騰。
站在一旁圍觀的士卒,爆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而尤以黑色甲胄在身的安西鐵衛軍士卒為甚。
軍鼓聲密集如雷。
一個大唐官軍校尉有些不服氣地縱馬上前,朗聲呼道,“李將軍,某來會你一會!”
李嗣業嘴角一曬,手中的陌刀緩緩橫起,雙腿用力夾緊了馬腹。他胯下的馬發出低沉的嘶吼聲,急躁的兩隻前蹄踢揚著煙塵四起。
校尉手裡舞動著一柄長矛,在兩馬交錯間猛然向李嗣業刺去。
但刀光一閃,一把鋒利的陌刀直刺過來,校尉在士卒們的驚呼中側身一閃,敏捷地避開了第一擊,但是刀鋒緊接著又是一翻,改刺為掃,閃電般架在了校尉的頸項間,鋒利的刀刃緊貼肌膚,卻絲毫沒有劃破。
這李嗣業真是一個陌刀高手,大唐罕見之陌刀將也。蕭睿耳邊響起哥舒翰的讚歎聲,微微一笑望著威風凜凜的李嗣業,心頭因為小勃律驚變而產生的一些雜亂心緒因此一掃而空。
官軍校尉放棄了抵抗,他知道,面對這樣的用刀好手,又有這樣一把陌刀,他幾乎毫無機會。絢爛的陽光映照在雪亮的刀刃上,晃得校尉眯起了眼。
其實,這是一柄很普通的陌刀。沒有珠光寶氣,沒有華麗的外表,刀鋒上甚至還有一些斑斑鏽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一如這握刀的人。
刀或者刀法都不重要,關鍵是誰握刀。李嗣業一柄陌刀在手,幾無敵手。
新建安西鐵衛軍因為李嗣業的華麗出場,以及那一場火器的表演合練,讓正規的安西唐軍看地目眩神怡。再也沒有人會質疑,這樣一支軍隊的戰鬥力。安西軍的各級將領甚至懷疑,這樣一支軍隊,拉進玉門關去,還有誰能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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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睿與哥舒翰從軍營出來,一路緩緩縱馬前行,突然在官道上,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闖了過來,撲倒在蕭睿的馬前,朗聲呼道,“郡王!”
蕭睿放眼望去,一個身材細瘦面目有些醜陋的三十許漢子正用熱烈的眼光望著自己,不由皺了皺眉,“你是何人?攔在本王馬頭意欲何為?”
那漢子還沒回話,哥舒翰已經接過話茬,伏在蕭睿耳邊低低道,“郡王,此人名為封常清,自命不凡,屢屢來都護府毛遂自薦。但下官看此人面目醜陋,且深有殘疾,實在是不堪錄用……”
“呃,封常清!”蕭睿的臉色一變,陡然翻身下馬,目光迥然地注視著跪倒在自己腳下的這個衣衫襤褸的漢子,神色變幻著。
腦海中關於封常清此人的記憶電閃而過。
封常清,蒲州猗氏人,外祖父因犯罪被流放到安西充軍,任胡城南門守軍。封常清少年時便外祖父生活在一起。外祖父頗讀詩書,常在城門樓上教他讀書。外祖父死後,封常清無所依靠,從此過著清貧的生活。
封常清年過三十後,當時的將軍高仙芝為都知兵馬使,頗有才能,每次出軍時,身邊的隨從就有三十多人,衣服鮮明。封常清也想成為高仙芝的隨從,便慷慨激昂向高仙芝投書一封,毛遂自薦。但高仙芝嫌他相貌醜陋,不願接受。
封常清啊,也算是盛唐名將,他來投自己了!蕭睿心頭暗喜,他手下有勇猛如李嗣業和令狐衝羽這樣的能人,還有能征善戰的李光弼,還有統籌事務的哥舒翰,但惟獨缺乏一個參謀軍機的合適人選。而這封常清,便是一個最合適的軍務參謀!
謀臣啊。但蕭睿又擔心歷史對封常清的記載言過其實,不免就微微有些躊躇。
“常清飽讀詩書,薄通軍機,慕公高義,願事鞭轡,還請郡王接納!”封常清朗聲呼道,拜了下去。
“……亞相勤王甘苦辛,誓將報主靜邊塵。古來青史誰不見,今見功名勝古人。”蕭睿耳邊突然回蕩起盛唐詩人曾任過封常清判官的岑參寫下的這首稱讚封常清的絕句,心頭凜然,心下再無猶豫。
他面上浮起溫和的笑容,俯身雙手將封常清扶了起來,“蕭某久聞先生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相見恨晚!先生請起!”
……
……
封常清感動萬分地坐在蕭睿的對面,他的上首就是那個往日裡拒絕他多次的大唐名將哥舒翰。封常清本就是一次嘗試,他根本沒有想到,蕭睿會如此看重他,不僅不嫌棄他粗鄙醜陋身體肮髒,竟然下馬跟他一起並肩前行,驚落了龜茲城裡一地的眼球。
哥舒翰眉頭微皺,他不明白蕭睿何以看重此粗鄙之人,還親自設宴相待。其實,也難怪哥舒翰等人以貌取人,盛世大唐風氣注重姿容儀表,封常清這種外貌形象確實不怎麽討人喜歡。這也就是蕭睿作為穿越者,知道封常清的才乾和價值,換成別人,當真會嫌棄他。
“士為知己者死。”封常清眼圈一紅,心裡暗暗毅然道。
“不知先生對我大唐局勢有何看法……”蕭睿端起一盞酒,“先生,請飲!”
封常清感動地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定了定神,慨然道,“郡王,開元之興,所恃有四:上有明君,下有賢臣,此為一;兵製齊備,武道興盛,此為二;租庸調製,官倉充盈,此為三;三省六院兼科舉,人才賢德輩出,政令通行,此為四。”
“然而,如今風尚奢侈,一直延續民間……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而如今國之良田,雖經朝廷新製重新登記在冊,但其實多數土地仍為權勢大戶之永業,而大唐百姓則數倍於開國之初, 田少人多,授田不足分配但賦稅依舊,使得府庫雖豐而閭閻困矣。百姓無心桑麻,被迫棄田而背井離鄉……郡王主議流民遷徙西域則是明證。”封常清不顧一旁哥舒翰的震驚,繼續直言,“好在朝廷新製,緩解了內患,否則天下危矣。”
“先生繼續說。”蕭睿側耳傾聽,不能不說,這封常清的觀點還是頗為超前的,竟然跟蕭睿的看法頗為一致。
“請郡王恕常清妄言之罪。”封常清猶豫了一下,“朝廷之上,李相把持朝政,以鐵腕和剛法治國,天下,雖有欺上瞞下之情,但也有安定社稷之功。可如今李相退位,皇上年邁,朝政必亂……加之慶王李琮在隴右蠢蠢欲動……”
蕭睿朗聲一笑,高高舉起酒盞來,“先生高見,蕭某佩服。先生屈居西域但卻深諳天下大勢,當真是奇才也……如今,先生如不嫌棄,暫且跟隨蕭某身邊做個隨軍判官可好?待日後先生立有軍功,蕭某再向朝廷和皇上奏報……”
封常清大喜,翻身拜倒在地,“常清當為郡王肝腦塗地,死而後己!”
蕭睿微微一笑,手中的酒盞晃了一晃,“都是為了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