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亂臣賊子
“黃將軍,現在馬上就到春節了,過了春節,到了春暖花開時節就該是我們回師四川,進入關中的時候了。”張玨端著一杯茶,道:“這個春節,我們一定要過好,讓將士們好好休息一下,來年的大戰會很多。”
黃漢點頭補充道:“規模還不會小。”
南宋收復了西南三省,各條戰線捷報頻傳,處於一個極為有利的戰略態勢,北伐中原的條件已經成熟了,來年的大戰必然是中原大決戰,要打的硬仗惡仗不知道有多少,這是生死之戰,規模必然是很大。黃漢是個不喜言語的人,說得非常簡短,隻區區數字卻把來年決戰說得很非常透徹。
“二位將軍所言極是有理,陳興道本是化外之民,越南小國之將,蒙皇上不棄,委以重任,陳興道感佩至深,本不該多言,然而皇上以手足之情待我,我要是不說說心裡話,實是愧對皇上。”陳興道分析著道:“以我看來,我們回師四川,會接著去關中。關中自古是重地,從關中出兵必然是皇上數路大軍中的一支,在休整期間,我們應該對士卒加以訓練,選擇近似於中原的地形地貌來訓練軍隊。”
張玨撫掌稱善,道:“陳將軍所言極是有理。雖然我們現在身處西南邊陲,但是不能坐等時日消逝,要抓緊時間做好各項準備工作,不僅僅是要訓練軍隊,還要向周邊國家購買馬匹,以此來裝備大軍。中原之地,一馬平川,是騎兵的天堂,特別有利於騎兵機動作戰,我們要盡可能多地組建騎兵,這事刻不容緩,要馬上進行。”
中原是平原之地,不象江南那樣多水泊沼澤,是騎兵軍團的樂園,特別有利於騎兵軍團的大規模機動、縱深穿插、大迂回大包抄,要是南宋擁有足夠多的騎兵,擁有足夠多的機動部隊的話,好處有多少自是不待言。
要是南宋擁有了足夠多的機動部隊,完全可以拉大網,大規模地包圍分割,再聚而殲之。換句話說,機動部隊的數量與質量將是決定即將到來的中原決戰的命運,要是擁有了足夠多的機動部隊,南宋完全可以打一場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戰爭。
張玨不愧是一位優秀的軍事將領,具有過人的眼光,把他們眼下的主要任務定位在打造騎兵部隊上,實是讓人讚佩。
黃漢喝口茶道:“步兵的訓練也得加強,特別是體能與行軍這兩者更是要強化。”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張玨和陳興道完全能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麽,那就是步兵只有擁有足夠好的體能才能長時間地行軍,才能在中原決戰是發揮出最大的機動性,便於從一地快速穿插到另一地,讓蒙古人想不到,摸不著,才能可以保證發鬥發起的突然性,給蒙古人致命的打擊。
“好主意。”張玨和陳興道同聲讚同。張玨道:“這就要黃將軍多加費心了。”
黃漢朗聲道:“光複中原,黃漢責無旁貸!”
“滇馬的種性不是太好,不太適合大量裝備騎兵。”陳興道提醒張玨。
張玨深表讚同道:“理是這個理,滇馬不宜於大量裝備騎兵。但是可以用做其他之用,比如說後勤保障之類。再者,目前我們這裡的軍隊主要是以步兵為主,騎兵不多,我想來年大戰騎兵的運用將是佔有非常地位的事情。即使我們不能把滇馬派上戰場,也可以讓將士們熟悉騎兵作戰的特點,所以我們要先打下基礎。”
他這是未雨綢繆,意思是說要盡可能多地讓這裡的宋軍接受騎兵訓練,讓他們掌握騎兵技能,必要時可以迅速把他們改裝成騎兵。
“將軍此言有理,陳興道多慮了。”陳興道很是佩服。
張玨還有沒有說話,親兵快步進來,道:“啟稟將軍,營外有人求見。”
“誰?”張玨問道:“馬上就要過年了,不呆在家裡好好過年,跑來找我們做什麽?能不見就不見了。”
親兵回答道:“將軍,這人說他姓高,名祥。他還說,將軍聽了他的名字一定會見他。”
“高祥?他是誰?”張玨有點摸不著頭腦,道:“他要是沒錢吃飯,就給他十兩銀子打發走算了。”以他想來,高祥是打秋風的,來蹭酒水銀子,才如此處理。
親兵正要轉身去處理,陳興道叫住他,對張玨道:“君玉且慢。君玉可知道前大理國主有一宰相,正是姓高,名祥。”
“怪不得這名字聽起來這麽耳熟,原來是他。”張玨恍然大悟,奇怪地道:“他不是給韃子殺了嗎?不會是他吧?”
忽必烈滅大理時,大理權臣,也是當時大理的丞相高祥率軍與蒙古人對抗,其結果是給忽必烈打得大敗。後來,他給兀良合台在追擊途中殺死,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要不是陳興道提醒,張玨哪裡會往這方面想。
“管他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黃漢雙眼中射著明亮的眼神,簡潔明了地道。
張玨對親兵,道:“叫他進來吧。”
親兵出去,不一會兒帶著一個看上去五六十歲的男子走了進來,這個男子一身錦袍,很是富態,單從容貌上看的話倒還不錯,雖然年紀大了些,仍然頗有幾分玉樹臨風之態,三綹長髯垂於胸前。不過,他給人的感覺是一種陰鷙之感,讓人一看見他就很不爽。
來人向張玨他們行禮道:“大理亡臣高祥拜見張將軍,黃將軍,陳將軍。”
真的是大理權臣高祥,張玨他們是說什麽都想不到,不由得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張玨才還禮道:“原來是高丞相,張玨失禮了。”在張玨的示意下,親兵給高祥端過凳子,張玨道:“丞相請坐。”
“謝將軍。”高祥坐了下來。
張玨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不說話,高祥也不是笨蛋,想了一下明白過來,道:“高祥亡國之臣,本該死於二十年前,賴國主尚在,高祥身負重任,隻好苟活於世。”
他這話無異於一顆重磅炸彈,讓張玨他們吃驚不已,眾所周知,忽必烈滅大理之戰中,高祥被殺,國主段興智被俘投降,以段氏兩萬兵力為前導,才掃蕩了大理其余兵力。而段興智給押往大都,後死於大都。
高祥卻說國主尚在,這話任誰乍聽之下都難以相信,不能不吃驚,張玨驚奇之極地問道:“你說什麽?段國主仍在?”
“回將軍,國主仍然健在。”高祥一臉誠惶誠恐地回答。
黃漢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高祥跟前,一雙虎目瞪得老大,看著高祥,雙手一拍,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冒充高丞相,還妄言國主的生死,饒你不得。來啊,把這個騙子拿下了。”
幾個親兵跑過來,就要動手。高祥忙道:“慢,將軍且慢,請容高某把話說完。”
黃漢擺擺手,親兵把高祥圍在中間。高祥知道他要是不說個明白,今天他肯定討不了好去,道:“將軍,高祥所言句句屬實。當年,韃子追迫得緊,高祥無法脫身,一個和高祥容貌相象的家臣代高祥去死,高祥才得以苟活至今。”
“你如何證明你的話是真的?你如何證明你就是高祥?要是你的話是真,家臣與你容貌相似,難道你不會就是那個家臣?”黃漢無動於衷地反詰。
黃漢這話並非多慮,要是真有人長相與高祥相近的話,在大理沒有蒙古人的情況下,難保他不會心懷鬼胎來冒充高祥,從中撈取好處。
高祥從懷裡掏出一個用紅綢包著的物事,道:“將軍請看,這是我大理國的丞相大印。”
黃漢看都懶得看,問道:“不是我不信你,大印只是一種信符,不會說話,擁有的人更可以憑他招搖撞騙。”這話有理,時隔二十多年,高祥就算當時沒有死於蒙古人之手,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應該老死了。此人自稱是高祥,還擁有丞相之印,其中的曲折足以讓任何人起疑。
依高祥想來,只要他出示丞相大印,黃漢他們就不會再盤詰他了,沒想到反而引得黃漢的疑心大起,不由得愣住了,想了一下,道:“將軍有所不知,國主現仍在點蒼山中隱居,將軍可派人去點蒼山迎接國主。”
他的話音一落,三聲質問聲響起:“你說什麽?段國主在點蒼山?”正是張玨三人一齊質問他。段興智已死,天下周知之事,沒想到他說還在點蒼山中隱居,實是太出人意料,這事關系極大,張玨三人雖然經歷過大世面的人物,也是不由得驚奇得差點掉下眼珠了。
“高丞相,還請你說清楚。”陳興道擺擺手,親兵退開,道:“高丞相,請坐。”
親兵一退,這意味著自己的話已經使張玨他們相信了,高祥不由得松了口氣,道:“國主當年不幸被俘受辱,做下讓人痛心之事,後來國主幡然醒悟,愧悔莫及。高祥得知之後,派人把國主救出來,國主才得以幸免於難。”
“那你告訴我,死在大都的國主又是怎麽一回事?”張玨緊跟著問道。
高祥不慌不忙地道:“這是國主身邊一個忠義侍衛代國主而死。”
“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偷梁換柱?”張玨有點難以置信地問道:“韃子也不是吃素的,難道韃子就這樣相信你們了?”
高祥嘴角掛著一抹得意的笑容,道:“將軍有所不知,這個侍衛平日裡喜歡模仿,模仿什麽象什麽,他跟隨國主時間長了,模仿國主是形神韻皆俱,不要說韃子,就是高祥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言來頗有些得意。
黃漢濃眉一軒,問道:“國主被俘,事出突然,你為什麽處心積慮地要一個侍衛如此模仿國主?”雙手一拍,原本退下的親兵又圍了上來,把高祥圍在中間,虎視眈眈,他要是一個答對不好,就會給拿下。
模仿國主是殺頭的死罪,一個小小的侍衛要模仿到如此相似的程度必非一朝一夕之功,這裡面肯定有問題。高祥言來頗為得意,很明顯此事與他有關系,黃漢雖然不太喜歡說話,但他的思慮極其周詳,哪會聽不出來的道理,才如此處理。
“將軍所言差也,不是高祥處心積慮,這個侍衛性喜模仿,與高祥無關。”高祥仍然嘴硬,死撐著不說。
張玨看著他道:“你是丞相,你不會不知道模仿國主者死,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治侍衛的罪?再說了,用一個侍衛去代替國主固然是不錯的計策,但是這個侍衛就甘心為國主而死嗎?要是國主沒有做那些讓人痛心的事,他在大理百姓心中擁有超然地位,侍衛代他去死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國主以兩萬軍隊為前導,幫著韃子掃滅自己的軍隊,把自己的江山拱手讓給韃子,在大理老百姓心目中,他的地位已經下降得太多了,按理侍衛不會代他去死。你是這事的策劃人,你說,你用的是什麽辦法讓侍衛甘心代國主赴難?”
“國難見忠臣”這句話為人們所熟知,但是為什麽會有這句話呢?那是因為在國家存亡之際,好多臣子都會作鳥獸散,那些近臣們得勢的臣子們不把昔日的主子送給敵人去領功,已經是燒了高香,能忠於王事的忠臣就少之又少了。
象段興智這種做過有損大理的事情的國主,要侍衛甘心為他去死實是有點讓人難以相信,不要說張玨起疑,誰都會起疑。要解開這個疑團,只有問眼前之人了。
高祥感到背上涼嗖嗖的,強作鎮靜道:“將軍有所不知,這個侍衛是個孝子,臣把他的老母供養在府上,他感恩圖報,甘願代國主而死。”
“供養他人之父母,本無可厚非,但是你這是供養還是扣為人質?”陳興道盯著高祥問道:“你給自己找了一個替身,再給國主找個替身,難道這是巧合?你究竟是何居心?”
象高祥這種老奸巨猾的人要扣人為人質,他當然不會乾得露骨,要是他發現這個侍衛有模仿才能,能夠達成他的目的,他以供養其母為名,把侍衛的母親接到府裡來,行供養之名,實是扣為人質,陳興道一語點破要害。
高祥額頭上滲出了汗水,一顆心怦怦直跳,強自鎮定,道:“將軍此言差也。高祥生平最敬的就是孝子,哪會做出如此為人不恥的事。”
“你這是養其母而殺其子,侍衛蹈不測之淵,他的母親難道就不思念兒子?難道就不為兒子擔心?難道就不會傷心?”黃漢緊接著質問。
在這種情況下,高祥只有死撐到底一途了,反正這些事也是無人可以對質,他說是什麽就是什麽,道:“將軍有所不知,侍衛之母也是一個懂得大義之人,她不僅不反對侍衛代國主而死,還很支持。”
此人老奸巨猾,看樣子他要在這上面死硬到底,要是與他在此事上糾纏下去,必然是沒有結果,張玨心想該換個話題,說不定有收獲,擺擺手讓親兵退下,道:“來啊,給丞相上茶,上好茶。”
“謝將軍。”高祥心相總算是把最難的一關過去了,放松了不少。他給嚇得出了不少冷汗,正是口渴,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
張玨坐了下來,黃漢他們的心思也是敏捷,知道要想弄個明白,只有另想他法,也坐了下來。“丞相此來,不知有何要事?”張玨叩問他的來意,道:“有事,丞相盡管開口,只要力所能及,自當盡力。”
高祥很是高興地道:“高祥此來不是為私,而是為公。大理國本是大宋朝的藩屬,先王蒙大宋朝皇帝賞識,賞賜有加,大理國臣民無不感念於心。高祥此來,是送一件仁德之功給將軍,還請將軍為之。”
“什麽仁德之功?”張玨問道。
高祥回答道:“高祥是想請將軍上書給大宋朝皇上,請皇上下旨恢復大理國,大理國過去是大宋朝的藩屬,現在依然是, 將來也會是。如此一來,大理百姓無不感念將軍之功,將軍不用尺寸之力卻有恢復之仁,將軍之功德,千秋萬歲之後為人頌揚,豈不美哉?”
他這是想恢復大理國,他能說會道,卻說成是給張玨送上仁德美名,典型的說客之道。
張玨哪會不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是想恢復大理國,那麽你說,誰來當國主?誰來當丞相?”
高祥模棱兩可地道:“大理國是大宋朝的藩屬之國,自然是一切聽從皇上的旨意。”這種事情,他應該是一口回答要段興智來當國主才對,他如此回答是因為另有玄機。
黃漢站起來,道:“我看這國主讓高丞相來當最是合適不過了。”
高祥大喜,道:“謝將軍!”
然而,他的高興之情隻存在瞬間,張玨接下來的話讓他如墜冰窖,張玨說的是:“高丞相,你知道張某在皇上面前是怎麽說的嗎?張某對皇上說了,凡是妄想復國的人,張某保證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現在,就讓我兌現這一諾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