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議和(下)
“這個忽必烈,真夠狠的,居然來這一手。”李雋面色凝重,沉聲說道。
李庭芝,文天祥,廖勝功,陸秀夫,杜大用幾人也是一臉的凝重之色,看著李雋,等待李雋示下。
胡苟這個善於改良動物品種,養得一手好豬好牛好馬的科學家一臉的惶恐,臉上滲出了汗珠,聽了李雋的話,一下向給李雋跪下請罪,道:“皇上,這都是臣無能,沒有及時發現,才有此禍,還請皇上責罰。”
李雋站起來,把胡苟扶起來,安慰道:“你不用自責,要不是你發現得早,這禍害不知道有多大。發現了就好,沒有釀成更大的禍端,這都是你的功勞,你沒有錯。”
忽必烈此人的心氣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的,李雋向他開出條件要五千匹母馬,他不僅不給母馬不說,全部給的是騸馬,他的用意非常明顯,那就是不給南宋馬匹迅速繁衍的機會。他無論是給李雋母馬也好,還是給種馬也好,南宋得到五千匹上等可以配種的優良種馬,那麽南宋的馬匹數量就會增加不少,他給的是騸馬,就避免了這種情況的出現。對於蒙古來說,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妙法。
真金還在南宋手裡,他如此做,一個不好就會給真金引禍上身,說不定李雋一怒之下殺了真金都有可能。這是一步險棋,也只有忽必烈這樣心氣的人才敢這樣做。
事情要是到此為止,還不會讓一向沉穩的李雋如此鄭重其事。忽必烈的膽子真的是大到讓人難以想象的程度,送五千匹騸馬還可以忍受,因為送極需馬匹的南宋以優良種馬,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以騸馬代替種馬也在情理之中,不必追究。
但是,忽必烈送來的騸馬全部喂以慢性毒藥不說,還喂以帶有瘟疫的飼料,他的用意非常明顯,那就是要借這五千匹來毒殺南宋的戰馬。可以想象得到,南宋得到這五千匹上等良馬,必然要裝備部隊,就會分到各個部隊去,一旦瘟疫發作,南宋戰馬將是大范圍感染馬瘟,其死亡之數將不可估量。
從而,給南宋帶來無法預估的損失,會對南宋的軍事行動產生巨大的影響,進而就會影響到南宋的軍事戰略,對於忽必烈來說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舉動,要是成功,對蒙古人帶來的好處不用想都知道。
對南宋來說,也許稱得上一場具有毀滅性的大災難,西方歷史學家妄稱拔都西征之所以終止是因為蒙古戰馬感染了馬瘟,大量死亡,使得蒙古軍隊無再戰之能,不得不退兵。那麽,若乾年後,後人就會說因為戰馬的大規模死亡使得南宋的軍事實力大為減弱,不得不改變整個軍事戰略,在中原決戰中處於極為不利的地位。
春秋之際,吳越爭霸,越王為了復仇,采納文種的毒計,選出上等谷子蒸熟了送給吳國。吳王夫差見谷子飽滿,很是高興,就當作種子分給吳國老百姓種植,其結果都想象得到,那就是吳國顆粒無收,鬧起了饑荒,給吳國造成的損害無法估算。
忽必烈此計與此差相仿佛,其之用心真的是夠險惡,夠歹毒!
好在天算不如人算,這一問題給胡苟發現了。說起發現的經過,貌似偶然,其實還是因為李雋的英明決策的結果。胡苟遵照李雋的指示,挑選了一批獸醫,對他們進行突擊培訓。這種訓練針對性極強,主要是針對馬匹,特別是戰馬,胡苟自然明白這點,為了把效果最大化,他帶著他的學員來到馬場,給他們講解蒙古馬的特點。而這馬場飼養的戰馬正好是脫木歡帶來的蒙古良馬,因為他們才到臨安,還沒有來得及分派下去,對於胡苟來說,這是最好的標本,才帶著他的學員來這裡見習。
沒想到的是,在講解的過程中,他發現這些馬匹不對勁,仔細分析之後才發現居然給蒙古人做了手腳,他知道這事極為重大,馬上就來見李雋,報告這事。
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要不是胡苟發現得早,一旦這些馬匹分派下去,其後果實在是難以想象,李雋如此盛讚他一點也不為過,李庭芝他們不住點頭,深表讚同。
檢查蒙古送來馬匹是胡苟的責任,按理這事和他有脫不開的乾系,應該懲罰他才對,沒想到李雋不僅不怪罪他,還溫言安慰,實是大出意料,胡苟難以相信,道:“皇上,這是臣的職責,臣罪在不赦……”
李雋搖手打斷他的話,道:“這是你的職責沒錯,但是你的事務很多,根本就脫不開身,哪有時間來檢查這些馬匹。你能發現,亡羊補牢,未為晚也。”頓了頓,道:“這事提醒我們,忽必烈這個對手是防不勝防,我們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這件事充分證明了忽必烈的膽識、智慧,他真的是一個極其難纏的對手,李庭芝他們心裡也是這樣想,道:“臣謹遵聖訓!”
“暴露的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朝廷太缺乏胡苟這樣的人才了。要是多些胡苟這樣的人才,哪怕是多幾個,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朝廷一定要加大投入,多培養這方面的人才。”李雋接著道:“廖將軍,馬上在全軍范圍內開展一次馬匹大檢查,看有沒有問題馬匹,這是其一。其二,把那些不能使用的馬匹全部淘汰。”
一個人再有才乾,也不可能做完所有的事,他的精力畢竟有限,因而有人認為即使是一個不世出的天才也不如一個良好的團隊重要。拿破侖被譽為人類歷史上最為偉大的軍事天才,然而其結果卻是他最終遭到了滑鐵盧之敗,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一條是肯定的:他把什麽事情都壓在自己身上,沒有打造出一個有力的團隊,這就是西方歷史學家很形象的比喻“倒三角形”,拿破侖就是這個倒三角形的支點,當他累趴下時,他的帝國也就垮掉了。
李雋此言真的是切中了要害,改良物種對於古人來說很是難以理解,難以接受。胡苟這樣傑出的科學家要不是因為遇到李雋這個具有強烈現代意識的明君,他的結局已經給注定了:給人當做異類,鬱鬱而終。
要是多些象胡苟這樣的人才,大家分頭辦事,能管到的事務就多了去了,這種事情就不會再發生。
廖勝功一下站起來,道:“臣遵旨。”
“這些馬匹還有救嗎?”李雋很是期待地問胡苟。五千匹優良蒙古馬對於極需馬匹的南宋來說意義非同小可,要是能把這些馬匹治好的話,無異於一件大好事。
胡苟想了一下,道:“皇上請放心,臣一定把這些馬匹治好。”
他是一個嚴謹的科學家,沒有足夠的把握不會說這樣的話,李雋很是放心道:“那就拜托你了。嗯,先把這些馬匹隔離起來,等治好了觀察一段時間再分派下去。”
這是一個穩妥的辦法,廖勝功他們很是讚同。
“皇上,韃子如此猖狂,不把朝廷放在眼裡,應該給他們點教訓,要韃子知道,朝廷也不是好惹的。”文天祥義憤填膺地道。
他的話立即得到李庭芝的響應,道:“皇上,臣先前對懲處脫木歡心存疑慮,現在看來,還是皇上聖明,有未卜先知之能。臣一想起來,就覺得慚愧。”
“哪裡有什麽未卜先知之能,你還真會吹的。”李雋在心裡如是想,道:“祥甫言重了,這事不是明擺著嘛,談也是打,不談還是打,談與不談都是要打,因而談只不過是一場遊戲,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當不得真,我就以兒戲之道來應對,正所當也。”
沉思著道:“你們說得對,是該給忽必烈點顏色瞧瞧了,要不然,他也太不把朝廷放在眼裡。”提起筆,伏案疾書,寫完拿起遞給廖勝功,道:“廖將軍,馬上把這個給鄭靜和送去,要他按計行事。”鄭靜和現在在山東半島指揮戰事。
“臣遵旨。”廖勝功接過看了一遍,很是興奮地道:“如此一來,忽必烈必然是終生不忘。”
李雋特別叮囑一句,道:“告訴鄭靜和,放開手腳下去做,出手一定要狠,絕不留情,讓忽必烈永生難忘!”
“皇上請放心,臣明白。”廖勝功信心十足地道:“忽必烈以為我們肯定會對真金下手,他想不到的是我們居然會到他的家門口去大鬧一場。”
李雋道:“打狗要看主人,我們就先打狗,再給主人看看,馬上把脫木歡提來!”
脫木歡給段乾木帶著侍衛象拖死狗一樣給拖了進來,重重往地上一扔,好象一個軟麵團倒在地上,一副有氣無力之狀。
李雋定睛一瞧,脫木歡這個忽必烈忠心的使臣現在的樣子要是忽必烈見了的話肯定是羞愧無地。他的臉色蒼白無血色,好象一張白紙,要是不知究裡的人一見之下肯定會把他當作是從土裡挖出來的死屍。
他的嘴唇乾裂如龜殼,還罩了一層嚴霜,淡淡的白色,雙眼暗淡,原本靈活的眼珠已經不複存在了,成了死灰色,灰蒙蒙的。大沙漠裡渴得快死的人是什麽模樣,他就是什麽模樣。
現在是春節剛過不久,天氣還冷著呢,他怎麽會變成這樣子?臨安地處著名的富饒之地江南水鄉,根本就會有沙漠,他這個歡蹦亂跳的大活人居然成這樣子,在座之人除了李雋和李庭芝兩人知道原委外,文天祥,陸秀夫,廖勝功,杜大用他們不明究裡,以十二萬分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他們都是出了名的才智之士,心中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個念頭,就是想想不通道理,脫木歡緣何如此?
“水水水,給我水,我要喝水。”脫木歡睡在地上,有氣無力地討水:“給我水,求你們給我點水。”
“江南水鄉,你居然沒水喝,太也難以讓人相信了。天作惡,猶如恕;人作孽,不可活!也許,這是上蒼對作惡多端的韃子的懲戒,就不給你水喝。”廖勝功充分發揮他豐富的想象力,在心裡如是想。
他的想法也是文天祥他們的想法,相互望望,相對搖頭,意示搞不明白。若有所悟,看著李雋,只見李雋鷹視虎顧地盯著脫木歡,無動於衷,非常明白,這是李雋的傑作。
李雋打個手勢,段乾木端來一碗冷水,還沒有走到脫木歡跟前,脫木歡的鼻子比草原上的獵犬還要靈,已經聞到水氣,突然之間來了精神,一下從地上蹦起來,衝到段乾木跟前,雙手一伸搶過碗,以碗就嘴咕咕地喝了起來,瞧他那副喝水的模樣,真的是沒法恭維,和幾天沒有喝水的渴牛突然見到水時的反應一個模樣。
按理,他是蒙古的使者,一舉一動都代表蒙古的形象,很有講究,不能如此喝水,可是口渴難忍,要他忍都忍不住。
不要說他忍不住,就是“不飲盜泉之水”的君子給飽和鹽水灌上十幾天,可能都受不了,會和他一樣表現。
李雋對付他的辦法其實很簡單,根本就算不上什麽高明主意,絕就絕在這主意想得到的人真的不多,敢於實行的人就更少了。那就是把脫木歡圈起來,不讓他活動,給他的飲食都放了過量的食鹽,讓他的口發渴,再在小窗戶上放上過飽和食鹽水,脫木歡喝多了,還有不渴得死的道理?
脫木歡能給忽必烈選中做使臣,也不是沒他的道理,他的表現真的是可圈可點,一開始是堅忍不屈,誓死不吃不喝。對於他的反應,李雋是早就料到了,特地從禦膳房調了一個技術特別高超的禦廚,專門給他做吃的。李雋的要求是,食物一定要做得極其精美,有多大的本事就使多大的本事,當然,限制只有一條,就是要放足夠鹹死一牛頭的鹽巴。
換句話就是飲食除了鹽巴過量外,一切正常。禦廚燒出來的飯菜還能差嗎?色香味俱全,放在窗口上,任由他取用。脫木歡實在是抵擋不住誘惑,再加上饑餓難忍,不吃都不行。一開始,他不住地告誡自己,少吃點,可是饑餓襲來任他鐵打的漢都會屈服,更別說他了,一吃就不可收拾。
結果,朋友們都想得到,就是越吃越渴,越渴越喝水,越喝水越渴,到後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活人,還是鹹人?鹽份之重,重到讓人難以想象的程度,就是某一部位放水時都會鹹得疼痛,不僅人受罪,弟弟妹妹都跟著受罪了。
其罪真大也!
得到這種“特別待遇”的不僅僅是脫木歡一人,塔木耳他們也是“倍受禮遇”,個個“享用不盡”。
脫木歡喝完,抹抹嘴,舔舔舌頭,道:“再來點,再來點。真好喝,真好喝。”一碗冷水,要是在平日裡他看都不會看上一眼,有什麽好的,現在是時過境遷了,方知水之香甜,方知水之珍貴。
李雋搖搖手,段乾木把脫木歡按到椅子上,道:“想喝水,美唄!要喝尿,還得你自己撒。”想到此事的妙處,自己都忍不住了,卟哧一聲笑了出來。
此事本來就很有趣,再給他的趣話一說,李庭芝他們再也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蒙古人歷來高傲,不把宋人放在眼裡,沒想到他們也有如此倒霉的時候,他們心裡生出此一時,彼一時的感慨,笑得非常歡暢。
不過,轉念一想,李雋這辦法雖然不太正經,這種軟刀子倒也不失為對付脫木歡的一個好辦法。
喝了一碗水,脫木歡精神恢復了不少,抗議道:“我要抗議,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這是最基本的道理。你們的使者到我大元,就沒有受過侮辱。”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文天祥一下站起來,喝道:“住口。你還好意思說,我朝的使者去韃子那裡,哪一次不是遭受你們的侮辱?別的不說,就說文某去伯顏的大營,他不是給文某擺下了刀山劍陣嗎?”
這是不爭的事實,任誰也無法改變,脫木歡愣了一下,好在他的反應也不慢,道:“男子漢大丈夫,刀頭舔血,就是面對刀山劍陣,也不用皺一下眉頭,難道履善就怕了?”這話雖是反詰之詞,卻不失英風豪氣,讓人聽著就心折。
“文某自從入仕以來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何懼韃子區區之陣。”文天祥冷冷地道。
脫木歡力辯道:“刀山劍陣,光明磊落,比起你們用食鹽對付我好得太多,就好比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你們真是卑鄙無恥,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大元朝的使臣。”
“住口,你是使臣還是間諜?你們在馬匹裡做的手腳難道還不夠?還不惡毒?”李雋厲聲問道。
脫木歡聽了李雋之言,臉色一下白了,張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