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域裡,漸漸有一些飛船由加狀態變成了勻,船體損壞到無法彌補的程度,失去了動力。
它們當中,有的飛船中生命已經死寂,有的仍在勻中等待死亡。
它們都是孤單的零星飛船,生命將永遠地留在暗域,直到很久很久之後,它們留下的飛船或許會以勻漂浮到某個星系的邊緣,被引力所捕獲,成為環繞星系的無人空船,飛船主人的歷史與痕跡將湮滅在歷史之中。
就連幾個聚集在一起的艦隊,飛船的數量也越來越少,大量的飛船被拆成物質補充入其他飛船,巋靈主的艦隊,除了安德魯的紀子飛船,加上無殼飛船,也只剩下三艘了。
另外一個方向上,偽霸的船群也在減少著,比起原來的龐大陣容,已經瘦弱不少。
但它的各種資源依然是最為充沛的,除了自然死亡的生命,竟沒有落下任何一個人。
小蟲子早已醒來,但那麽笨還在沉睡。
它已經試著偷跑幾千次了,都被偽霸又抓了來,偽霸是靈生命,又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寶貝”,小蟲子每次算好的計劃,都被偽霸巧妙地破壞。
一蟲一霸一路上勾心鬥角,你跑我抓,你騙我詐比起孤獨中的楚雲升,倒也不算寂寞。
偽霸艦群中的生命已經漸漸麻木了,起初它們還認真對待它們之間的每一次交鋒,到了後來,誰也不關心了,常常聽到小蟲子從偽霸那裡“吃飽喝足”後說道:
“老家夥,我走了。”
有時候,它是真走,有時候,又是假的,誰也摸不清楚下一次會是真是假,不過霸主總能將及時地將它抓來。
開始的時候。它們對霸主如此縱容小蟲子很不理解,每次抓來還要優待它,“給吃給喝”,要什麽有什麽。下一次,它好像壓根就沒這事一樣,掉頭就又偷跑了。
後來,尤其是到了現在,它們才明白霸主的英明。它們能活到現在,除了霸主自身的原因,便是這個小火蟲了,它竟能夠源源不斷地從暗域中轉化出生命之源。
要不是小蟲子每次要價都太狠太毒,它們都要自真心地當成寶貝一樣優待它了,可惜,小蟲子每次一開口仍然是漫天要價,不給就沒有命源,恨得它們無名怒火起,“好吃好喝”跟祖宗一樣供著它。也什麽用都不管,而它給的命源都是從暗能量中轉化而來,壓根就是無本生意。
每到這個時候,小蟲子便振振有詞道:“技術不要價嗎?要不然,你們自己轉化試試?”
它們的霸主每一次都要與小蟲子激烈地討價還價,一蟲一霸折騰的筋疲力盡之後,才勉強達成一次命源供給協議。
有人建議霸主以死威脅它,小蟲子冷聲道:“我們火蟲從來都不怕任何死亡威脅。”
偽霸則一巴掌將那人扇遠:“殺了它,你們還活不活了?”
但即使有小蟲子的命源提供,偽霸的飛船也漸漸減少。宇宙的無情,本身的嚴酷限制,無解可破,即便它再做多少準備。也是無用的。
宇宙仿佛本就是要將所有生命扼殺與隔絕在暗域之中,所有試圖挑戰的生命,都必將淒慘無比,偽霸也不例外。
而只有當小蟲子一個蟲獨處的時候,它才會顯露出焦急萬分的內心:
“怎麽辦,怎麽辦。再逃不走,典主會生氣的,那個記性不好的笨船也會死光的”
在它們的前方,所有橫渡暗域飛船的最前方,依然是昂然向前的銀色戰艦!
它曾在牆裡面受過損傷,但現在竟一點都看不出來了,將所有飛船繼續甩在身後,一船當先,霸氣無雙。
唯一能與它相比的,
只有仍跟著巋靈主的安德魯紀子飛船,甚至比它還要完整無缺,但氣勢卻不知道弱了多少倍。不過,所有逃離銀河仙女星系群的飛船之間的夾角距離,已經在漫長的航行中漸漸拉開,如同散開的煙花一樣,分射向各個遙遠的星系,並且相距越來越遠,再不可能相遇。
新艦也是煙花中一支,它也是唯一沒有通過偽霸故意留下的老鼠洞而破牆而出的飛船,依然在戥的第二備用航道上,楚雲升來後,又將它稍作調整,改向岩星飛船方向,而其他飛船則因為老鼠洞都不得不改變了許多。
如果將暗域縮小到一副畫面中,再將它們所有飛船的航跡標注出來,可以看出,相對於室女級星系團,它們各自散開而飛向星系,仿佛水滴落入大海,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不過,也有一艘飛船正在與它們方向相反地飛來,在散開的一道道煙花痕跡中,它的痕跡則畫向新艦飛行的前方。
它們也不知已經過去多少代了,或許一百多代了,或許更多。
遼闊無邊的暗域給了它最好的保護,零星的逃離飛船,巧合遇上它的幾率無限接近於零。
但只要一遇見,被俘虜的幾率也一定是百分之一百。
楚雲升在星空中眺望它飛來的方向次數越來越多,新艦快要撐不住了,即使他想盡了一切辦法,修修補補,拆東堵西,能用的一切資源都快用完了。
而他的命源也漸漸稀薄,越來越見底,球體飛船再不來,新艦必亡。
艦中仍沒有任何人蘇醒,也不能蘇醒,必須保持著最低的消耗水平,靜靜地等待著,或生,或死。
第三次攔截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楚雲升才稍稍放心一些,重新過一次氣泡世界,但很快就退了來,如今的新艦殘破到了極限,沒有他的維持,下一刻就可能散架。
他隔著層層的壁障看到了球體飛船中的人類,越來越近了,生的希望觸手可及。
可是新艦卻不行了。
它漸漸失去了加能力,再無法修複,接著殘破的艦體物質缺少到了極點,結構無可挽地崩塌,紛紛地肢解。然後,在內部干擾下,無規則地偏離航線。
它將再不可能與岩星球體飛船相遇,將在暗域中徹底分解。散落成無所的碎片,飄向星空的各個角落。
航行將失敗,希望破滅,所有人都將死亡!
暗域仿佛在獰笑,那無數道早已遠離的牆仿佛也在冷漠地注視著。而仙女銀河星系仿佛也在遙遠的黑暗中冰冷看著。
曾經試圖帶走快戰艦的疑似人類,也仿佛在說著:看,你們過不去的!
看,多麽的愚蠢!
看,多麽的不自量力!
所有的冷笑、冷漠、注視、嘲笑都匯聚成冰冷的預言:你們過不去的!
楚雲升也在冷笑,冷得深入靈魂,他飛入搖搖欲崩的新艦,無情地殺死十個卓爾人,取它們最頂級的生命體為己用,換掉那具絕大部分已經壞死的備用體。爆靈蘊,爆符文,將新艦以一己之力死死束縛住,然後凶殘而慘烈地以一己之身,推動新艦,使它到航線,重新衝向岩星球體飛船!
已經到達極度高運動中的新艦動態質量遠靜止質量,極為恐怖,楚雲升不是真靈,還要花去大部分力量束縛艦體使之不能崩散。每推移它一點,都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他渾身黑氣繚繞,神情冰冷,一次次爆出驚天動地的力量。一點點地推移新艦,繼續加新艦。
他的生命體在力量的爆中,化作灰燼,意識飛蕩,再換一具,繼續爆。
沒有聲音。沒有吼叫,沉默中,冷血而殘忍地堅持著。
新艦內最後的警報已經響起,三大族同時“最後蘇醒”,但它們極度地虛弱,只能看著,震動地看著楚雲升慘烈地一次次爆,一點一滴地推移新艦。
它們迅地看完楚雲升來後的漫長無比的孤獨航行記錄,看著楚雲升飄若戰仙的生命體在沉默的一次次爆中扭曲成團,一次次撕成了碎片,看著他決不放棄的堅持。
它們都知道,楚雲升自己是可以離開的,通過零維的世界,去往任何他可以達到的地方,但他卻沒有走,即使到了現在,也沒有走!
漫長無比的孤獨航行中,他接替了它們,寸步不離,始終堅守著新艦!
十具卓爾人生命體很快用完,楚雲升抬起頭,便看到一具具息體從新艦彈射出來,一個個極度虛弱的卓爾人,在沉默中自殺,將自己的身體交給楚雲升。
沒有語言,沒有聲音,前赴後繼的卓爾人以沉默的托付而震撼著星空。
戥在平面的信息世界中落下眼淚,他掙扎自己最後一絲力量,操控起飛船,電與雷,甚至是第三個烏怒人,以生命為代價,拚命地計算出推移新艦所需的數據,向楚雲升和卓爾人傳遞過去。
其他種族還在封閉當中,它們沒有權限醒來,將來也沒有權限見到此刻楚雲升與三大族沉默中的犧牲,更看不到此刻的震撼。
楚雲升的生命體再一次再爆中化作灰飛,新艦終於被以血的代價推原航道,並繼續向前一點點地加。
岩星飛船已經能在黑暗中看到它輻射的閃爍,它沒有減,而是按照設定,繞過了一個弧度,飛在前方,最終將被新艦同向追上。
楚雲升奮盡全力地推著失去動力的新艦向前,向前,繼續向前!
岩星飛船越來越明亮,越來越耀眼!
那仿佛不是飛船的輻射,不是輻射的閃爍,而是無邊無際黑暗中亮起的那絲希望。
它的影子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雖然它的樣子很醜,很粗燥,然而,此時,在三大族的眼中,它那樣的美麗!
美到令人窒息!
終於,已經能看到它補丁般醜陋的球形外殼了,楚雲升阻止了五序繼續向他填命的行動,殘破的身體脫離新艦。
靈蘊與符文還在束縛與維持著艦體,但新艦馬上就要與岩星飛船相遇了,新的物質補充即將到來。
已破破爛爛的新艦漸漸遠離楚雲升生命體而去,他身,望向那已經遙遠的仙女銀河星系,望向那不見的一面面牆,冷冷的冰漠神情中,死去殘破的生命體。
那一眼,仿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