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
楚雲升正在上廁所,手機響了,號碼陌生,估計是中介打過來的,於是騰出一隻手接通電話。
“喂,你好,請問你是楚雲升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位中年男人低沉的聲音,透著一股捉不透的味道。
“不錯,你哪位?世紀地產?”楚雲升抖了抖,拉上拉鏈,邊說邊走向洗手池,倒也沒多注意對方的語氣。
電話那頭道:“楚先生,我是上午秋杯路車徑當事人律師,希望能與單獨談一談車禍的經過,不知道你現在是否有時間,我就在你們公司樓下。”
楚雲升一驚,連忙關了水龍頭,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快速穿過辦公區域,走到能夠看見大廈門口的窗牆跟前,卻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皺眉道:“我現在在上班,五點半下班後你在下面等我。”
電話那頭輕咳一聲道:“楚先生,公安局的同志馬上就要到你們公司了,聽說你剛剛辭職了,不過大蓋帽上去的話,影響不太好吧!”
“你什麽意思?撞人的又不是我,我怕什麽!”楚雲升壓低聲音,似乎很氣憤。
別看他嘴上雖如此,但說心裡不慌那是假的,對方什麽來頭,看看那車那車牌就知道了,中午的時候他上網查過,單是那車就價值千萬,和他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概念。
電話那頭馬上道:“不不,楚先生,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隻想了解一下車禍的經過,不會耽誤你太多的時間,而且我保證公安局的同志不會上去。”
楚雲升猶豫了一下,算是聽明白對方的潛台詞了,保證警察不上來的背後,就是如果他不下去,對方同樣也能保證警察上來。
雖然楚雲升自問沒什麽好怕的,但如果在公司裡被警察莫名其妙的帶走,不但影響極為不好,還可能影響到他隨後的囤積物資計劃,事關重大,不得不慎重對待。
他娘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一咬牙道:“好,你在下面等著。我和公司說一聲,等會下來。”
電話那頭道:“我在大廈對面的宋會路,黑sè奧迪,直接進來就行。”
楚雲升聽清楚後,立即掛斷電話,拐過辦公區,隨便找了個理由,跟楊經理打了招呼。
楊經理倒也沒為難他,楚雲升在他手下做事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兩人上下級關系一直不錯,沒多問什麽,還關心地說著,如果身體不舒服,下午就回去休息休息,交接的事情不急這一時半會。
楚雲升多謝了一聲,匆匆走出公司,在電梯間的時候,他雙目凝視電梯裡落地鏡中的自己,鏡子中的自己也看著他“兩人”相互眼神對視,竟越看越害怕,不知道為何。
一陣恍惚間,出了大廈,隔著馬路就能看見一輛黑sè奧迪停在綠sè路牌下,楚雲升扯了扯衣領,定定神,裝作很隨意的樣子走過去,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沒有警察,敲了敲車窗。
說起來也奇怪,他犯不著這樣,不過就是目睹了一起車禍而已,現在搞得卻跟犯罪一樣神神秘秘。
車裡面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英氣男人,短發,一身青黑sè西裝,非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就是高富帥。
“楚先生你好,我是當事人車主的律師,有些情況我想向你了解一下。”高富帥等楚雲升落座並關好車門,伸出右手,微笑道。
楚雲升見他沒介紹自己的名字,估計這事不大能見得光,關系到背景很深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懶得問,輕輕和高富帥握個手,閃了閃眼睛,疑問道:“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
“找到你並不難,你不要擔心,我只是想來為我的當事人了解一點情況。”高富帥避重就輕地說道。
楚雲升也不是傻瓜,雖不懂法律,但半年前美國發生了一起華人強ān案,美國佬硬是將嫌疑犯的父母以試圖收買受害者罪名給關了起來,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多少也讓他知道點道道,這個時候車主的律師趕在警察之前找自己下交流,不知道在國內是不是也不合法?當然敢肯定的是,隨便不合法,但是符合國情啊,人家美國人都承認了,叫做文化差異!
“那你想知道什麽?”楚雲升乾脆很光棍地說道,人家勢大力大,能截住警察找到自己,無非就是“要求”自己怎麽說,怎麽講,俗話說胳膊拗不過大,他還不想找死。
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消失一個人,反而不是什麽神奇的事情。
高富帥大概經常處理這樣突發的事件,很有一套,不管楚雲升如何反應,他都滴水不漏地說道:“那就請講述一下事情的經過吧。”
楚雲升想了想,沒有拒絕,從頭開始敘述道:“大約四點多吧,具體我不記得了,當時我在等公交車,然後就看到一輛橙sè蘭博基尼噌地一下子從身前飛馳過去,濺了我一身雨水,接著就聽到砰地一聲碰撞聲,我想著肯定是出事了,接著就跑過去,看見車頭撞在清潔推車上,冒著白煙,垃圾散了一地,掃把也飛出去了,但沒看到人後來,我讓車主自己報警,而且這時候我等的公交車也來了,所以就離開了,整個事情就是這樣。”
楚雲升講述的時候,高富帥身體微微前傾,神橡非常專注,似乎每一字都不能漏掉一般,時而皺眉,時而目光閃動,等楚雲升說完,他便從黑sè公文包中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楚雲升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楚雲升看了高富帥一眼,不知道什麽意思,但仍舊接過照片,上面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穿著工作服,身形十分消瘦,眼眶內陷,皮膚也很暗黃。
“不認識。”
楚雲升看完,將照片還給高富帥,確定道。
高富帥微微一笑,拿著照片,大有深意道:“他是車禍現場清潔車的主人,現年56歲,外地人,喪偶獨居,有個女兒在老家,多年未回去,三個月前查出肺癌,時常劇烈咳嗽,你確定在現場沒見過他,或者聽到任何聲音?”
楚雲升搖了搖頭,他明白高富帥的意思,這是在對比車禍雙方的巨大勢力差,是一種心離暗示,甚至lù骨地說出對方已有癌症在身,對一個患了絕症本來就活不久的人,很容易用錢解決,這就暗示楚雲升,他的確需要楚雲升有利的證詞來更順利的完成案件,但不是必須。
人,楚雲升的確沒見到,咳嗽聲倒是聽到了,但那是在自家的陽台上,來自另外一條馬路,說出來也成為不了有力證詞,索xìng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高富帥似乎很欣賞楚雲升的表現,收起照片。稍稍思索了一下,看著楚雲升慎重道:“好的,楚先生,謝謝你,我想我了解清楚了,當時你看到了我的當事人以因積水路滑導致的稍高車速撞上了一輛清潔車,而並沒有看到我的當事人撞到了一個清潔工人,是這樣嗎?”
高富帥眼睛緊緊地盯住楚雲升,這句話中有幾個字幾組詞,他故意說得很重,用意不言而喻。他也相信憑借自己多年養成的氣場足以震懾住眼前這位普普通通的小員工。
但他錯了,大錯特錯,他錯就錯在不該盯著楚雲升的眼睛!
明白他用意的楚雲升,瞳孔微微一縮,看似是正常的心理反應,但刹那間,目光收縮的盡頭,仿佛凝聚了一團深埋眼底的黑sè風暴漩渦,有無數的碎片從中嘯天衝出,再下一刻,似有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將他吸入在他眼中越變越大的楚雲升眼神世界,周圍一片黑暗,無光,但處處都充斥著浩瀚的殺伐之音!
“律師先生,我的確在現場沒有看見第三個人。”
楚雲升不想說謊,但也不想惹麻煩,好在確確實實在現場他也沒有見到清潔工,高富帥玩得是文字上的把戲,同樣一句話,換個說法,就能將一樁刑事案件變為普通的交通事件。
“沒有什麽別的事情的話,我先走了。”楚雲升見高富帥不說話,拉開車門,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發覺自己眼神中的變化。
等他離開後,高富帥臉sè突地煞白一片,就像做了一個噩夢,冷汗直流,連手指都在打著哆嗦,似有一股莫大的恐慌在心間蔓延。
警車“適時”的從街尾的拐角緩緩駛出,沒拉警報器,到了大廈跟前,裡面有個警察看了黑sè奧迪一眼,點了點頭,車裡立即鑽出兩個老警察,攔住楚雲升,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等到警車帶著楚雲升離開,高富帥才漸漸鎮定下來,自出道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聲音都有些發顫,接連咳嗽了幾聲,才恢復正常。
楚雲升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倒不是警察問了很多問題,反而自他進了派出所之後,一直就被晾在一邊,沒人來問他也沒人也來管他,直到半個小時前,才有個年紀稍大的警察簡單問了他幾句,然後就放他出來了。
派出所是不管飯的,就是管,那飯楚雲升當然也不想吃,他一出來,就回撥了余小海的手機,問清了吃飯的地方,攔上一輛出租車便絕塵而去。
七八個要好的同事已經在飯店等了多時了,見楚雲升灰頭土臉的出現在飯店門口,連忙拉入包廂,七嘴八舌道:“楚哥,怎麽回事?公司有人看到你被請去喝茶了?”
“老楚,沒事吧?”
判…楚,我有個親戚在派出所,要不幫你問問?”
坐在包廂裡間的一個女孩忽然大叫了一聲:“過來,過來,楚哥,網上有了,秋林路今早發生一起離奇車禍,呃,秋林路不就在你家附近?是不是就這事啊?等等,你們別搶,下面還有呢,清潔工神秘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什麽?”楚雲升本不在意,由著這群無聊的人瞎折騰,但聽到這句,渾身莫名的打了冷顫。
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無法無天啊!
楚雲升連忙繞過圓桌,去看女同事手中的平板電腦,余小海卻拽住了他,神sè緊張地指了指包廂門口。
“請問,哪一位是楚雲升?“門口站著兩名身材高大,身穿深sè西服的男人,耳朵上帶著耳機,腰間隱約有什麽東西。
“是槍!”余小海眼見,壓低聲音,極為緊張地在楚雲升耳邊說了一句。
“我是。”楚雲升一下子鎮定下來,他自己都不知道哪裡來的膽量。
“有件事想請你跟我們回去做個調查,希望你能配合。”其中一個男人嚴肅的說道。
“你們是什麽人?”楚雲升好像一點也不害怕似的,鎮定自若道。
城市的另外一邊,還是那座別墅,楊秘書似乎接到了一電話,臉sè大變,急匆匆地走入書房,沉聲道:“軍方特勤部要求立即封鎖所有案件材料,禁止地方繼續調查, 並且他們馬上派人過來接影影,另外,剛剛得到消息,中宣部那邊已經下達文件,禁止所有媒體網絡報道此事。”
書桌後面的中年人目光中射出一道犀利,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這時候的徐家匯一座人餐廳裡,匯聚著來往上海的名流巨星,其中一個安靜的角落,兩個美麗的女人正低聲交談。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坐在文蘿對面長發女子欠身站起來,走到一邊,低聲道:“孫教授,嗯,我在徐匯。”
她的項目是草方的機密,即便是在好友面前也不敢隨意泄lù。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老頭興奮的聲音:“你趕緊回來,不,我讓他們去接你,來不及了,這次發現的東西足以讓我們重新建立模型!”
“出什麽事了?”長發女子沒忍住問道。
電話裡的老頭大概太興奮了,脫口道:“今天早上有一起車禍,具體就不說了,現場多了一樣東西,不屬於這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