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前面又反生什麽事情,造成了度過溪流的人席卷回跑,但上萬人的隊伍不可能一下子就勸停下來,前面受堵,後面的人仍慣性地往前加逃命,兩股人流激烈地碰撞在一起,一時間全塞在溪流之上。
在這條涓涓流淌的異星球的溪水上,阿米爾見到了人類到達這顆星球後,第一次被集體大屠殺的真正血腥的場面——楚雲升的那一次,死人雖多,但除了焦屍林立而顯的觸目驚心外,卻並沒有血流成河、慘絕人寰的哭天震地、哀嚎遍野場景。
月光下,越來越多的人驚恐地看到密集叢林裡奔跑出密密麻麻的各種奇形怪狀的動物,巨大的,矮小的,凶猛的,溫和的,數都數不清,有的他們在路上見識過,有的卻一輩子都沒見過。
這些動物並不是都是食肉的物種,有的只是食草性溫和種類,但此刻,集體向著小溪方向拚命逃竄,仿佛身後有什麽致命的東西在拚命追趕,奔跑起的洪流踩也能將身體殘弱的人類踩死!
小溪東側一面的渡過溪流的人類幾乎在轉眼之間,便淹沒在不可抵擋的奔蹄之下,被踩死前的慘叫聲都聽不到,這邊的人類耳朵裡全是震動地面的滾滾踢聲。
反應過來的人們驚叫著紛紛轉身回跑,拚命推搡後面的人群,試圖從中掙扎擠出一條道路離開極度危險的溪灘。
越來越多的人被踩死,踏成肉醬,一地的血肉模糊,烏泱泱的動物奔群踏著人類的屍體,濺起溪流中水花,轟轟烈烈地衝向小溪對岸,人類流淌出血液順著溪水與殘破的屍一起血腥漂流,在這顆遠離地球的陌生星球的叢林大地上觸目驚心地染紅出一條長長的赤紅血帶。
零星的槍聲漸漸響起,繼而等到動物群踏碎溪水上大部分人類就要衝過小溪時,幾隊忠於職守準備拚命抵抗的士兵們。在一個膚色黑的長官的帶領下,沿著溪灘架起一排排機槍不顧一切地掃射,試圖將奔騰的動物群阻擋在溪水之東,哪怕是用子彈與火網形成一道地獄,將那裡的動物與人類一起射殺。也在所不惜。
子彈未必能夠打死陌生星球上強悍的生物。它們或許吃痛,或許感到阻力,卻仍不回頭,繼續踐踏著溪流中垂死掙扎的人類渡水。但這已經是人類面對被異種生命屠殺時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反抗,就像一百多年前,楚雲升出生的那個國家,面對強大的入侵者,只能拿著大刀與紅纓槍悲愴地衝向呼嘯的機槍陣地……
這樣的反抗是無力。甚至是無用的,但在楚雲升身邊的阿米爾卻捏緊了拳頭,咬緊了嘴唇,身體微微地出顫栗,再看到奔騰的蹄群踏過士兵們的身體時,更是淚湧而出,讓楚雲升似乎在忽然間現,這幾隊由低種姓甚至是賤民組成的印度人士兵,在被婆娑羅與刹帝利兩大雅利安人後裔種姓死死壓迫千年以後。仍有著一絲淡淡的血性,激蕩在陌生星球的上空。
但楚雲升卻並沒有如同阿米爾期盼地那樣拔刀而出,擊潰度過溪流的奔騰獸群,仍靜靜地坐在原地,目光從如地獄般肉泥遍地的赤血溪流上移開。射向天空,接著轉而看向更南方的方向,隱藏著那片夜幕的背後,尋找那道陰沉而強大仿佛時刻來回掃視沙漠與叢林大地的目光。
此時。印度營地最後的這隻幸存者逃難隊伍的死亡序幕終於拉開,人類被壓縮回最後的一塊退無可退的地方。密集叢林中再一次出現異狀。
血腥而原始的獵食屠殺在這顆陌生的星球上爆出食物鏈上最為淋漓的一幕,如果仰望星空,曾遠在數千光年之外的地球上,人們無意間打量璀璨滿天星辰中,其中這一顆閃爍夜空,美麗卻普通的平平無奇甚至都不會被現或者注意的星星,卻又如何能知道這顆星球星光下的殘酷與紛亂?遙遠地和自己的生活又有什麽關系?或許這顆星球所有生物都滅絕了,也不會影響到自己打一個噴嚏。
但現在,卻息息相關著。
黑壓壓的沙蛄群從動物群身後鑽了出來,拍打著翅膀,如同螞蟻一樣,從動物群的尾巴一口口吞噬著。
它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爬到軀乾較大的動物身上,轉眼間便將一頭活生生的大型動物蠶食成一堆白骨。
沙蛄群的度極快,烏泱泱的動物群甚至都沒能夠完全度過溪流,就在東岸的一側,便被尾隨趕上,黑壓壓地覆蓋下去,直至被撕咬而一一死亡。
它們如同蝗蟲過境一樣,橫掃一切活著的和死去的所有生物,依靠聽覺與嗅覺,這裡所有的生命都將成為它們獵食的對象。
與此同時,人類隊伍的前方與後方,相繼湧出大量的沙蛄,瘋狂地撲食驚恐之極的人群,人們頓時從三個方向上向回壓縮奔逃,軍隊轟鳴的炮火聲與撕裂的機槍聲,只不過成了刺激沙蛄凶性的樂章,蔓延的大火中,大片大片的人類倒下,慘叫,最終失去生命,以及。
楚雲升在阿米爾幾乎絕望的哀求眼神中,仿佛成了這個世界上最鐵石心腸的人,一動不動,他實在不知道,如果再度出手的話,那道來自南方壓迫得令人窒息的目光,會不會現他?如果僅從能量波動上來掃視,那麽出手的能級限度應該在哪裡?
他必須盡快判斷出來,因為總要出手,總要戰鬥,即便不是為了阿米爾等人哀求的目光,他也得殺出沙蛄群突圍而去。
如何出手又不被那道來自南方的目光覺,便成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否則,一旦被覺,來自樞機的打擊,完全不是這些沙蛄所能比擬的,在沙蛄的橫掃下,或許有人還能憑借運氣在沙蛄的疏漏下得以幸存,而在樞機的打擊下,幾乎沒有任何人有任何活命的機會,包括他自己。
這些事情,楚雲升沒辦法和阿米爾說得清楚。他們壓根就不會想到自己如果一出手,弄不好就會招來更為殘酷的屠殺,連如今靜坐在這裡靠運氣存活的機會都不會有!
死亡的狂潮,令印度人漸漸地絕望了,越來越多人學著楚雲升與阿米爾等人的舉動。認命而擁擠地坐在地上。像是非暴力不反抗一樣,捂住自己的嘴巴,控制著激烈起伏的胸腔,看著外圍不遠處一個個死去的同胞。也看著曾如殺神般的楚雲升。
他們的目光中有不解,有懇求,更有期盼,他們不知道如此強大的楚雲升,為什麽當時在印度死城外敢隻身一人衝入沙蛄群。如今卻一聲不吭地坐在這裡坐看他們大片大片地被沙蛄屠殺獵食而毫無反應。
明明有能力拯救他們,為什麽就是不肯出手?是為了報復他們曾用石塊攻擊他,還是為了懲罰他們數日的對峙與冷眼?或者,這個中國人本來就是一個冷血的動物?
因而,當凶殘的沙蛄越來越近,死掉的人越來越多,而楚雲升始終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終於激起了一些人的“憤怒”。
他們怒視著楚雲升,為楚雲升見死不救而感到痛恨。甚至有人決定等沙蛄衝上來的時候,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製造出動靜,帶路將沙蛄引向楚雲升,抱著他一起死!
一個領口微微散亂張開的女學生,在危如卵石的滅絕情勢壓迫下。終於經受不住熱血的憤慨,衝到楚雲升面前,手指楚雲升的腦門,漲紅了臉。急促而大聲地怒吼著什麽……
跟隨她之後,立即又有幾個差不多大的學生和年輕人。圍攏上來,衝動而猛烈地叱責起來,因為說的太快,形勢又極為緊張,只能聽到隻言片語,諸如“你害死了那麽多人”“為什麽見死不救”等等。
她們此刻的勇氣令人極為驚訝,面對沙蛄的極大驚懼與對楚雲升理直氣壯的膽氣交織在一起,又是那麽地詭異與不真實。
但她們卻不知道,僅僅在她們衝上怒吼的這麽一小會的功夫,楚雲升已經持續上百次,密集而急促地一次次一層層地提升鐵棍上能量等級,精神高度集中,目光緊緊盯住南方,近乎已是踩在懸崖峭壁邊上般地急試探著那道陰沉而強大的目光。
而在她們怒吼之前,他更是已經試探了上千次,一層層地往上疊加能級,汗水早已布滿背後與額頭,密集如雨點。
聽到她們的怒吼,楚雲升眉頭稍稍皺了一下,收回目光,冷冷地掃視了她們一眼,如果不是這群女學生們的吐沫星子都快濺到他的腦門上了,這一眼他都沒時間也沒心思掃過來。
他沒有義務向她們解釋什麽,而且,她們也理解不了那道目光的強大與狠絕之處。
但這一眼的冷峻冰寒徹骨,帶著蕭殺的凶狠,瞬間便讓她們閉上了嘴巴,雖然依舊憤怒,卻再沒有人敢指著他的腦門濺飛吐沫,因為這裡所有都知道他也是殺人的,比起沙蛄更為凶殘。
一片片的人群在沙蛄撕咬下,相繼倒在血泊中,越來越近,縱穿整個人群,肆意殺戮,甚至有一隻沙蛄咬斷一個成年人血肉模糊的腦袋,興奮地站在屍群中高高拋甩著那個腦袋,高亢的放聲嘶鳴,仿佛它們就是世界的主宰!
一直破空襲來的漆黑銳箭,在月光下閃過一道銀弧,無聲無息地擊破它的軀乾,刺穿它的身體,英勁的貫空動能將它高昂嘶鳴的頭腦狠狠地釘在地上,箭羽猶自顫鳴不已。
楚雲升抬起頭,阿米爾抬起頭,閉上嘴巴的女學生們抬起頭,所有的印度人都抬起來頭,望向那隻利箭射來的方向,在他們的瞳孔中,幽暗的叢林裡,如雨點般鋪天蓋地飛來無數箭芒,甲葉碰撞聲漸次響起,由遠及近,蹄音次而至,大地微微顫動,猶如萬馬奔騰,一個接著一個高大而英武的人類騎士衝出叢林幽暗,露出一個個凜冽身形,背後戰旗飛揚,獵獵如血。
血泊之中,幸存下來的人類,望著從沙蛄背後展開另一場奮力屠殺的同胞騎兵,瞬間視線模糊,淚流滿面……
遙遠的南方深地,重闈之中,曾被楚雲升黑氣射穿空間而受傷的金冠老者,將“目光”緩緩地從北方收回,有些失望地睜開了眼睛,輕輕揮手,將來自北方海洋深底的那位警告水幕揮散,水波消失後,一道羽箋飄至他的跟前,內容又是一份警告,跟著又是兩份形態不同內容卻一致的警告接踵而至,像是約好了一般。
金冠老者有些厭煩地揮散它們,自顧自地沉思了片刻,又過了一會,他回過神來,似乎有些奇怪,始終沒有收到第五份警告——來自極南的那位。
萬裡之外的花園浮城上,羽衣輕盈的那名極美女子來到高懸的陽台上,俯瞰腳下仙境般的城市,身後依舊細紋暗金鎧甲,條紋豎領衣英姿來人,語氣疑惑重重地繼續道:“……當年的五軸條約如今已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腳的廢紙了……不過,有些奇怪,這老家夥沒事驅趕刺激那些小東西幹什麽?冒著觸怒海洋之國的風險,總該有值得的目的吧?”
那極美女子扶著欄杆,緊鎖著眉頭:“這些都是五大當軸操心的事,你去管那麽多幹什麽……我只是隱隱有些預感,戰爭似乎要來了……”
來人微驚道:“第二次種族大戰?”
極美女子茫然地輕輕搖頭:“如果是, 或許還好點……只怕不是,我也說不清,可能更糟糕……”
來人沉默片刻道:“你還在想著那道消失的契約?”
極美女子忽地一笑,回頭看著來人道:“如果,它沒死呢?”
來人不屑道:“如果沒死,也是個廢人了。”
極美女子卻語氣奇怪的說道:“我近日一直在想,那道契約真的消失了嗎?”
來人眉頭跳了跳,似乎意識到她要說什麽了,下意識地說道:“不是消失了嗎?”
極美女子搖了搖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眼中露出一絲驚怖道:“當時,我們只是看到了衝擊樞機,卻沒有看到,最後也沒有找到契約,所以才覺得契約失蹤了,但我們從來沒想過,如果從頭到尾都沒有契約呢?……”
來人猛地手中一抖,一股寒意從脊椎侵入大腦,如果沒有契約,又衝擊了樞機,但最終卻沒有死掉,那麽……來人幾脫口而出道:“殺掉它,必須要殺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