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沈老頭會忽然來這一出!
本來還在為沈玫擔心的人心裡都是一松。
這種(情qíng)況下,別人想護著沈玫也沒有立場。丁月宜是她繼母,她來參加婚禮名正言順。而沈市長跟丁月宜夫妻一體,溫和隱諱地讓她離開她裝作聽不懂,一時也沒有別的辦法。
就更別說作為親家的陳家人和作為名義上女婿的陳景明了,他們更是什麽都不能說。
丁月宜也算準了這種(情qíng)況下只要她不走,就誰都拿她沒辦法,大家心裡再不喜歡她來,也得扯開臉皮對她笑!
這是她和沈蓉翻(身shēn)的最好機會,就是拚著得罪沈市長,她也要為了自己和女兒搏一搏!
否則以後沛州高層圈子裡就真的沒有她和沈蓉的立足之地了,難道他們要一輩子關在家裡給那兩個老不死的做牛做馬?!
可計劃得好好的,一向對她和沈玫的事不聞不問的沈老頭忽然衝了出來!
沈老頭的混不吝可是遠近聞名,就是剛來沛州不到一年,大家也都有所耳聞,他要折騰起來,誰都沒辦法。
沈老頭給了丁月宜兩個耳光之後竟然就開始一邊罵一邊扒她的大衣,“給我脫下來!脫下來!你個敗家娘們兒!你啥(身shēn)份自己不知道?還敢霍霍我們家這麽多錢給自個做衣裳!新社會了你就興頭起來了?擱以前你這樣的一輩子都上不了正席,你知不知道?”
沈老頭雖然混,政治嗅覺卻敏銳這呢!再怎麽都不會把“小妾”這樣的詞拿到這樣的場合來說,那是給兒子招禍呢!
但在場的人都聽出來他的意思了,別人傳什麽大家都說過就算,如果連沈家長輩都是否定丁月宜(身shēn)份的,那她當年是怎麽上位的,可就不好說了!
沈老頭長得高高大大,幾下就把(嬌jiāo)小的丁月宜給治服了,(身shēn)上嶄新的正紅色毛呢短大衣也給扒了下來,扯得扣子飛濺,丁月宜也大叫一聲之後一隻胳膊軟軟地耷拉了下來。
沈市長想過去攔著沈老頭,沈老頭老當益壯,把扒下來的大衣往兒子(身shēn)上一扔,扯著丁月宜的頭髮就往出拖,“這麽個上不了正席的玩意兒!你還要護著?你給我坐下!”
沈市長都攔不住,誰也不敢靠前,眼睜睜地看著沈老頭開門把丁月宜扔了出去,啪啪手又回來了,竟然還一邊往回走一邊衝大家揚聲道歉,“讓大家夥見笑了啊!見笑了!大家接著喝!接著吃!吃好喝好啊!”
反正這頓酒席也不花他們家一分錢!都可勁兒吃!
大家都趕緊笑著舉杯,盡量幫沈市長把這場鬧劇遮掩過去。
陳景明給沈玫使了個眼色,兩人又開始敬酒,小土豆偷偷溜出去一趟,回來衝周小安眨眨眼睛,兩人壞笑一下,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沈玫敬完酒,趕緊跟著陳景明和周小安去看沈媽媽,沈媽媽已經能坐在(床chuáng)上喝糖水了,手上也打著葡萄糖,部隊醫務室的醫生讓他們放心,並沒有大事。
沈玫這才想起來問,“沈老頭這是發什麽瘋?”平時她跟丁月宜都要打出人命來了,沈老頭也是照樣在旁邊滋溜滋溜地喝小酒,今天怎麽忽然就幫了她這麽大個忙!
周小安壞笑,“誰讓丁月宜得瑟,非要穿個新大衣過來!”而且還穿個正紅色!這是跟新娘子搶風頭來了嘛!
所以周小安讓小土豆把沈老頭騙到後廚,她跟過去裝著拿敬酒的托盤,很羨慕地談起了丁月宜的新大衣,“那大衣做一件就得一百多塊!那個毛呢是今年供銷大樓進的最貴的,一尺布要一尺五的布票一張工業券!”
怕沈老頭印象不深,又給他打比方,“那麽一件大衣,能換今天席上二十多隻燒雞!一百多瓶茅台!”當然是用沈市長的特供(肉ròu)票和特供酒票來買。
黑市的茅台十幾塊一瓶,用高乾特供酒票買一瓶只要九毛八!
周小全還在旁邊火上澆油,“姐,你看著她那皮鞋了沒?我也在一百貨看見過,純羊皮,也要好幾十塊呢!不比大衣便宜多少!沈市長家可真有錢!”
沈老頭一聽這話就嗷一聲跳起來了!這個敗家娘們兒!這是霍霍了他們老沈家多少錢啊!
他再怎麽仔細都是男人,當家以後關注的都是家裡的錢糧,並不會注意兒媳婦新做了衣裳新買了皮鞋,以為把住了錢她就折騰不出什麽花樣來,沒想到她還攢了這麽多私房!
以前當家的時候這是跟他兒子藏了多少心眼兒啊!
這是就沒正心跟他兒子過(日rì)子啊!小老婆就是不行!花花腸子太多!
沈老頭像頭憤怒的公牛,鼻子噴著火就衝出去了!
跟在周小安(身shēn)邊的小梁也趕緊過來,他被周小安早早派到門口守著,就是去堵丁月宜的,“她被沈老爺子一扔出去,我就讓人把她送出軍區大院兒了,從正門出去的!”
因為共用一個小食堂,軍區大院和政府大院是有一道小門的,平時有人站崗,方便幹部們來往吃飯。
可小梁就是沒讓丁月宜從小門溜,非要讓她從軍區大院人來人往的正門出去,再披頭散發地穿個被扯壞的毛衣耷拉著胳膊從市委大院的正門回去!
她這種心思險惡的壞女人,就應該讓她丟臉丟得再沒法出來禍害人!
當然,這也會讓沈市長丟臉,可他們家的事早就是大家的談資了,又是老爹和媳婦之間的矛盾,他一個男人能怎麽辦?只能歎息一聲誰也不幫。
沈媽媽沒事,沈玫和陳景明放心地回去接著招待客人了。
這個年代結婚用不著伴娘,新娘一件衣服穿到底,臉上除了雪花膏沒有一點妝,周小安和唐慧蘭也不用跟著沈玫,回去安安穩穩坐席吃喜酒去!
周小安不是第一次參加婚禮,卻是第一次吃喜酒,廠裡工友們的婚禮可是從來沒喜宴吃的,連糖和瓜子都是淺淺兩盤子,誰都不好意思多拿一顆。
她這才發現,這個年代吃喜酒是男女分桌的,連夫妻之間都不坐一起,她和唐慧蘭跟幾個年輕姑娘一桌,其中就有林慧和蘇念真。
林慧大小姐做派,對他們笑得很親切,卻很矜持地吃了幾口菜就放下了,蘇念真就比她親切多了,甚至在上菜的時候就單獨拿了兩個盤子, 給周小安和唐慧蘭挑出一些菜留著。
儼然一副好姐妹的樣子。
唐慧蘭老實,最受不了別人對她好,雖然記得周小安的告誡,不敢跟他們多說什麽,卻還是很快就跟蘇念真熟悉起來。
而林慧看了周小安幾眼,也笑著問她,“小安,你是去年冬天念的夜校嗎?”
周小安點頭,這事兒大家都知道。
林慧眼裡帶著懷念,笑容裡有點隱隱的淒楚,“我有一個朋友那時候也在夜校,你記得小白樓前面的雕像嗎?現在被推倒了,據說明年(春chūn)天小白樓後面的潘家花園……後面的花園也要砍了建革命廣場。”
周小安裝作沒聽懂,點點頭沒有說什麽,低頭吃了一口菜,卻什麽味道都沒吃出來。
去年林慧就是經常站在那座雕像下跟潘明遠說話的,而小白樓後面的花園……周小安看著盤子裡的菜,鼻子裡卻好像聞到了一股(熱rè)乎乎的餛飩香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