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沒被雷劈死,她被嚇傻了。 那聲巨響和周小安出手的時機配合得太巧了,大家都在往天上看,誰都沒發現周小安藏在袖子裡的電擊器,不知道是誰喊的那一嗓子,徹底坐實了這個謠言,王老太被天打雷劈了!
王老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瞪著眼睛嚇得一動不能動。
周小安再氣憤,根深蒂固的教養也不允許她作出傷害老人的事,所以電擊她的時間很短,只是讓她放手而已,昏迷都不可能造成,她這是被天打雷劈給嚇的。
連王老太自己都相信是被天打雷劈了。
大家七手八腳地把王老太抬起來送到屋裡去,王臘梅嚇得手足無措,在後面嚎啕大哭,跟著進了王家,周小玲也抹著眼淚跟進去了,誰都沒去看看癱在地上滿臉是血的周小安。
舅媽馬三妹怨毒地盯著周小安,“這老天爺怎不長眼呢?要劈也得先劈死這個手上有人命的呀!我家金寶就死在她手上!老天爺怎不把這個害人精收回去!”
她這樣不依不饒的樣子,有兩個想去扶周小安的鄰居也不好出手了,只能為難地看著。
周小安沒力氣跟她吵架,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手軟腳軟眼前發黑,一絲力氣都沒有,幸虧旁邊伸過來一雙手扶住了她,“小安,你怎麽樣?我,我送你上醫院吧?”
是唐嬸兒家的大女兒唐慧蘭,比周小安大一歲,也跟她一樣不愛說話,只知道悶頭乾活。
整個大雜院,也就她偶爾能跟周小安說上兩句話,雖然說得也都是怎麽省糧食,什麽地方能多挖一點野菜。
周小安借著她的力氣站起來,虛弱地點頭,“小蘭,麻煩你送我上醫院。”
她現在耳鳴胸悶,眼前一陣陣發黑,頭上的血還在流,必須得趕緊上醫院。
而家裡只有王臘梅和周小玲在,那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唐嬸兒也從前院跑了過來,一看見兩人的樣子,趕緊過去扶周小安,“小安呐,這是怎惹了老太太呀!?趕緊上醫院!哎!真是作孽呀……”
三人走到胡同口就再出不去了,街上響起一陣陣急促的哨子聲,居委會聯防隊的大媽和騎著自行車的公安在街上來回巡邏管制著行人。
幾輛大卡車蒙著軍綠色的頂篷疾駛而過,被風掀起的一點縫隙裡,露出烏黑森冷的槍管。
高音喇叭裡也開始播放通知,全城戒嚴了。
看見三人,趙大媽趕緊跑過來,問明白了情況,很替周小安著急,卻還是不能放他們出去。
“煤石山上發生大爆炸啦!聽說是敵特分子在搞破壞!公安和解放軍都往那邊趕呢!全城都戒嚴了!
咱東城離爆炸這麽近,管制更嚴,你們出了小街也得被堵住,趕緊回去給孩子上點藥包扎一下吧!等戒嚴解除了,我找幾個小夥子拿排子車送這孩子去醫院!”
煤石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煤礦開采時堆積出來的一座大石頭山,就在煤礦旁邊,離東城城區非常近,因為寸草不生,連到處亂竄撿燒柴的孩子都不去。
如果敵特分子真要搞破壞,把它炸平了也沒任何威脅性,可要是被這幾天的大清查逼急了,那裡正是避人又安全的好去處。
原來剛才不是打雷,而是附近山頂發生了爆炸。
三人只能回來,把周小安扶回家裡躺著,唐嬸兒跑回家拎了一水壺熱水,新搪瓷盆和新毛巾燙了兩遍,小心地給她擦拭臉上和頭上的血跡。
周小安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
身邊沒有可以放心依賴的人,她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昏迷。 頭上的血還在流,粘膩濕熱,緩慢地流過腫得老高的臉頰,竟然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得整顆頭腫脹僵硬著,無論是血還是熱毛巾,接觸到臉上都是癢癢的板結一樣的麻木。
“這孩子,這罪遭的……”唐嬸兒輕輕扒開周小安腫成一條縫的眼睛,把淤積在眼尾的血跡擦乾淨,自己的眼圈也紅了。
眼尾旁邊被王老太的指甲狠狠刮過,腫起兩道又長又粗的突起,毛巾擦過,周小安這才感覺到火辣辣的疼,身上抽搐了兩下,咬著牙一聲沒吭。
沒心疼她的人,哭給誰看?
“小安呐,忍著點啊……”唐嬸兒轉頭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接著給周小安清理頭上的血跡和塵土。
這孩子半個腦袋都被血染透了,混著塵土,甚至還有沙子……這是要把孩子活活打死呀……
不止頭上流血,鼻子和嘴角也流了不少血,這是下了多重的手啊!
怎麽就這麽狠心呢!那可是親姥姥啊!
把孩子打成這樣,親媽連看都不來看看,雖說那老的重要,可也不能不管小的呀!
她看著周小安,明明疼得身上直抽搐,卻一聲不吭地忍著,越看越難受。
這孩子從小就倔,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啊!長大了又攤上這麽個婆家,現在連親姥姥親娘都這樣,真是命苦……
唐嬸兒心軟,唐慧蘭心更軟,眼淚吧嗒吧嗒地往水盆裡掉,倒了三盆血水,才勉強把血清理乾淨。
唐嬸兒怕唐慧蘭在這哭招周小安難受,支使她回家再燒一壺熱水來。
周小安慢慢地能感覺出自己的臉上一跳一跳的疼了,漱了好幾遍口,才把嘴裡的血吐乾淨。
“嬸兒,這是上回受傷大夫給開的傷藥,你幫我敷上吧。”周小安艱難地把手伸到掛在床邊的書包裡,從空間裡拿出消腫止痛的藥膏,止血消炎的雲南白藥,一大瓶醫用酒精和繃帶。
“小安呐!你這手……你,你別動啊!疼死了吧……”唐嬸兒手哆嗦著接過周小安手裡的藥,捧著她的手再也忍不住,眼淚模糊了眼睛。
周小安左手上的三顆指甲不知道是踩的還是砸的,一顆已經完全掉了,兩顆只有一點點連在手指上,鮮嫩的指甲肉完全露了出來,嵌著小石子和塵土,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周小安已經疼麻木了,她眼睛腫得厲害,基本看不見什麽,隻輕聲求唐嬸兒,“嬸兒,你用酒精給我消消毒,洗乾淨了再上藥。”
她知道自己的左手肯定傷得不輕,混亂中她必須保護自己骨裂的右胳膊和有傷的頭部,又被不知道誰狠狠地踩住碾了好幾腳,沒骨折就算她幸運了。
“就用酒精直接洗?”那不得疼死啊!
唐嬸兒下不去手。
疼也比發炎潰爛好啊,“嬸兒,我現在不知道疼,你趁這會兒趕緊給我洗吧。”疼她才能不昏迷過去。
周小安從沒想過,原來最糟糕的不是受傷昏迷,而是連昏迷都不敢。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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