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周小安專門找了一下魚頭,竟然沒看見。
太婆也記得周小安說的話,專門叮囑二叔婆,“二海愛吃魚頭,待會兒把魚頭給他吃。”
二叔婆為難起來,周閱海面不改色地陷害張幼林,“魚頭讓小張大夫在廚房吃掉了。”
小張大夫叼著一根魚骨頭幾乎要摔筷子走人了,二叔公給他往碗裡夾了一塊魚,他就馬上忘了生氣,興致勃勃地跟大江和大河討論起抓魚的事來了。
吃到一半,一個穿得卻破破爛爛的小老頭衝了進來,衝著張幼林一通比劃,“啊,啊啊!哇哇,哇哇哇!”
張幼林扔了筷子就跑,“周大叔!小二黑要生啦!”
他跑了出去,那個比比劃劃的小老頭也飛奔著跟了出去。
牛生小牛犢是生產隊的大事,二叔公作為隊長必須到場,他放下筷子趕緊跟了出去,在院子裡搖著頭撿起張幼林跑丟的一隻鞋,“這個臭小子!”
周小安看周閱海穩穩地坐著吃飯,並沒有要跟過去看的意思,她也隻好老老實實吃飯,沒敢提去看熱鬧的打算。
即使小叔沒說什麽,對她的態度也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還因為她受傷了而多了更多耐心,她還是能感覺出來,小叔現在的精神非常緊繃,並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放松而閑適。
吃完飯,周小安忍不住問他,“小叔,過來看我耽誤你很多事吧?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去?如果不拖累你,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她支農馬上要結束了,在這邊也忙不上任何忙,還要讓小叔擔心,還不如現在就跟他回去,也能讓他放心。
周閱海搖頭,“我們過幾天再回去,下午見了公社書記,關於治理堰塞湖我們交換了一下意見,明天再把被圍困的幾個公社負責人聚在一起,一起討論一個解決方案。”
東春江發大水,沿岸幾十裡的大堤隨時都可能出現險情,搶險主力也都放在了那邊,他們這邊的堰塞湖治理只能靠當地農民自行解決了。
周閱海現在不能帶周小安走,一是回去的路艱險異常,可能還不如留在這裡安全;二是如果楊樹溝被大水淹了,周小安一定會自責。
別看她現在痛快地要跟他走,如果楊樹溝真的被淹,她跟這裡的人都有了感情,如果有誰在這場災難中出事,那就將是她一輩子擺脫不掉的陰影。
周閱海從六歲離開楊樹溝,就再也沒對這個地方有過一絲眷戀和想念,可是現在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個地方安全無虞。
他也願意為了楊樹溝的安全盡一份力。
吃完晚飯外面已經黑了,周小安搬了兩個小板凳坐在院子裡等小叔出來,“這裡的星星特別大,特別亮!”
周閱海卻破天荒地沒有坐下來陪她,“小叔累了,明天再陪你看星星吧。”
周小安非常自責,小叔走了那麽遠的路過來,她怎麽就沒想到他現在很累了呢!
她真是對小叔太不上心了!
其實她會這樣也是因為一種思維慣性,小叔在她心裡強大到幾乎無所不能,稍一疏忽就會忽略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會累,也會需要關心reads();[重生]工程兵二憨。
周小安趕緊去給小叔燒了洗腳水,不顧他的阻攔給他端到西屋,“小叔,你泡泡腳好好睡一覺吧!”
周閱海欣然接受,很耐心地聽她絮絮叨叨地叮囑了半天,才笑著把她送走。
周小安一走,周閱海就全身僵硬地趴在了炕上,臉上的汗一會兒就浸濕了枕頭。
第二天周閱海很晚才起床,周小安跟太婆和二叔婆解釋,“我小叔趕了好幾天路,太累了,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話雖然這麽說,可還是不放心,中間跑進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有點汗,卻並沒有發熱,臉色有些暗淡,也並不嚴重,才放心讓他接著睡。
周小安輕手輕腳地關上門的時候,她以為一直熟睡的周閱海微微翹起嘴角,翻了個身,把聽到她進來壓住的後背露了出來,上面的紅腫已經消退大半,昨天顯出青紫色中毒跡象的痕跡也消退了。
周閱海起床的時候臉色跟平時比已經沒什麽兩樣了,抬抬手臂,也能運動自如了。
周小安圍著他轉悠,給他打洗臉水,跑前跑後地把早飯端上來,指著豆角跟他獻寶,“小叔,這是早上我跟太婆一起摘的!豆角花好漂亮,一串一串的,像槐花。太婆說槐花飯很好吃,是甜的。明年五月份我們還回來吧?”
周閱海點頭答應,“明年五月份小叔帶你回來吃槐花飯,現在不能陪你玩兒了,桃江在我們上遊和下遊已經出現大大小小三個堰塞湖了,我給負責清淤的幾個公社書記提了一些意見,最近幾天都要忙這件事。
你也不許亂跑,多留意著點廣播,萬一有什麽事什麽都別管,一定要先自保,知道嗎?”
他是以個人身份進入災區的,現在並不能代表任何部隊,手下也沒有一個兵可以指揮,所以他只能給治理堰塞湖工程提“參考意見”,但他的身份和能力在那裡,即使只是是參考意見,也會受到很大的重視。
可以預見,未來幾天他會成為這場清淤工程的編外主力,即使來到楊樹溝,也不能時時守在她身邊。
叮囑了一堆,周閱海還是不放心,試圖用實例題來增加周小安的印象,“如果洪水來了,太婆非要帶著鍋才走,你要怎麽辦?”
周小安當然能猜到周閱海的標準答案,“把她拉走,以後小叔再賠她一口鍋好了。”
周閱海嚴肅地搖頭,“不,你不能走,你的體力在大水裡逃生的幾率並不大,你要上房頂。我看過了,太婆家的房子很結實, 短時間內不會被泡塌,旁邊還有一棵大樹,如果房子支撐不住了就爬到樹上,安心等著,小叔肯定會盡快回來救你的。”
“如果真到那個程度,你記住,你誰都救不了,只能先顧自己。那不是自私,如果你對別人善良,就是對我,對小全,對所有在乎你的人自私。
做人有得就要有失,有時候一個人的選擇並不只是他一個人的事,那關系著所有關愛她的人的心情、生活、甚至是命運,你明白嗎?”
周小安完全聽明白了,小叔之所以拿太婆做例子,解決方案裡卻對她隻字不提,就是要告訴她,危急時刻她顧不了太婆,必須選擇自保。
“就像我現在給清淤工程提意見,可也會盡最大的努力把自己從這件非常危險的事裡摘出來,即使我的方案不能解決險情,我也要保證這件事不會影響我的名譽和前途。你會覺得小叔是在逃避責任嗎?”
“小安,一個人做決定之前一定要想明白,你能對誰負責?你最想對誰負責?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就不會覺得取舍殘酷,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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