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劉廠長真沒那十幾位候選人急,反正就是沒人負責,食品廠那邊也不會出什麽差錯,原料就是那些原料,誰也偷不走換不了,就是難吃點而已。
至於餅乾的口味問題,誰都說不清楚。
餅乾口味急劇變化的因素太多了,在那個節點上,趙元華調走,原料就可能不如原來好。糖廠的甘蔗渣、甜菜渣也供應不足,畢竟跟糖廠走關系的不止他們廠,也得給別人分點。再加上食品廠又新來了一批工人,製作工藝和機器操作上也可能跟原來不一樣。
這麽多因素集中起來,這問題到底出在哪,誰都不能定論。
不過這些都是人力所不能改變的,至少一線重體力工人加班之前還有東西填肚子,這就是劉廠長的底線,在此之外,就是他發揮的空間了。
劉廠長不急,那十多個人急了,從在劉廠長面前積極表現、給對手告狀使絆子變成了下黑手。
短短幾天,陸續有某兩位下班途中意外受傷出局,某幾位被舉報查出私下拿了廠裡的勞保用品或者邊角料挪作私用,也出局了。
這只是個開頭,私下裡的手段很快激化成明面的矛盾,已經有人一言不合在廠裡直接輪扳手要給人開瓢了!
好在廠保衛科給這些候選人身邊的領導和群眾打過招呼,開瓢的沒見血,打架鬥毆卻是坐實了。
廠裡一時間對各個人選的議論沸水一樣翻了起來,每個人的經歷人品都被翻了個底兒朝天,一絲一毫都暴露在人民群眾的目光之下,誰都別想遮掩!
劉廠長穩坐釣魚台,直到大家鬧騰夠了,才笑眯眯地坐下來開始考察剩下這六、七位人選。
他一開始考察,廠保衛科馬上交上調查結果,前幾天下班被打的查清楚了,就是留下來的其中兩人乾的!
兩人不但出局,還被扭送公安機關法辦!
劉廠長一出手就雷霆之勢,送走兩個嚇走一個!嚇走那位老底兒被扒得太厲害,嚇得不得不放棄。
他是國家從別的關停企業調配來的,在原廠小偷小摸沒少乾,來鋼廠雖然沒證據,可看劉廠長這意思,被抓住小辮子就沒好兒啊!
還是趕緊跑吧!別便宜沒佔著再把自己送進去!
還剩下三個,劉廠長和風細雨地談了話,還是不發表具體意見,工人群眾自己的事,大家投票決定吧!
剩下這仨都是根正苗紅的貧農階級,平時沒什麽不良記錄,劉廠長也沒具體資料讓自己特別有傾向性。
不過好在十幾個人裡品行特別不良的、有前科的、太暴躁易壞事的都被他剔除了,剩下的誰去幹都沒什麽大問題。
廠部把三個人的履歷調查得清清楚楚,誰招工之前在生產隊一年掙多少工分、誰招工以後全年出勤多少都給寫得明明白白,公示三天,開始投票!
周小安輕輕松松地跑去看熱鬧,廠部、工會、車間,按照比例計票,最後以微弱優勢選出鋼廠代食品餅乾的新負責人,後勤部的張雙改同志!
張雙改同志紅光滿面地上崗了,周小安當沒看見他志得意滿又充滿探究的目光,接著跟張工去研究她的機械圖了。
不過她想不搭理張雙改,人家卻不放過她。
周小安也沒故意躲,躲也躲不過去,但也把機會都留在廠部,既然想見她,又不讓她躲,那見面地點當然得由她來定。
張雙改堵了周小安幾次,都沒找到機會單獨跟她說話,他又實在太急,隻好硬著頭皮來了廠部。
周小安很公事公辦地接待了他,他顯然對這樣的情況準備不足,而且他習慣了倉庫和充滿機油味兒的車間,忽然站在整潔的廠部辦公室,面對的都是衣著整潔氣質優裕的幹部,一下就局促起來。
本來準備好的質問也變得失去了威懾力
。
“周小安同志,我是來拿代食品餅乾的全部資料的,請你一次性給我,否則我不了解情況,沒辦法開展工作。”
周小安很認真,“代食品餅乾有關的所有資料我都給你了,這些都是在廠部備案過的,你拿走的時候也簽了接收單,我確定沒遺漏任何東西。如果你還有懷疑,我們可以再核對一下。”
張雙改急了,“不可能!那些東西根本不對!你肯定沒給全!”就那些表面資料他怎麽鑽營?怎麽改變餅乾的口味?怎麽撈好處?
周小安也嚴肅起來,“張雙改同志,代食品餅乾我雖然負責過一段時間,可不只是我一個人負責,具體情況也都按時向廠裡匯報,每一期的數據和流程也都形成資料存檔,你這麽無憑無據地說我私藏資料是什麽意思?你有什麽證據?這是對革命同志的汙蔑!”
雙方吵了起來,張雙改無憑無據的質疑當然站不住腳,不用周小安說什麽,他自己就灰溜溜地趕緊走了。
再不走,在廠部無理取鬧,可能他這個剛當上的負責人就要被撤職了!
張雙改絞盡腦汁想辦法去了,周小安卻無緣無故地在廠區裡被人遠遠地吐了一口唾沫。
一看那人,周小安樂了,老熟人,她剛來廠裡時,利用她跟廠部的同事們收份子錢,又不讓她進新房的那位張大姐!
後來這位張大姐去後勤部喂拉廢渣的驢和騾子了,周小安已經快要把這個人給忘了。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張雙改是這位張大姐的娘家侄子!
有仇不報可不是周小安的作風,她在車間裡跟人閑聊的時候說起了這件事,“張大姐那年欺負我剛來,差點讓我欠了全廠部同事的人情!張雙改有這麽個姑姑,嘖嘖!以後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受連累呢!”
她這話什麽內容都沒有,可傳到張雙改耳朵裡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他說周小安怎麽一點東西都不肯透露給他呢!原來是他姑姑早就把人給得罪了!還得罪得透透的!
周小安就是要讓他這麽想!反正她說不說什麽他都認為她藏私不肯幫他了, 那還有什麽顧忌的?
兩天以後,張大姐眼睛浮腫,胳膊上、臉上青青紫紫地來到廠部,到周小安面前就啪啪給了自己兩耳光!
大家都愣了,她卻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小周同志!我不是人!我那時候鬼迷了心竅,不該欺負你一個新來的小姑娘,你別跟我計較!我沒文化,一輩子也就是個喂驢的,你別生我的氣!”
周小安雖然早就有準備她會來道歉,沒想到是這麽個情況!
不過,這個遲到一年多的道歉,總算是讓她給折騰來了!
張大姐又打了自己好幾下,說了一堆自己不是人,辦得不是人事兒的話,才被牛大姐帶著兩名大姐給扯走。
走前還一直跟周小安哭,“都是我一個人造的孽,跟別人沒關系!”
這個別人當然是張雙改。
牛大姐出去轉一圈兒,馬上打聽清楚了,“張雙改是他們家獨孫,也是唯一一個進廠當正式工的,他們全家都指望著他出人頭地呢!張大姐娘家爹媽為了張雙改,在她家又鬧又砸,都折騰兩天了!懷孕的兒媳婦都給嚇得回娘家了!要是不來給你道歉,他們家就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