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心裡歎息一聲，這無疑又是她師傅的一個故人。

這也不奇怪，她師傅的生命比她要更悠長，走過的路，遇見的人更多，故事，自然也更多。

那樣一絲情緒，很複雜，但是白雪卻不是很想去深究。她發現，興許她才是最不了解她師傅的那個人，畢竟她與她師傅相處的時間跟這些人比起來，要短上太多太多。不管是前面的這個男人，還是剛剛那老嫗，亦或者是杜若前輩，都要比自己對於千寒的了解要深上幾分。

白雪不再說話，等著面前這個男人開口，她知道，這個男人一定會說些什麽，也知道他會救下自己絕不是因為欣賞自己或是其他，原因只有她的師傅，原因只是因為她白雪是千寒的這麽多年來唯一的弟子。

果然，男人再次恢復了那副冷硬的模樣，他眼眸盯著白雪，好一會才問道:“你師傅她...現在在哪裡?”

話音有些遲疑，但是白雪卻從那雙眼中看出了極淡的一絲期冀。

白雪正視著這個男人，好一會兒，才決定道出事實，她的聲音有些清冷和平淡，在這一片寂靜無聲連野獸都逃離的地方顯得很輕。

“我師傅她已經去世了。”

聲音很輕，但是卻在男人心中砸下了一顆巨石，起碼就在白雪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她看見這個男人瞳孔閃過不可置信以及巨大的痛苦和哀慟，甚至連身形晃了晃。周圍的環境亦因他的情緒變化引起了一股強烈的風暴，讓這片本就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山峰徹底的變成了平底，所有隱藏起來的野獸以及花草瞬間化為了飛灰。

白雪周身升起了防護罩，等待著男人平靜。

而男人，也的確很快平靜了下來，他的神色依舊沒變，只是瞳孔變得更加幽深，如果不是剛剛白雪明明確確的看到了那些情緒，恐怕也看不出這個男人那一瞬間是多麽的哀慟。

這是一個擅長掩藏情緒的男人。但再如何擅長，卻依舊在聽到白雪那句話的時候再掩藏不下去。

他繼續開口，聲音沙啞了兩分:“她..是怎麽死的?”

“傷勢過重，已無法痊愈。”

男人點頭，身上的氣息沉重了幾分。他明白白雪話中的意思，千寒不是因為任何意外死去，起碼在收了白雪這個徒弟的時候，恐怕身上就已經受了重傷無法痊愈，否則，以她的性子怎麽會收徒?恐怕也就是因為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收下一個徒弟傳承自己的衣缽，或是為了報仇。

他本該想到的，他如此了解千寒，像千寒如此無欲無求的性子，怎會無故收下一個徒弟。他在聽聞千寒有弟子之後就該想到的這個結果，只是他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不願相信千寒離開了人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所以他來了，不單止千寒的敵人在尋找白雪，在聽到白雪存在的時候，他也在等待白雪的到來，他想要親口從白雪口中得到答案。而如今這個答案，似乎也不意外，但哪怕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心緒依舊無法控制。

望著老嫗離開的方向，似乎在跟白雪說，又似乎只是想要一個人傾聽，道:“我和你師傅，以及剛剛那女人，在很久以前曾是很好的朋友，你師傅雖然是聖音宮的聖女，性子卻極其淡薄，也許唯一的愛好便是在各處世界闖蕩了吧。”說到這裡，他冷硬的臉龐突然有一絲柔和。

白雪看著他那陷入回憶的雙眼，也不打擾他，他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僅此而已。

“在開始的時候，我和安迪麗還不知道你師傅是聖音宮的人，應該說，我們三個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那個時候我們只是路途中遇見，志趣相投，因此便一起上路闖蕩了。當然，志趣相投恐怕只是我和安迪麗的想法罷了，你的師傅，對什麽都是淡淡的模樣，好似對所有的事都漠不關心，不拒絕，卻也不上心。”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一下，只是笑容有些黯然。“但是，很快我和安迪麗也知道你師傅的身份，因為你師傅從未在乎過自己的身份是否隱瞞，她無心，活得肆意瀟灑，實力是我們三個中最強大的一個。知道了你師傅的身份，我和安迪麗開始的確驚訝，卻也沒在乎，我們三人便結伴隨千寒在各個世界闖蕩。那個時候安迪麗的性子還不像這般極端，你師傅性子冷如霜華，但是安迪麗卻熱情似火。我們三個人甚至在各界留下了一定的名聲。”他眼裡透著懷念，“那個時候，真的是很快活。”

“然而，一切的改變就在於我對你師傅感情的變化，以及安迪麗對我的感情。安迪麗愛我，而我卻可笑的瘋狂迷戀著你的師傅，但你也知道，你師傅根本不可能回應我的感情。”他的眼神有些澀然，“安迪麗自然也看得出我對千寒的迷戀，她對千寒由一開始的友好變得嫉妒，再由嫉妒變得傷害你的師傅。而我，為了看到千寒的回應，也放縱著安迪麗的傷害。”

“可惜，你的師傅，哪怕是被安迪麗傷害，亦無動於衷。既對我的愛毫無回應，對於安迪麗的傷害以及嫉妒和背叛亦無動於衷，就好像，我們從未入過她的眼。”說到這裡，他突然轉頭看向白雪:“很可笑對不對?”

白雪望著他，清冷的聲音回到:“愛使人失去理智。”這麽多年，她早就已經看清，愛是萬千中最是複雜而令人害怕觸碰的東西。

“愛使人失去理智，你說的沒錯。”說到這裡，他突然閉了口，不再多言，眼中似乎閃過什麽東西，而白雪也能猜測到，那一定是他不願意回憶的過去，也是導致剛剛那個老嫗，也就是安迪麗會變成這樣的過去。而白雪這一刻也知道，這個男人為什麽不殺剛剛那老嫗，明明從他眼中看到了厭惡，但是卻依舊沒有追殺她。想必也是有著別人不知道的過去。

但是白雪卻沒有想要了解的， 哪怕這關於她的師傅。每個人都有過去，不說從前，就說現在，起碼現在白雪從不會主動的去窺探一個人過去。

就在這時，那個男人的話再次傳來，“你從佛謠界過來?”

白雪回到:“是。”

“那麽想必你已經見到過杜若了。”

“是。”

男人臉上浮現嘲諷:“也許曾經被千寒真正放過在心中的，恐怕便只有杜若那蠢女人了吧。可惜那蠢女人卻是幹了蠢事。”雖是嘲諷，但是白雪卻從男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嫉妒。

嫉妒?白雪垂下了雙眼。他口中所說的蠢事，她自然也知道。

“杜若那蠢女人，恐怕不會知道，我是有多麽嫉妒她。明明那麽弱，那麽天真，卻能得千寒的青眼，真是令人嫉妒的很。”

白雪沒有接話，只是看著他。

男人說完這句話之後，站在那裡不言不語良久，最後才望著歎息一聲道:“遇見你師傅，是我這一生的最大的不幸。愛上你師傅的人，過的很辛苦...”

為她叛了族，為她殺了自己的宗族長老，為她毀了愛慕自己的人，為她毀了曾經的摯友...為她做過太多事，可惜...如今卻是連人也見不到了..

白雪望著男人，不知道男人想到了什麽，那一瞬間，似乎蒼老了許多。

男人甩出一個儲物袋給白雪，白雪下意識接住。抬起頭便發現男人的身影已經不見，隻留一句話響起。

“納蘭水柔很強，比我還要強，若是你無法強過我，去找她也是送死。”

白雪收起儲物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停立了好久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