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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風1276》四百九十八章 忽必烈之困
 

 大都城東,薊州與通州之間的潮河上,搭建起了寬闊、堅固的便橋,一眼望不到頭的漢軍隊列,從太陽升起的方向潮水般湧來。

 “拿下大都城,活捉忽必烈!”第三軍副軍長,“一呼十萬”的蘇劉義高擎著戰旗一馬當先。

 越靠近大都,蒙元偵騎出現得越頻繁,顯然敵人已經得到了消息。前方十裡,先遣隊升起了熱氣球,用旗語告訴地面:京畿地區的敵人正在向大都城收縮,大都北面通往蒙古草原的古北口、居庸關方面還沒有動靜。

 皇上所料不差:此時關外遼東雪花紛飛,關內華北平原才剛剛秋盡冬來,而長城以北的塞外則已千裡冰封!蒙元空有上都路、應昌府、哈喇和林、杭愛山各大營數十萬大軍,平日裡千裡驅馳數日便可入關,馳援京畿,如今卻被冰雪凍在了草原腹地,一步也動彈不得——只須再晚上幾天,遼東同樣也會千裡冰封,漢軍也無法出動了,皇帝卻利用這幾天難得的時間窗口,奇襲錦州城,飛奪遼西走廊,一舉叩關而入,直趨北元心臟大都城下!

 “皇上並非行伍出身,卻能用兵如神,真天縱英才!”蘇劉義敬畏的回頭看了看還在潮河西岸的禦輦,回想當年還和陸秀夫設計妄圖鳩佔鵲巢,不是可笑到了極點嗎?

 張世傑呵呵大笑,拍了拍女婿的肩膀,“昔日諸葛武侯常言,為將者,不知天文,不識地理,乃庸才也。吾皇年方弱冠,手提三尺劍廓清寰宇,雄材大略就不消說了,借日食克塔出部兩萬精兵,趁天文大潮過采石磯一戰敗伯顏,如今又在東蒙古和遼東入冬封凍的時間差上做文章,令忽必烈塞外各大營數十萬大軍不得赴援,真個上識天文、下通地理,令天地運轉為我軍所用。”

 天地運轉皆為我所用,這世上還有不能戰勝的敵人嗎?

 “蒙皇上恩典,命我指揮此戰,你我翁婿二人洗刷昔日敗戰之恥辱,就在今朝!”張世傑捋著花白的胡須,盯著西面大都城的方向,雙目中精光四射,似乎有熊熊的火焰燃燒。

 張世傑是這個時代最傑出的陸軍指揮官,曾以弱勢兵力令氣吞萬裡如虎的伯顏丞相無可奈何,焦山、崖山兩次大敗,只不過因為他不通水戰,華北平原上的大兵團作戰,正是他的強項,楚風放心的把指揮權交給了這位一心雪恥的老將軍。

 蘇劉義也是感慨萬千,當初海上行朝被追得計窮力竭,從臨安逃到福建,從福建逃到廣東崖山,越逃越遠,北元的追兵卻越來越逼近,自己幾乎陷入了絕望;及到皇上崛起海東,漢軍無往而不利,閩廣收復了,荊湘收復了,四川收復了……如今除了關中之地,已盡複北宋故土,更在南洋開拓萬裡海疆,船隊遠達波斯、大食。

 只剩下了燕雲之地。

 燕雲,自後晉石敬瑭割讓給契丹之後,就離開了華夏懷抱,這裡本是荊軻慷慨悲歌的易水,燕太子丹和高漸離的故鄉,卻先後被遼、金、元三代北方王朝佔據,令華夏失去了北方屏障,草原鐵騎可以輕松越過燕山,在廣袤的華北平原上任意驅馳,直下開封一路無險可守!

 失去了燕雲屏護,中原的開封就直接暴露在草原鐵騎的彎刀利箭之下,故宋開國太祖太宗都殫精竭慮想收復燕雲,隻落得個拭羽而歸;昏庸無能的宋徽宗,為了燕雲之地和金人簽訂海上之盟,雙方合作滅遼,卻引狼入室,被金人擄去徽欽二帝,坐井觀天為天下笑。

 如今,燕雲之地就在腳下、北元國都就在前方,收復燕雲、擊碎蒙古帝國的心臟,這兩大功績,必然名垂青史而不朽!

 “第一軍沿大運河北上,現在只怕已過了河北滄州,不要被他們搶先了。大都城就在西面,賢婿且與老夫比試比試,看誰先到大都城下!”張世傑揮鞭指向西方,豪情壯志溢於言表。

 “好!”蘇劉義一鞭子抽下,馬兒長嘶著衝了出去,大笑道:“老泰山固然老當益壯,不過如今年近花甲,可不要顛散了老骨頭!”

 正副軍長一跑,後面已過了潮河的騎兵師也跟著跑起來,登時萬馬奔騰,勢如山崩般衝向大都……

 就在遼東各軍殺向大都城的同時,京杭大運河滄州以北、清州以南的河段,一艘艘平底河船支著遍刷桐油、烏光油亮的中式帆,首尾相接絡繹北進,無數的纖夫在兩岸努力拉纖,更遠一點的通衢大道上,密密麻麻的漢軍士兵,人如虎、馬如龍,倍道兼程北上。

 第一軍軍長陳吊眼斜著一雙眼白多過眼仁的吊眼睛,衝著他的參謀長齊靖遠發火:“怎麽搞的?金剛、斷刃兩軍拿下了故宋都開封,你就得給我把北元都城拿下來!要是被張世傑搶在了前面,第一軍的臉往哪兒擱?”

 當年正牌左丞相同都督文天祥開府興國,尚且被海上行朝排擠,佘漢義軍這種雜牌軍,遭受的白眼就更不消說了,除了給過陳淑楨一個空頭“經略閩廣安撫製置大使”,武器盔甲糧食軍餉一樣都沒有,出身佘漢義軍的陳吊眼,自然對當時行朝掌軍的樞密副使張世傑很有意見。

 這不統帥部發下軍令,讓遼東各軍自遼西走廊入薊門、淮北第一軍渡黃河沿京杭大運河北上,南北對進合圍大都嗎?遼東軍過遼西走廊本來就近一點,糧食輜重從遼東定遠堡海運進渤海灣,也比淮北從京杭大運河運輸要便利,陳吊眼想方設法倍道兼程北上,可速度還是提不起來,現在他心頭火燒火燎的,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大都城下。

 齊靖遠瞧著他幾乎要把眼睛瞪出來的樣子,也十二萬分無奈,指著運河兩岸的民夫道:“現在刮北風頂著船頭,借不到多少風力,運河之中風力還在其次,兩邊需要民夫拉纖,這速度就快不起來。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咱們四萬多兵馬人吃馬嚼所費不小,便是士兵們個個有鐵腳板、馬兒們吃乾糧炒豆子,也不能甩了糧草趕路啊!”

 齊靖遠說得對,這是去大都城攻城,不是千裡奇襲,如果甩了糧食輜重輕兵倍道而行,就是比張世傑先到了大都城下,也會被笑話:喲呵,你們是來攻城呢,還是在賽跑?

 “糧食輜重彈藥嘛,我倒有一些,就在前面呢。”陳吊眼調皮的眨了眨眼睛,“估計在楊村。”

 此時,楊村已有了一個團的漢軍士兵,他們本來留守淮北,卻在大軍開拔之後接到了陳軍長的命令,在黃河岸邊登上了閩廣陳家的海船,揚帆北上跨越黃海,連同大批糧食輜重,送到了泥沽(天津)登陸,並沿著海河進到楊村,等待著沿京杭大運河北來的戰友。

 楊村?齊靖遠眼睛一亮,驚喜的道:“軍長你是說泥沽?!你瞞得我好苦!”

 哈哈,陳吊眼大笑道:“瞞了你這些天,今天說出來才痛快呢!快帶騎兵,拖著三斤炮趕過去,咱們搶在張世傑老兒前面,對著大都城轟忽必烈他奶奶的!”

 大都城內,千千萬萬百姓已喜極而泣,父親和兒子、丈夫和妻子、兄長和弟弟,緊緊的擁抱到一起,任由淚水肆意流淌。

 “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年複一年的等待,三番五次的希望破滅又重新燃起,終於等來了王師!

 劉老爹和張大娘兩雙蒼老的手緊緊相握,一股澎湃的熱流在他們的血管裡流淌,勝利就要來到,希望就在眼前!

 兩個西域色目混混目瞪口呆的看著東方迎著朝陽升起的熱氣球,白拿來的包子、饅頭早已掉在了地上,看著周圍歡呼雀躍的百姓,聽到他們發自內心的歡呼,色目人突然發覺,自己欺行霸市的日子,怕是走到頭了……

 第三軍騎兵師的隆隆蹄聲,震動著燕雲大地,堅不可摧的大都城牆,在震動中搖搖欲墜,皇宮光天殿玉階之上的忽必烈,心臟也在劇烈的抽搐著。

 想當年,蒙古帝國鐵騎勁旅橫掃歐亞大陸,花拉子模、大金、大食阿巴斯王朝、基輔羅斯,這些強盛一時的帝國轟然倒塌,大元的蘇錄定戰旗插遍了幾乎整個已知世界;哪曉得自從南方出了個楚賊——想到這裡,忽必烈狠狠的咒罵了一番,由於深切的恨意,他甚至控制不住面容的扭曲變形。

 自從出了楚賊,自從有了漢軍,大元就江河日下,張弘范、伯顏、塔出、李恆、阿裡海牙……燦爛輝煌的將星們一一隕落,南征軍、探馬赤軍、鞏昌軍、蒙古軍、京畿駐軍、怯薛軍……如大漠沙粒般眾多的百戰之師,紛紛倒在了漢軍陣前,廣州、臨安、長沙、成都、襄樊、開封,一座座記載著世界征服者赫赫兵威的城市,又被漢軍奪了回去。

 現在,現在他們竟然直趨大都城下,朕費盡心血營建的汗八裡,世界的中心,這座輝煌之城!

 忽必烈不甘心的極目四顧,大都城巍峨壯麗的城垣,在朝陽下熠熠生輝,棋盤一樣橫平豎直的街道,呈現出一種嚴謹的美感,仿佛大地如棋盤、蒼生如棋子,天地都握在掌中。

 這是我的城市,我的汗八裡!忽必烈心頭呐喊著,他決不允許這座城市落入漢軍手中。

 “朕,朕的漠北各大營駐軍,調他們來,海都、阿魯渾、蒙哥帖木兒,告訴他們,朕願意和他們和解,讓他們的百萬大軍即日南下,把這些該死的南蠻子碾碎在大都城下,朕要他們粉身碎骨!”

 忽必烈的咆哮一如雷霆般可怕,但留夢炎在內的群臣,卻從這位蒼天之主的怒吼中,聽出了幾分色厲內荏的疲憊。

 曾幾何時,當這位全世界最有權勢的君王,被馬可波羅稱為奧林匹斯山上宙斯神在人世間的投影,他發出的威脅是那麽的可怕,簡直就像神諭一樣莊嚴、威力巨大而不可抗拒——高麗人想抗拒這種威脅,他們很快在十萬鐵騎面前屈服;口木人想抗拒這種威脅,第一次神風幫了他們的忙,但人們確信第二次他們不會再有那種好運氣,事實上,幕府已在滅國滅族的威脅下膽戰心驚;故宋,堅強的襄樊、不屈不撓的常州、誓死不投降的興化……無數座城池在忽必烈的怒火中化為廢墟,無數無辜百姓失去了生命。

 大元皇帝、蒙古帝國大汗忽必烈,就像一個終極魔神那麽可怕,倒在他怒火之下的冤魂以千萬計算,如果把殉難者的屍體堆成山,會比大都城的城垣還高,如果把犧牲者的鮮血聚成湖,會比大都三海的水更深!

 可現在,不同了,這位大汗再沒有壓製四大汗國的力量,他不得不和過去的敵人媾和,以對抗南方漢人越來越強大的威脅,他不得不放棄一貫的強硬,宣布重開庫裡台大會……蒙古大汗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虛弱過!

 “啟稟大汗, ”“月兒魯那顏”玉昔帖木兒恭恭敬敬的跪下啟奏:“尊敬的大汗、蒼天之主呵,冬天可怕的白災,已經凍住了整個蒙古草原,塞北各大營的駐軍根本無法南下,除非他們的馬不吃草,除非他們的人能頂住凍死駱駝的嚴寒!”

 蒙古武士再強悍也是人不是神仙,農歷十月,南下的西伯利亞寒流以蒙古高原為中心,那裡已經到了零下二十度,就算最強壯的蒙古武士,也不敢在白災天氣裡出外作戰,那不是忠誠勇敢,而是自殺!

 “那麽,朕應當怎麽辦?堅守大都嗎?”忽必烈冷冷的問道。

 “臣以為,還是逃走吧!東北的古北口方面估計有問題了,西北出居庸關估計還行。”玉昔帖木兒回答道。

 “不行,朕不走!朕絕不能逃走!”忽必烈像受傷的野獸那樣嚎叫起來,他感受到了痛苦,和金哀宗完顏守緒、阿巴斯王朝哈裡發穆斯台爾妥姆、花拉子模皇帝摩訶末當年被蒙古大軍兵臨城下時同樣的痛苦。

 “朕是蒼天之主,朕崛起朔漠、定鼎中原,朕有長生天庇佑!”他絕望的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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