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入侵捷克的“綠色計劃”已經箭在弦上。
阿道夫.希特勒將勃勞希契和凱特爾召至貝格霍夫,討論“綠色計劃”的最後一稿。他驚愕地發現,主攻方向競選在捷克的防禦系統的中央地帶,且由第二軍擔任主攻。他抱怨說,進攻如此森嚴壁壘的地區將會帶來無謂的犧牲,定是凡爾登第二,且正中捷克人的下懷。應該改由第十軍攻進波希米亞才對,勃勞希契有氣無力地反對,說摩托化部隊的景況不好,援軍短缺,各級領導又訓練不足,等等。但希特勒一概不聽,說這是失敗主義的論調。他下令給第十軍增派摩托師和裝甲師。
在之後的紐倫堡黨代會期間,納粹大規模地炫耀其武力和紀律。這次大會是正在日益發展的政治危機的前奏。年的節日名稱是恰如其分的:“大德國首屆黨代會”,裝飾品也一樣。
希特勒又將第一帝國的標志——皇冠、帝國寶球,王節和皇劍——從維也納帶了來。在向大會介紹這些帝國主義的象征時,他莊嚴地發誓,說這些寶物將永遠留在紐倫堡。但是,無論是在開幕詞中還是在次日下午接見所有外國使團時,他都未提到戰爭。外國使團的代表弗朗斯瓦.本塞在講話中對他深表感謝,並在結束講話時說,一個政治家最大的光榮,是達到了其目標而又不使母親們哭泣。據魏德曼稱,希特勒對此報以“一惡笑”。
在紐倫堡大會上希特勒因閉口不談國際政治問題一事,產生了各種猜測和謠言。其中之一是針對漢德遜的。該謠言說,希特勒已“相當瘋了”,一心要不惜一切代價發動戰爭,在爾後小時內,漢德遜對希特勒的不少心腹顧問說,在解決蘇台德問題上英德應該合作。戈林說,他計劃於月底出門狩獵,並“希望捷克人不會在他狩獵中途搗亂,破壞他的打獵計劃”。戈培爾還虔誠地希望,在他的閉幕詞中,元首會提到與英國人合作一事。
“我覺得他很焦急。”懷有疑心的漢德遜報告說:“我懷疑他是否在縱容希特勒走極端。”
正當漢德遜忙於這些會見時,他收到指示,讓他以私人名義向希特勒提出一個警告:若發生總體衝突,英國“不能站在一旁”。漢德遜反駁:元首正處於發瘋的邊緣,只要出現另一次危機,他便會被推到另一邊。後來,此事隻好作罷。
希特勒堅信,英國無意在捷克斯洛伐克問題上冒險進行戰爭。
有鑒於此,他便不顧一切繼續推行其入侵計劃。這個決定是精明的測算、直觀和不可抗拒的衝動的結合。
“你知道,我像個流浪漢,必須踩著刀刃過深淵。”希特勒對弗蘭克說道:“但是,我必須過去,就是要過去。”在英國人決定不提出警告後數小時,他將勃勞希契、凱特爾和哈爾德召至紐倫堡。
午夜前,他們在德意志旅館會晤,由新任總參謀長扼要地敘述了修正後的“綠色計劃”。令人驚奇的是,主攻的任務仍由第二軍擔任。不過,這份計劃確也提出了討論時未提到的兩面夾攻的戰術。希特勒承認,這是個聰明的想法,“但是,能否成功仍太沒有把握。從政治觀點看,特別需要速戰速決。政治上,第一個星期是決定性的,必須大量取得領土。”
他指出,德國的榴彈炮是摧毀不了捷克的防禦攻勢的。更重要的是,本計劃未包括突襲的因素。
希特勒滔淚不絕地教訓哈爾德和勃勞希契,使凱特爾目瞪口呆——他已同意元首所提出的一切。凌晨時,希特勒再也按捺不住了,斷然令其將領們按其旨意行動,
冷冷地、惱怒地打發他們上路。三人在通道上喝飲料時,哈爾德怒問:“他究竟想幹什麽?”“假若你真的不明白。”惱羞成怒的凱特爾答道,“我真可憐你!”
兩人眼看要爭論下去,勃勞希契便插了進來。這三巨頭於是便著手按希特勒的要求作準備。當哈爾德在草擬新的命令時,凱特爾將勃勞希契拉到一旁:“你明知仗還沒有打便會輸,為什麽還跟他希特勒乾架?誰也不認為因此事仗便會打起來,所以,沒有必要為此事去大張旗鼓地搞後衛行動。”
這些勸告,令其“跟班特爾”的綽號流傳得更快。
此後,凱特爾便對他的上司抱怨,說他對勃勞希契大失所望。約德爾隨聲附和,在日記中寫道:“陸軍內只有一個目無軍紀的因素——將軍們。歸根結底,這是他們的傲慢之使然。因為看不出元首之天才,他們既缺乏信心又目無紀律。”他們仍將他看成是大戰期間的下士,“而不是自俾斯麥後出現的最偉大的政治家”。
次日,公開宣布對捷克期洛伐克采取行動的是戈林,而不是希特勒本人。“歐洲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國家”,他說:“正使人類的生活無法忍受。沒有文化的侏儒劣族捷克人——誰也不知他們來自何方——正在壓迫一個文明的民族。人們看到,在他們身後,是猶太惡魔永不消失的面孔!”
這番話若是出自希特勒之口,歐洲想必會嚇得發抖。然而,甚至連貝奈斯總統對戈林之咒罵置之不理。“本人堅信,現在所需要的不外乎是道德力量、善意和互相信任”,他在廣播講話中用捷克語和德語說。
後來,威廉.希拉在廣播大樓的大廳中偶然碰上了貝奈斯總統。這位美國記者警告貝奈斯說,他正與強盜打交道卻又沒有膽量。他評論說,貝奈斯面孔嚴峻,並不真像他的話那樣樂觀。他知道自己處境惡劣,對此,我是堅信不疑的。
在公開場合張伯倫表示懷疑。英國首相對一群記者說:“希特勒先生再一次表達其和平願望。懷疑其是否真誠,這是錯誤的。”但是,與此同時,在一封私函中,他又表示恐懼:“本人完全明白,若局勢最終逆轉並發生了侵略,許多人,包括溫斯頓在內,都會說英國政府應該承擔責任。倘若他們有勇氣告訴希特勒:你若動武,我們便立即向你宣戰。這就能阻止他。”但是他覺得,讓戰爭與和平這樣一個生死攸關的決策權“從我們手中落入另一國的統治者手中,且又是個戰爭瘋子手中”,這無疑是錯誤的。
紐倫堡黨代舉行了閉幕式。這是希特勒發表全世界都害怕他會發表的那篇講話的最後時機。
晚時前,他來到那座龐大的露天體育場,在“勝利萬歲!”的吼叫聲中,在聚光燈照射下,他抬起右臂敬禮,目光直視前方,緩緩朝主席台走去。
開始時,他隻講黨的鬥爭。此時,某些外國觀察家希望,他不會提到當前的熱門話題。猛然間,他開始譴責捷克人了:“本人決不願在德國的心臟地帶出現第二個巴勒斯坦。可憐的阿拉伯人既手無寸鐵又遭唾棄。身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德國人既不會手無寸鐵,也不會遭到唾棄。人們應該注意到這個事實。”
聽眾中“勝利萬歲!勝利萬歲!”的咆哮應聲而起。這正是一周來全世界都在等待的時刻。人們原以為隨此急轉直下他會提出最後通牒的,但他隻為蘇台德地區的日耳曼人申張正義。結束時,他在嚇唬而不是威脅:“如果此事竟影響或破壞我們與歐洲各國的關系,我們表示遺憾,但責任並不在我們這邊!”
法國人,英國人和捷克人害怕希特勒講這番話後會言出必行。人們卻一般認為,希特勒的憤怒和咆哮是給德國的極端分子看的,實際上他要的是和平解決。墨索裡尼也有同感。當他從收音機前走開時說:“我原以為他會發表威脅性更大的講話............什麽也未喪失。”
然而,健康愉快之感卻又是短暫的。希特勒對非正義之口誅,使蘇台德地區的德國人受到了鼓舞,舉行了抗議。
埃格爾全城已掛滿了卐字旗。一萬多名抗議者走上街頭,高呼“我們要自決”的口號。州警開槍射擊,死人,傷余人。不到小時,流血的騷亂便遍及整個蘇台德地區,死亡人數增至人。
在漢萊茵為自由而鬥爭的號召鼓舞下,蘇台德地區的德國人舉行了罷工,還拒絕交稅。布拉格宣布對蘇台德實行包圍。在邊境地區還實行軍事戒嚴,更多的蘇台德德國人被槍殺。在全歐,謠言又四起,說希特勒又下了最後通牒——或曰立刻入侵。巴黎與倫敦大驚失色。當晚,達拉第緊急致函張伯倫。他說,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避免對捷克斯洛伐克的入侵,否則,法國將履行其條約規定的義務。他建議立即邀請希特勒與他們會晤,搞出個合理的解決辦法來。
對此,張伯倫隻作了簡短的答覆,使達拉第幾個小時內都摸不著頭腦:“不久前,本人作出了決定。我認為這是有益的............眼下,我不能告訴你什麽,不過,不久後我會告訴你的。”當晚,張伯倫致電希特勒,建議進行面對面會談。
希特勒既驚奇不已又暗自高興,用一句會使密爾頓摸不著頭腦、極富文采的成語描述了他當時的感覺:“我是天上掉下來的!”當日下午,他電複張伯倫說,他接受張伯倫的提議,並建議於次日中午在貝希特斯加登會晤。
在英國,人們的第一個反應是松了一口氣。隨之而來的是喜氣洋洋:為了保持和平,他們的首相居然采取了一個如此有創見的行動。在布拉格,報童們在高呼:“號外!大英帝國的大人物向希特勒乞求!”
捷克的公民們自發上街示威遊行,支持他們的總統抵抗侵略。在羅馬,墨索裡尼對女婿齊亞諾伯爵說:“戰爭是不會有了,但英國的威信可是掃地了。”
清晨,張伯倫在廣大的人群的歡呼聲中,離開了唐寧街號。在克羅伊登登機前,在哈利法克斯及其他要員的陪同下,他接受了英國廣播公司記者的采訪,說:“本人的政策歷來是維護和平,本人的建議被立即接受這一事實,使我受到鼓舞,並希望今日出訪會有所收獲。”
晚時許,洛克希德.伊萊克特拉號飛機起飛了。首相時年歲高齡,坐飛機作如此長途飛行還是首次。所以,他激動得他個孩子似的。但是,如果認為他是個老小孩,可任人宰割,那就錯了。張伯倫是個討價還價的能手。他說:“我的方法首先是決定合適的可行途徑,然後再將其它東西納入這一途徑。”張伯倫的父親原是個商人,事業很成功,後來一躍成了傑出的政治家。與他父親一樣,他也篤信英國國教,是維多利亞時代社會道德準則的化身。他身材消瘦,道貌岸然,笑容冷漠,令人望而生畏。他的這副儀容,常使許多人聯想到一位小學校長。只有他的心腹才知道,他的嚴酷的外表系因過分審時度勢使然,而在鐵甲下邊卻隱藏著熱情和敏銳。
現在的問題是,像他這樣一個人,且又確信希特勒是半個瘋子因而須小心對付,是否處理得了這種局勢?當飛越倫敦上空時,張伯倫覺得“心有點涼”,但一想到自己手中有些硬牌,心頭又有點熱。他覺得,只要能與元首談判下去,捷克斯洛伐克便可安然無事。
在飛往慕尼黑途中,張伯倫“與歷來一樣,超然絕俗,沉默不語,泰然自若,堅定自恃”。下午時分,飛機降落於慕尼黑機場,由漢德遜前來迎接。漢德遜驚奇地發現,他雖然這把年紀,依然神采奕奕。“我的身子骨硬朗、結實。”他解釋說。
天雖然下著毛毛雨,在通往慕尼黑火車站的道路兩旁,依然站滿了人群。他們熱情洋溢,不停地喊著“萬歲”,還拾臂敬禮。下午時許,張伯倫一行才開始走上通往貝格霍夫別墅的陡峭、彎曲的道路。山頭雲霧繚繞,天空漆黑一團,接著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希特勒這位主人,彬林有禮地站在通往屋裡的台階下。進屋後,他們一邊喝茶,一邊不自然地開玩笑。突然,希特勒開口問客人對會晤的日程有何建議。張伯倫說,他希望與他單獨交談。希特勒領著首相和譯員施密特上了樓上的書房,把裡賓特洛甫拋在後邊——外長怒形於色。
在這間幾乎毫無裝飾,儉樸的小木屋裡,希特勒心平氣和地歷數了導致目前危機的一系列事件。張伯倫聚精會神地聽著,帶著友好的笑容回答問題。一會兒後,他雙目盯著希特勒的臉說,只要你不動武,我便準備討論為德國人申冤的可能性。
“動武!”這才激動起來的希特勒說:“誰說要動武?在蘇台德地區對日耳曼人使用武力的不正是貝奈斯嗎?”山風呼嘯,雨打窗台,希特勒滔滔不絕地說著。張伯倫隻好叫停,以便咀嚼一下他在說些什麽。“我再不能容忍了”,希特勒喊道,“我要解決這個問題,這樣或那樣。”
聽到這話,施密特大吃一驚——這是元首首次對一位外國政治家說這種話。”我將親手處理此事。”
張伯倫吃了一驚,但回答得很堅決:“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 您準備反對捷克斯洛伐克。果若如此,您為何又讓我前來貝希特斯加登?”此行純系浪費時間。在此情況下,他說,他還不如立即返回英國,“其他均毫無意義。”
希特勒未料到會遭此反擊,便遲疑了片刻。施密特暗想,希特勒是否真要動乾戈,現在是考驗他的時刻了。這個譯員既痛苦又焦慮地盯著希特勒:和平與否,這問題已置於刀刃上。令施密特驚愕的是,希特勒打退堂鼓了。“在考慮蘇台德問題時”,他心平氣和地說,”如您承認民族自決權原則的話,那麽,我們便可繼續討論,看如何將此原則付諸實施。”
接著又發生了另一件令人驚奇之事。張伯倫未立即表示同意,隻說在蘇台德舉行公民投票會碰上巨大的實際困難。令人驚奇的是,希特勒並未因此反駁而發火。施密特暗想,元首大概是被張伯倫吵著要回家的威脅嚇唬住了。英國首相說,關於自決的問題,在未與同僚們磋商的情況下,他不好給希特勒作出答覆。“因此,我建議此次會談到此結束,本人立即趕回英國與同僚磋商,然後再與您見面”。
施密特將第一句話譯出來後,希特勒顯得有點不安。但是,一俟他了解到張伯倫願意再次與他會晤時,他便寬下心來,且喜形於色,立即表示同意。張伯倫問“其間局勢,將如何維持”時,希特勒毫不猶豫地保證,除非“發生了特別殘暴的行為”,否則,他不會下令進軍。
話到此,小時的會談也就結束了。
但是局勢的轉變,卻和全世界所想的根本都不一樣!V
夜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