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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國風雲錄》第一百五十三章 卻月大陣
第153章 卻月大陣

韓非征詢了寶鼎的意見,把造紙和印刷術以及它們可能對國力產生的推動作用記錄了下來。

當然,具體的製造細節韓非和寶鼎也不知道,想寫也寫不了,只能籠統地一帶而過。韓非的確是想讓這卷書傳遍中土,以以開闊中土人的視野和傳播他的法術思家,比如造紙和印刷術就給韓非抨擊私學找到了借題發揮的機會。

琴唐聽聞此事後,與韓非、趙儀的想法一樣,覺得公子寶鼎這個思路很新穎,但不實用。紙都沒造出來,就想著搞印刷,印出來給誰看啊?賣給誰?能賺錢嗎?他畢竟是一個商賈之家的大匠,利益是第一位,無利可圖的發明創造他是不屑為之。不過想到寶鼎對未來的美好期待,他還是把活字印刷記錄了下來,打算回京後與墨家、烏氏聯合試製,或許就能發現有利可圖的地方。

寶鼎也是很失望。生產力與生產技術是相輔相成的,合適的生產技術能推進生產力發展,反之,它就沒有用處,即使它貴為四大發明之一,在這個時代也根本沒有用武之地。這個時代的第一要務是生存,是吃飽肚子,讀書是建立在吃飽穿暖的基礎上,如果肚子都吃不飽,誰去讀書?這種定律即使兩千多年後都沒有絲毫改變,讀書對窮人來說根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

巨筏在數千將士和工匠們的努力下逐漸成形,它巨大而雄偉的“身軀”吸引了所有的人,就連從四方趕來交易的諸種部落的族眾們也被它的巨大所驚懾,圍在附近好奇而又忐忑地觀看著。

大薩滿的注意力又從寶鼎身上轉移到了這個巨筏上。他整天待在造筏現場,纏著琴唐、馬驌、薑平等人詢問所有他不知道的問題。把一個看似普通的筏子造得如此巨大,而且用時又非常少,其中所蘊含的技術非常高,也非常多。遵照寶鼎的命令,琴唐等人有問必答,不厭其煩。初時琴唐還有些擔心技術泄密,寶鼎卻是想通了,生產力和生產技術是相輔相成的,而巨筏製造又融和了多門技術,你就是一五一十詳盡告訴大薩滿,羌人也做不出來。羌人若想有所進步,首先要有自己的文字,沒有文字,靠手把手教授傳承,其進步速度就太慢了。

這個巨筏引起了巨大轟動,讓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諸種部落們第一次抬頭仰視中土人,第一次敬畏中土人,在他們心裡,巨筏是神賜給中土人的禮物,是天之驕子公子寶鼎無上神力的一種展示,於是中土人得到神的眷顧的說法很快在部落中傳開了。至於公子寶鼎的大名那已是路人皆之了,在不久的未來,穿行於大漠、西域和大雪山的薩滿們,還有三三兩兩的胡商們,將把天之驕子的大名傳遍天下。

河西來人了,胖頓翁侯的使者乘坐羊子筏子到了北岸,水淋淋地從筏子裡爬出來,看上去很狼狽。一個公孫豹的扈從陪著他,將他帶進大帳,拜見公子寶。烏原親自擔任翻譯。這位使者年紀較大,忠厚兼恭,態度也很和善,嘰裡呱啦講了一通,大意是翁侯歡迎秦國使者,請使者擇日率領車隊過河。不過目下月氏正與匈奴對抗,河西形勢非常緊張,何時渡河北上王庭,由秦國使者自行決斷。

寶鼎客氣了一番,然後叫唐仰帶他去偏帳歇息。公孫豹的扈從從懷裡掏出銅管遞上。寶鼎剔開泥封,拿出帛書細看。

月氏形勢正如大薩滿所描述的那樣,當前匈奴人兩路進『逼』,拖住了月氏軍主力,導致月氏軍無法以武力鎮懾烏孫諸國,而烏孫諸國則趁機謀求自立。公孫豹說,當前月氏王正在想法設法拉攏和分化西域諸國,孤立烏孫,只要內部危機一解決,月氏王就可以集中力量與匈奴作戰,但此策耗時長,變數大,就在月氏王焦慮不安之際,秦國使團到了,這頓時給了月氏王另一個解決危機的辦法,向秦國求援,請秦國出兵相助,請秦軍出長城攻擊河南之地,威脅賀蘭山的林胡老巢,迫使林胡撤軍,如此月氏可集中主力攻擊瀦野澤的匈奴人。只要將匈奴人擊敗,烏孫等西域諸國失去外援,他們也就沒膽量鬧獨立了,如此大月氏危機可解。

“豹率現今在哪?”寶鼎一邊把密信遞給韓非,一邊問道。

“月氏王急召,豹率已與翁侯急赴月氏王庭。”公孫豹的扈從答道。

寶鼎吃了一驚,“豹率去王庭了?是以特使身份還是以私人身份?”

那位扈從猶豫了一下,答不上來。他哪知道這其中的秘密。

“豹率手中既無國書,又無使節,當然是以私人身份去王庭。”韓非皺眉說道,“月氏王急召他去王庭幹什麽?老朋友敘舊?看不出來豹率當年在月氏混得很不錯嘛。他倒是瞞得緊,滴水不漏啊。”

寶鼎瞥了他一眼,心想聽你這口氣好象心懷不滿,要上奏彈劾他一下。

“師傅從信中可看出什麽?”

“老匹夫狡詐。”韓非忿忿說道,“他說得很清楚了,主意也替我們拿了,就等著我們承擔責任了。”

寶鼎微微一笑,轉頭又問那名扈從,“豹率可有什麽囑咐?”

“豹率說,翁侯把主力集結在白山和鋏口一線,以阻截匈奴人和林胡人,其部落族眾已全部北撤,大河以北空無一人,十分不安全。請武烈侯在渡河之際做好防衛,以防北虜偷襲。”

偷襲?寶鼎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林胡人知道我在這裡?”

旁邊的司馬斷搖頭苦笑,“公子,你這動靜鬧得太大了,連遠在湟水的大薩滿都聞訊而來,更不要說對岸的林胡人了。”

寶鼎冷笑,問那名扈從,“回來的路上,可發現了北虜?”

那名扈從急忙點頭,“發現了好幾撥,其中還有匈奴人。”

還有匈奴人?寶鼎略感吃驚。

“匈奴人也到了賀蘭山,看來匈奴人來勢洶洶,有意要一口吃掉月氏,攻佔河西。”韓非說道。

“頭曼有哪本事嗎?”寶鼎不屑說道,“他不行,他兒子還差不多,他孫子也可以,但他絕對不行。”

“有何憑據?”韓非驚訝問道,“大薩滿對其稱讚有加,說匈奴人正是在他手上崛起,單於庭也是在他手上建立,如此強虜,趁此機會拿下河西也不是沒有可能。”

“因為我來了。”寶鼎用力拍拍胸膛,“有我這個天之驕子在此,頭曼他算個鳥啊,看我這次把他殺得铩羽而逃。”

“勇氣可嘉。”韓非撫須揶揄道,“先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大話,先把問題解決了,否則這趟也沒必渡河了,直接收拾東西打道回府吧。”說著他舉起手中的帛書問道,“我問你,豹率這是啥意思?”

“這意思你沒看出來?”寶鼎反問道。

“這事不能乾。”韓非毫不猶豫地說道,“秦國出兵可以,但兩國須先訂立盟約,有了盟約,師出有名,月氏也就欠下我大秦一個人情,如此兩國方能重修舊好,共遏匈奴。”

寶鼎點點頭,轉目望向曝布、司馬斷、白公差等人。眾人皆附議韓非之言。

“豹率的意思表達清晰,請公子與博士拿主意,顯然豹率迫於月氏王和胖頓翁侯的重壓,不得己而為之,事實上豹率也是不同意。”司馬昌分析道,“如果沒有盟約,我大秦出兵河南,幫助月氏退敵,就是大秦單方面的舉措,甚至可以說是一種討好月氏的做法,結果肯定連個謝字都聽不到。這種事絕對不能乾。”

寶鼎笑笑,不置可否,稍稍沉『吟』少許,問道:“我大秦使團出使月氏一事匈奴人是否肯定是知道了?”

“當然,這一點毋庸置疑,又是開軍市又是做巨筏,連湟水大薩滿都來了,這動靜鬧得太大了,匈奴人怎麽可能不知道?”白公差說道。

“那麽,匈奴人有何對策?”寶鼎又問。

眾人互相看看,凝神沉思。

匈奴人肯定擔心秦人出長城打河南,他們目前有兩個選擇。一是即刻發動進攻,但月氏主力嚴陣以待,決戰必定兩敗俱傷,這顯然了匈奴人的初衷,等於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匈奴人不會乾。一是持續威『逼』,等待西域諸國叛離,月氏大『亂』,但此刻秦國使團突然到了,月氏王有了強援,西域諸國還敢叛離嗎?匈奴人也是騎虎南下,進退失據了。

“匈奴人肯定要以武力威脅月氏王,迫使他答應西域諸國獨立出去,或者讓烏孫等部分西域王國率先脫離月氏。”司馬斷說道。

“不,大兄說錯了。”白公差反駁道,“匈奴人要殺我們。殺了我們,匈奴人既顯示了武力,又讓月氏失去了強援。”

“中,一語中的。”寶鼎大聲讚道,“從渡河之刻開始,我們就要與匈奴人生死相搏了。匈奴勢大,我方力弱,這種情況下我們若想安全抵達月氏王庭就很困難了。”

韓非聽懂了,他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寶鼎的才智。寶鼎在權謀上有天賦,他自問望塵莫及,太子丹一事就是明證,寶鼎翻身為雲覆手為雨,大搖大擺的就把太子丹帶出了秦國,這就是本事,不服不行。

“公子的意思是急奏鹹陽,請大王下令調北軍出塞作戰?”韓非問道。

寶鼎拱手為禮,“師傅願與弟子共擔重責,弟子感激不盡。”

韓非兩眼一翻,苦笑無語。你就這樣把我拉到一條船上啊?算了,不和你計較了,我們師徒同舟共濟吧。各方一直在反對調北軍出塞,可天助寶鼎,北軍這下必定要出塞作戰了。秦王政總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讓公子寶鼎打道回府吧?就算秦王政抹得下這個面子,楚系也不會答應,無論如何也要讓寶鼎渡河西上,所以北軍如願以償,最終還是出塞作戰了。假若此仗建功,那老秦人復出之勢已不可阻擋。

想到這裡,韓非轉目望向寶鼎,望著那張少年人的臉龐,不禁暗自發問,他真的是位十六歲的少年嗎?老天為什麽如此眷顧他,讓他屢屢絕處逢生?這一次他是不是又能凱旋而歸?

韓非隨即擬寫奏章。寶鼎則拉著王離走進了偏帳。

“速告你家大父,北軍出塞作戰已成定局,火速將馬蹬送至北軍。”寶鼎說道,“請左更(王賁)務必在三個月內將騎軍新陣演練完畢。秋七月以後,即可在河南尋機攻打北虜。”

王離鄭重點頭,然後擔心地問道,“公子,我們即將渡河,假若匈奴人殺過來怎麽辦?我們只有兩千精銳,未必擋得住匈奴人的攻擊。”

“有我在,你怕什麽?”寶鼎把胸口拍得“啪啪”響,一副蠻不在乎的樣子,“憑我手中三尺劍,足以縱橫天下。匈奴人算個鳥啊,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大兄,假如來一萬人呢?”

寶鼎愣了一下,隨即伸手給了王離一拳,“你小子會不會打仗?對付一個出使車隊用得著調用一萬軍隊?”

“假如呢?”王離一臉嚴肅,沒有絲毫戲謔的意思。

“假如?”寶鼎皺皺眉,冷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子在對岸擺一個卻月大陣,看看是我的長矛勁弩厲害,還是匈奴人的千軍萬馬厲害。”

“卻月大陣?”王離疑『惑』不解,“卻月大陣是什麽陣法?我怎麽沒聽說過。”

“你熟讀兵書了嗎?”寶鼎瞪著眼睛責問道。

“當然。”王離理直氣壯地回道,“不信你考考。”

“你在兵法中沒讀到卻月大陣?”寶鼎佯裝疑『惑』地問道。

“你熟讀兵法了嗎?”王離反問道。

寶鼎尷尬笑笑,“我太忙,沒時間。”

“你忙個鳥啊。”王離沒好氣地罵道,“你在哪讀到的卻月大陣?說來我聽聽。”

“我自創的。”寶鼎沒辦法,信口扯淡。

“你自創的?”王離上下打量著寶鼎,信心嚴重缺失,“你不會害死我吧。”

“嗤……”寶鼎嗤之以鼻,不屑作答。卻月大陣那是在後世經過血肉考驗的專門對抗騎兵的大陣,萬無一失。這次就怕匈奴人不來,匈奴人膽敢殺來,老子叫他有來無回。

寶鼎信心十足磨拳擦掌,打算酣暢淋漓地殺個痛快,王離卻是忐忑不安,他一條命不算什麽?就怕寶鼎死在大河裡喂了魚啊。

“公子,是不是先讓北軍打一打河南的匈奴人,以迫使流沙方向的匈奴人後撤,從而讓我們順利抵達月氏王庭。”王離建議道。

“來不及了。”寶鼎搖手道,“月氏形勢緊張,我擔心夜長夢多,一旦烏孫等西域諸國攜手叛離月氏,那月氏必遭圍攻,形勢岌岌可危,所以我們必須以最快速度趕到月氏王庭,給月氏王以有力支援,震懾西域諸國,阻止形勢進一步惡化,給月氏王扭轉危局贏得足夠時間。”

停了片刻,寶鼎又說道,“另外,北軍騎士與匈奴人相比,武力上沒有優勢,貿然出擊必受損失,一旦戰敗,士氣大挫,下面的仗還怎麽打?他們如果在河南打輸了,必定會加劇河西局勢的緊張,匈奴人會更加囂張,而我們極有可能失去這次聯合月氏遏製匈奴的最佳機會。”

寶鼎用力一揮手,斬釘截鐵地說道:“河南的仗要麽不打,要打就打勝,給匈奴人狠狠一擊,迫使他們全面撤軍,如此我大秦才能威震北疆,才能震懾北虜西羌,月氏才會誠心結盟,匈奴才不敢南下牧馬,我大秦才能集中全部國力東進征伐,完成吞六國統四海的萬世偉業。”

寶鼎這番話把王離說得血脈賁張、熱血沸騰,二話不說,調頭就走。

“秋七月。”寶鼎衝著他的背影叫道,“告訴左更(王賁),我在河西等他的好消息,一定要打勝,要大勝,要大捷。”

當夜,寶鼎召集車隊大小官吏,邊軍、衛軍軍官和商隊護衛首領齊聚大帳,把月氏當前形勢大概說了一下。當然是避重就輕,否則會把人嚇壞了。接著寶鼎說,我們來這麽長時間了,動靜鬧得很大,連湟中羌的大薩滿都來了,對岸北虜諸種也都知道了,有些不長眼的想打劫我們,所以我們要提前做好準備,免得給野狼咬了。

然後他掛起一張大牛皮圖,把卻月大陣的布署講了一遍。

“明天由我和南山先生帶一百名烏氏短兵先行渡河,觀察地形,開辟渡口,做好缺月大陣的前期準備。”寶鼎說道,“宗越帶二十名烏氏壯勇隨同渡河,向前潛伏三十裡,若發現北虜來襲,則點狼煙報警。”

寶鼎話音剛落,大帳內頓時響起一片反對之聲。公子先期渡河?怎麽可能?想都不要想。眾人爭先恐後,主動請纓,最後一致推舉了曝布這位黑鷹之冠。

寶鼎笑而不語,等眾人鬧騰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問了一句,“你們誰會泅水?”

眾皆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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