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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國風雲錄》第一百六十三章 月氏王庭
第163章 月氏王庭

幾天之後,大秦使團終於抵達月氏王庭。

月氏王庭位於焉耆山的西南麓,背靠美麗的大雪山,有清澈河水,有綠茵茵一望無際的草場,景『色』宜人。

王庭的宮殿依山傍水而建,其建築風格接近於中土,但它的規模較小,殿宇也沒有中土的高大宏偉。使團上下興致勃勃,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一邊評頭論足,優越感和自豪之情在這一刻毫無掩飾地表『露』出來。

月氏人沒有築城,依舊保留著遊牧人的特『色』。在王庭的最外圍是普通月氏人的居住區,帳篷連綿不絕。再往裡就是權貴們的行帳。最中心處則是月氏王的宮殿,河流、湖泊和幾片樹林將其與外面的帳篷區隔開,這種敞開式的王庭結構讓大秦人驚歎不已。

大秦使團的營地緊挨著右部王紫蘇的行帳。這片營地的後方有一片樹林,前方則是一條小河,小河對面就是普通月氏人的居住地。寶鼎叫人在河面上用羊皮胎架起了一座簡易浮橋,以便商隊在對岸搭建帳篷,開市交易。

兩天后,右部王紫蘇帶著寶鼎、韓非和公孫豹覲見月氏王。

月氏王花甲之年,病魔雖然摧殘了這位老人的身體,但並沒有摧毀他的意志。月氏王的頭腦依舊很清晰,他對大秦使團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尤其對公子寶鼎在大河北岸擊敗匈奴人一事大加讚賞。月氏王這個態度就很明顯了,他急切盼望著扭轉月氏危機,他需要大秦人在這個關鍵時刻出手相助。

月氏王的身體很快支撐不住了。寶鼎等人隨即告辭。

公孫豹留下了,他的身份特殊,老王要把他留在身邊,其他人也沒有理由阻止。公孫豹帶了兩個墨者醫匠。征得老王的同意後,兩位墨者給老王做了一番診斷,拿出了一個『藥』方。這次使團帶了不少名貴『藥』材,『藥』物不缺,關鍵是如何保證熬製過程中的安全。

“你放心,沒人會害我。”老王笑道,“孩子們還沒到喪心病狂的地步。”

公孫豹嗤之以鼻,“從我走進王庭開始,有些人已經瘋狂了。尤其是你,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把月氏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老王黯然苦歎。

“十六年前我離開月氏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有些事必須當機立斷,否則反受其害,你不聽,結果如何?”公孫豹連連搖頭,“你害了他們,也害了月氏。”

老王目『露』痛苦之『色』,良久無語。

“如果我沒有來,你是不是打算把王位傳給驚然?”公孫豹問道。

“王位本來就是他的。”老王歎道,“他太心急了。”

“他本『性』貪婪,這我早就告訴過你,他不合適做月氏的王。”公孫豹冷笑道,“這話末邪當年也說過,否則他怎麽會把王位傳給你?但你做事一向優柔寡斷,瞻前顧後,你也不合適做大王。”

“紫蘇何嘗不是如此。”老王說道,“相比起來,驚然更合適做大王。”

“不管誰做大王,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信守諾言守護月氏。”

“你也老了。”老王苦歎,“你還能活多少年?”

“我死了還有寶鼎。”公孫豹毫不猶豫地說道,“寶鼎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就是我的孩子。臨死之前,我會把這個使命交給他。”

“那個孩子不錯,你十五年的心血沒有白費。”老王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但他和你不一樣,你看他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太深邃,仿佛看透了未來,讓人有一種驚悸之感。羌人的大薩滿說,他是天之驕子。天之驕子就是神之子,神之子無論到哪都有驚世之舉。他的未來肯定會超過你的預想,或許還會影響到我大月氏的未來,不過,從他身上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公孫豹搖搖手,“不要想什麽子虛烏有的預感,當務之急是解決王庭的危機。你好好養病,我在這裡陪你。我倒想看看,匈奴人的翅膀到底有多長,能不能飛到焉耆山。”

大秦使團和天之驕子公子寶鼎的到來震動了焉耆山。

左部王驚然聯合一幫月氏權貴從當前危局出發,強烈要求老王驅趕秦人,以免激怒匈奴。匈奴人一旦對月氏發動攻擊,西域諸國必定乘機叛『亂』,月氏的形勢將驟然惡化,岌岌可危。

匈奴人則更是囂張,直接威脅月氏人,要月氏人把秦人交給他們,否則匈奴人將親自動手。

西域人則推波助瀾,頻頻向老王和右部王紫蘇發難,極盡造謠誣蔑之能事,說老王秘密向秦人求援,試圖誅殺左部王驚然,以便讓自己的兒子紫蘇繼承王位。

月氏王庭的局勢更加緊張,左部王、右部王和五部翁侯更是與老王頻繁磋商,所以的矛頭都集中在中土秦人身上,大秦使團隨時都有傾覆之禍。

與此相反的是,大秦使團卻輕松寫意,上上下下喜笑顏開,似乎根本沒有感覺到焉耆山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和籠罩在他們身上的巨大危險。

大秦商隊忙於做生意,天天買進賣出,交易異常火爆,烏氏和琴氏兩家賺得盆滿盂滿,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公子寶鼎則帶著趙儀、韓非等人整天遊山逛水,不是爬雪山就是走沙漠,有時候飛馬草原,有時候戲水湖泊,甚至還參加了一次月氏人的大祭祀,在集會上賽馬賭羊。不過也有不愉快的時候,集會上公子寶鼎就和匈奴使者左日逐王黑罕大打出手,雙方數十名衛士糾纏在一起激烈群毆。

寶鼎人多,尤其那些墨者,武技更是高超,匈奴人吃了虧,於是更大規模的衝突隨後爆發。幾天后,匈奴人聯合西域人,糾結了兩百多名壯勇衝進了秦人開設的臨時市榷,打算來一次打砸搶。

寶鼎早有準備,拿著一根木棍,指揮上千衛士四面圍堵,把一幫匈奴人和西域人打得狼狽不堪,倉皇而逃。

黑罕大怒,派人刺殺寶鼎,結果第二天刺客的人頭就高高掛在秦人的市榷上。

來而不往非禮也。刺殺事件爆發的第二天,寶鼎就帶人衝進了西域人和匈奴人最為集中的大市集,也搞了一次打砸搶。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寶鼎這條龍太霸道了,仗著人多勢眾,背後又有月氏老王撐腰,為所欲為。

匈奴人氣得暴跳如雷,黑罕叫嚷著要殺了寶鼎,就在他打算籌劃第二次刺殺的時候,寶鼎又出手了,派人刺殺了烏孫國的左相。

烏孫國的左相領著一幫西域諸國的權貴們跑到月氏王庭向老王施壓,一直和匈奴人狼狽為『奸』。這天他又跑去威脅老王,結果剛剛走出王宮就被一支超級大弩箭『射』死了。他的死給了驚然和黑罕沉重一擊,兩人至此才意識到寶鼎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們的估計,如果繼續任由寶鼎大打出手,後果難以預料。

驚然斷然決定請匈奴左賢王再來一趟月氏王庭,『逼』迫老王驅趕大秦使團,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個驚人消息,右部王紫蘇被刺,身負重傷,奄奄一息。

驚然大喜過望。他花費巨資買通了紫蘇身邊的衛士,沒想到這一招終於奏效了。他匆匆趕到右部王行帳探視紫蘇,結果如他所願,紫蘇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估計時日無多了。驚然隨即趕赴王宮。老王已經得到紫蘇被刺的消息,受到嚴重驚嚇,病情陡然加重,連說話都不行了。

“匈奴左賢王正在來王庭的路上,假如這個消息被匈奴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驚然直接威『逼』老王,再不掩飾自己的貪婪。

公孫豹站在一旁冷笑,“你很快就是月氏王了,匈奴人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驚然也是陰森森地笑道:“姑父打算何時返回中土?”

公孫豹看看老王,搖頭歎息,“等你做了大王之後,我就返回中土,從此再也不會來了。”

“姑父一個人返回中土嗎?”

公孫豹驀然抬頭,兩眼暴『射』寒光,“你最好不要激怒他,否則有玉石俱焚之禍。”

“姑父威脅我?”驚然怒極而笑。

“你殺了他等於激怒秦國,你知道這對月氏來說意味著什麽?”公孫豹鄙夷地撇撇嘴,“你的敵人很多,匈奴人,西域人,他們馬上就會變成你的敵人,難道你以為憑月氏之力可以抵禦兩頭惡虎的攻擊?”

驚然忽然笑了起來,“姑父有意援手?”

公孫豹歎了口氣,“事已至此,我又能如何?我既救不了紫蘇,也救不了老王,但我還有力量幫助月氏王度過眼前的危機。”

“請姑父指教?”驚然的態度即刻來了個顛覆。事實就是如此,不管最後誰做了月氏王,都將面對西域人的叛『亂』和匈奴人的攻擊,而要度過這個難關,必須尋找援助,否則月氏即使支撐下來了,也是元氣大傷,難以為繼。

“公子寶鼎要殺匈奴人,那你就遂了他的心願。”公孫豹冷聲說道,“他殺得匈奴人越多,和匈奴人的仇恨就越大,為此他就非常需要一個強大的月氏,依靠月氏來牽扯匈奴人,否則匈奴人和秦人必定發生連番大戰,這對秦國非常不利。”

驚然聽懂了。這是一個陷阱,只要公子寶鼎掉進這個陷阱,秦國和匈奴人就要開戰,這樣月氏就可以即刻擺脫匈奴人的威脅,全力對付西域人的叛『亂』。等到月氏穩定了內部,再主動結盟於大秦,聯手攻打匈奴,如此匈奴人對月氏的威脅就被降到了最低。

“他會信任我?”驚然問道。

“你是月氏王。”

驚然轉身就走。公孫豹的計策不錯,但他要稍作變動,以確保匈奴人被徹底激怒,馬上調頭去打秦國。如何才能徹底激怒匈奴人?很簡單,讓公子寶鼎殺了匈奴人的左賢王。

驚然熟悉匈奴人的左賢王,知道他的目的是吞滅月氏,霸佔河西,所以就算誘使秦人襲殺了匈奴使團,左賢王也不會輕易上當,更不會為了一個使團就放棄攻佔河西的機會千裡迢迢跑去報復秦國,所以,只有殺了左賢王,只有把匈奴人此次攻打河西的大軍統帥給殺了,讓匈奴大軍群龍無首,這樣匈奴人才會錯失攻打河西的最好機會。等到單於庭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即使知道中了月氏人的計,他們也無法攻打河西,因為那時候月氏人已經穩定了內部,上下齊心一致對外了。

驚然剛剛離開,寶鼎就從偏屋走了出來,老王也精神抖擻地坐了起來。

“公子好計。”老王讚歎道,“隻待公子殺了匈奴人,月氏和匈奴人就算徹底翻了臉。”

“我們只有殺了匈奴人的左賢王,才能給月氏贏得緩衝的時間,但殺匈奴人的左賢王太難了。”寶鼎笑道,“好在驚然肯幫忙,否則月氏難逃此劫。”

“公子確信秦軍會在七月攻擊河南之地的匈奴人?”老王擔心地問道。

“確信。”寶鼎說道,“前段時間我在王庭橫衝直撞,就是想把時間拖到七月,另外就是想把匈奴人的左賢王誘到王庭來。如果我們未能誅殺匈奴人的左賢王,那月氏極有可能遭到匈奴人的兩路夾擊,就算我大秦軍隊在預定時間內攻擊了河南,也難保月氏不會慘遭噩運。右部王不敢與匈奴人對陣,不就是害怕這一點嗎?”

“殺了匈奴人的左賢王,至少可以給月氏爭取到一到兩個月的時間,有這麽長的時間做緩衝,我大秦軍隊足以給河南之地的匈奴人以重擊,從而迫使匈奴南路軍後撤。”公孫豹說道,“月氏大軍則可以利用這個時間給烏孫以重擊,把西域諸國中的叛『亂』之徒全部斬殺,這時候匈奴的北路軍即使殺進來,月氏也可以與其正面決戰了。”

老王連連點頭,心情大為振奮,“如此有勞公子了。公子今日援手之恩,月氏世代銘記。”

“匈奴人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寶鼎鄭重說道,“匈奴人已經崛起於大漠,其實力凌駕於月氏和東胡之上,一旦匈奴人征服了東胡,僅靠月氏之力,根本無法抵禦,所以月氏與我大秦結盟不但有利於中土,更直接關系到月氏的存亡。”

“公子請放心,月氏有了今日之教訓,必將世代結盟於大秦,與大秦共抗匈奴。”老王當即做出承諾。

瀦野澤距離焉耆山不過五百多裡,匈奴人的左賢王飛馬而至,當日便去王宮探視月氏老王。

月氏老王已經奄奄一息,月氏左部王驚然和五部翁侯都守在王宮裡,隻待老王駕崩,便宣布由驚然繼任大王。

一切都很順利,左賢王心情很舒暢,詢問公子寶鼎和大秦使團的事。

“我已經派軍隊控制了大秦人。”驚然說道,“但請左賢王諒解,大秦人是老王請來的,現在五部翁侯中有三位翁侯反對我把大秦人交給你們,所以假如我強行下令,恐怕會生出事端。”

左賢王冷笑,他巴不得五部翁侯大打出手了,“我這次來王庭,就是要帶走大秦人。”

驚然猶豫不決,“左賢王,老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請再耐心等一等。”

“我沒有耐心等待。”左賢王厲聲說道,“我的大單於雷霆震怒,勒令我馬上將秦人押往單於庭。”

驚然不高興了,臉上的笑容頓時消散,“那好,我把秦人交給你們,你帶人去抓。”

左賢王怒不可遏,但他忍住了。大秦使團人數眾多,有相當的實力,誰去抓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這種事匈奴人當然不願乾。

“這樣吧,我給你兩天時間。”左賢王說道,“兩天后,如果你還是沒有把秦人交給我,我就調軍隊過來,我親自抓,如何?”

驚然沉『吟』良久,緩緩點頭,“晚上我給左賢王接風。”

左賢王搖搖手,“老王危在旦夕, 你還是守在王宮裡吧。”

此刻王庭形勢緊張,如果不是為了抓住這幫秦人,左賢王根本不會來王庭,所以這時候不要說不合適飲酒作樂,就算合適,他也絕不會離開自己的軍隊。

晚些時候,匈奴左日逐王黑罕帶著匈奴使團的人趕到左賢王的營帳,與左賢王開懷暢飲。這次老天幫忙,一切如願,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不但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抓住這幫秦人,為死去的休旬王和匈奴將士們報仇雪恨,還能輕輕松松攻佔河西。一想到富裕的河西即將成為自己的領地,左賢王就非常興奮,忍不住扯著嗓子就嚎了起來。

深夜,右部王的行帳內,公子寶鼎和紫蘇圍著一張王宮的地形圖商討攻擊之策。

寶鼎看到紫蘇神情緊張,忍不住安慰道,“有我老爹和三位翁侯在,老王絕不會有危險。不出意外的話,當你吹響號角的時候,我老爹就會一劍砍下驚然的腦袋。驚然死了,驚然的手下除了束手就縛外,還有其它出路嗎?”

紫蘇神『色』漠然,垂首不語。

“夜過中之後,我率軍襲擊匈奴人。驚然麾下的軍隊會守在四周,以防匈奴人逃跑。”寶鼎說道,“你的時間有限,一旦我的號角吹響,你馬上進攻王宮,一定要快,假如久拖不決,讓驚然的軍隊乘『亂』衝進了王宮,那形勢就失控了,後果不堪設想。”

“我將全力以赴。”紫蘇咬咬牙,決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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