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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國風雲錄》第一百六十一章 敵人在暗
第161章 敵人在暗

公孫豹知道寶鼎無意『插』手月氏內部事務,現在必須說服他,否則紫蘇問鼎儲君的機會非常渺茫。

月氏老王在儲君問題上的搖擺導致了今日之禍。在大秦人沒有到來之前,月氏老王已經準備屈服了,但老王很擔心,驚然做了儲君之後,是否有能力鎮製西域二十六國?假如西域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與匈奴人繼續聯手進『逼』,形勢會更惡劣,到時老王也只有退位,讓驚然做大王了,但如此一來,烏孫國必然獨立,從月氏分裂出去。

烏孫自由了,其他西域諸國呢?烏孫要西域諸國的魁首,烏孫人最終目的是要建一個西域聯盟,他決不會滿足自己的獨立,接下來會形成連鎖反應,西域諸國會紛紛從大月氏分裂出去。儲君立了,大月氏內部的危機不但沒有解決,反而更嚴重了,虎視眈眈的匈奴人豈肯放過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必定大舉進攻,於是大月氏傾覆在即。

老王找不到解困之策,有意拖延,就在這時候,公孫豹來到了王庭,讓老王在絕望中看到了希望。此後大秦使團大展神威,在大河北岸擊退了匈奴人,斬殺了匈奴休旬王,讓河西局勢驟然獲得了逆轉的良機,但這只是暫時的機會而已,一旦匈奴人重新調整了策略,形勢必將繼續惡化,所以能否把握住眼前的機會至關重要。

“老爹的意思是,驚然被權勢蒙蔽了雙眼,看不到他正身陷西域人和匈奴人聯手設下的陷阱,是不是?”寶鼎問道。

“他當然知道。”公孫豹說道,“但驚然自負傲慢,目空一切,根本就沒把西域人和匈奴人放在他的眼裡。他認為自己掌控了一切,現在已經準備做大王了。”

“你見過驚然了寶?”鼎驚訝地問道。

“見過了。”公孫豹歎了口氣,“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滿滿大權在握,年少的驚然也可以繼位。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同樣的事又發生了。大權在握的驚然對大王之位誓在必得,月氏無人可以阻止他。”

公孫豹望著寶鼎,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不是無人可以阻止,而是恩怨糾纏,就連月氏老王都下不了手吧?”寶鼎冷哂道,“老爹當年逃亡月氏,是不是也欠了一筆難以還清的債,以至於現在不得不挺身而出,撥劍相助?”

公孫豹沉默不語,眼裡『露』出深深地悲傷。

寶鼎耐心等待。有些事可以做,但有些事不能做。驚然勢大,紫蘇勢弱,幫助驚然可以迅速穩定月氏局勢,完成出使目的,反之,幫助紫蘇不但困難重重,而且稍有錯失,必定禍『亂』河西,最終一無所獲,連使團自身的安全都無法保障。兩害相權取其輕,這是顯然易見的道理。寶鼎不願意把私人感情牽扯到國事裡,除非這種牽扯有利於國事。

“當年我逃到月氏,以為家人慘遭殺戮,九族不保,是以怨氣衝天。”公孫豹白眉緊皺,說著說著停下了,似有難言之隱。

寶鼎哈哈一笑,戲謔道,“老爹娶了月氏的公主,還是娶了月氏王侯的貴女?”

公孫豹苦笑,“公主。”

“什麽?公主?”寶鼎驚呼一聲,兩眼驀然瞪大,“公主?你娶了月氏公主?”

公孫豹點點頭,黯然長歎,“她死了,孩子也沒有生出來,死在肚子裡了。我曾經答應過她,替她一生一世守護月氏。”

寶鼎非常吃驚,極力平息了一下情緒,搖搖頭,難以置信地問道,“紫蘇和你什麽關系?”

“紫蘇稱我為姑父。”

“驚然呢?”

“也呼我為姑父。”

寶鼎頭暈,“既然如此,你該一碗水端平,為何厚此薄彼?”

“因為胖頓翁侯。”公孫豹說道,“胖頓翁侯的妻子是公主的親姐姐,她們姊妹和月氏王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妹,而紫蘇的妻子是胖頓翁侯的侄女。”

寶鼎恍然,連連搖頭,“所以你在月氏王和翁侯夫『婦』的威『逼』下,不得不厚此薄彼,是嗎?”

公孫豹歎道,“驚然利欲熏心,志大才疏,竟然為一己之私利而出賣月氏之大利,我能扶植這樣狼心狗肺的人上位做大王?”

“老爹你要知道,如果我們選擇紫蘇,等於選擇了一條最難的路,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之禍,鹹陽的諸般謀劃都將盡數失敗。”

公孫豹嗤之以鼻,“此策不是鹹陽的謀劃,而是你個人的謀劃,是你為自己積累軍功而做的謀劃,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都不相信統一後的大秦還抵禦不了北虜。”

寶鼎忍不住就想反駁,旋即放棄了。如果歷史軌跡改了,未來也就不一樣了,公孫豹這句話也就沒有錯誤。自己穿越而來的抱負就是改變歷史軌跡,這個功績不會有人知道,永遠都不會被記載下來,自己更不會泄『露』分毫。其實說出來又有誰信?

“最難的路也要走,因為我們別無選擇。”公孫豹非常堅決地說道,“有些路表面上看起來很不錯,但一旦你真的走上去了,很可能就是一條不歸路,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寶鼎暗自冷笑,心想你威脅誰啊?這事太難辦了,扶植紫蘇才是一條真正的不歸路。

寶鼎沒有給予肯定的答覆,他要好好想想,看看能否找到切實可行的辦法。

第二天,使團在月氏人的保護下繼續北上。寶鼎和韓非、琴唐、公孫豹等人在轀車裡繼續商量。

出乎寶鼎的意外,韓非、琴唐都支持公孫豹的決定,因為紫蘇一旦做了月氏王,憑借今日大秦人給他的幫助,將來兩國肯定能維持長久的盟約,相比起來,驚然的優勢雖然明顯,但他與西域人、匈奴人都有密切關系,他如果做了大王,顯然不會像紫蘇一樣誠心誠意地與大秦結盟,未來變數太大,無從把握,而未來大秦的全部力量要用來統一中土,無力西顧,這時候月氏王與大秦的關系是否親密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此趟出使的目的是什麽?不就是衝著與月氏締結長期穩定的盟約而來嗎?眼前這個機會雖然難以把握,但一旦把握住了,那後果就截然不同了。

寶鼎本來還很猶豫,認為大秦不應該直接干涉月氏內政,以免把月氏危機擴大化,誰知韓非、琴唐的想法與公孫豹的想法如出一轍,中土人固有的流淌在血『液』裡的自大遠遠超出了寶鼎的預計,在韓非等人的眼裡,蠻夷就是低等民族,就是凶殘之輩,只要有機會就應該狠狠打擊。干涉內攻?簡直是『婦』人之仁,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削弱月氏的機會,豈能錯過?至於能否成功不在考慮之列,因為他們認為寶鼎出使的真正目的就是積累軍功,如果真的把月氏搞得崩潰了,敗亡了,這個功勞就太大了,回鹹陽後做個封君絕無問題。

這種想法讓寶鼎失望之余也是哭笑不得。觀念,這就是觀念上的差距啊。寶鼎的想法他們理解不了,最後以高瞻遠矚來總結,但心裡並不以為然,寶鼎則只能把此歸結為時代的局限『性』。寶鼎在他那個時代也是一隻井底之蛙,他也只能看到巴掌大的一塊天。

兩天后,大隊人馬抵達白山。這是有藍天白雲,有雪山草海,更有成群的牛羊,連綿的帳篷,胖頓翁侯的大小部落全部聚集在這裡,熱鬧非凡。

大秦使團的到來在白山引起了巨大轟動,不僅僅是因為大秦人擊敗了匈奴人,斬殺了匈奴人的休旬王,還因為隨使團而來的有一支龐大的商隊和豐富的物品,這才是真正讓普通牧民們欣喜若狂的地方。

寶鼎對此大為感慨。對普通人來說,生存永遠是第一,其他的不過是過眼煙雲,不值一哂。

右部王紫蘇率大小部落首領熱情相迎,至此月氏人才算擺出了親密的態度。

紫蘇大約三十多歲,身高體瘦,顴骨高聳,深陷的眼窩裡有一雙憂鬱的眼睛,這使得他看上去有些陰沉。寶鼎一邊與其寒暄,一邊仔細觀察,感覺紫蘇這雙眼睛的背後深藏著冷酷和殘忍,這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一頭躲在黑暗裡伺機而動的狼。與狼共舞,風險大,利益又如何?

歡迎宴席的規模很大,酒饌很豐盛,樂舞更是引人入勝,但寶鼎對此全無興趣,除了禮貌『性』地吃喝一點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凝神沉思。

月氏人都在暗中觀察這位突然在西北草原上風生水起的天之驕子,對他的一舉一動充滿了好奇。

酒宴散後,左部王紫蘇邀請公子寶鼎、韓非和公孫豹到自己的行帳秘密議事。胖頓翁侯隧委作陪。

翁侯隧委直言不諱,把河西當前形勢大概說了一下。匈奴休旬王的突然死亡讓匈奴南路軍陷入混『亂』,其大軍為策安全,後退一百裡。到目前為止,匈奴人還沒有再度『逼』近白山的跡象,這一局勢變化讓月氏王庭激烈的儲君之爭突然緩和下來,顯然大秦人的突然介入,使得河西局勢迅速發生了改變,而匈奴人在與秦人的交鋒中遭遇重挫更是讓在儲君之爭中一直佔據上風的左部王驚然措手不及。月氏老王則趁機下令,讓右部王紫蘇急赴白山迎接大秦使團,擺出了一副結盟大秦以挽救危局的架勢。

“大河一線確實沒有軍隊?”右部王紫蘇待翁侯說完之後馬上問道。

“只有一千多名隴西邊軍扼守渡口,以便接應使團返回秦國。”寶鼎漫不經心地搖搖手,“遵照舊日盟約,月氏和大秦定期互派使者以保持往來。此次我奉命出塞,不過是例行出使而已,我王為何要派遣軍隊屯駐於大河一線?右部王多慮了。”

紫蘇和隧委交換了一下眼『色』,同時望向公孫豹。公孫豹手撫長須,正襟危坐,神情嚴肅,似乎對翻譯這個新工作非常投入。

“姑父,公子曲解了我的意思。”紫蘇對公孫豹說道,“大河一線有沒有秦軍屯駐,直接關系到河西形勢的發展,假如此次公子只是例行出使,恐怕對解決當前的危機沒有幫助。”

公孫豹白眉微掀,目『露』不滿之『色』,“公子一人足以抵大秦十萬軍隊。”

紫蘇猶豫了一下,目光轉向寶鼎,微微躬身,恭敬說道,“月氏形勢緊張,公子此刻趕赴王庭,不但安全上缺少保障,還會加劇王庭的危機,所以……”紫蘇遲疑著停了下來,從表情上看得出來,他心裡非常矛盾,躊躇不安。

公孫豹狠狠瞪了他一眼,對其這種瞻前顧後的表現極度不滿。

紫蘇咬咬牙,斷然問道:“公子打算何時去王庭?”

寶鼎沉『吟』少許,慢吞吞地問道,“右部王打算何時帶我去王庭?”

“如果公子不能做出選擇,那我就不能帶你去王庭。”紫蘇鄭重說道,“因為這不但關系到公子的生死,也關系到我月氏的存亡。”

寶鼎笑了起來,“我能做出什麽選擇?我不過奉命出使而已。到了王庭,拜見了大王,我的使命就完成了。”

“公子或許有所不知。”紫蘇說道,“匈奴人的使者就在王庭,而匈奴人的軍隊就在月氏國的邊界,公子貿然趕去王庭,匈奴人豈肯放過你?”

“在月氏王庭殺我?”寶鼎笑道,“匈奴人殺了我,就可以挑起月氏和大秦的戰爭,是不是這樣?”

紫蘇苦笑點頭。

“這麽說,月氏王沒有能力保護我的安全?”寶鼎臉上的笑容有些難看了。

“我王當然會竭盡全力保護公子,但問題是,想殺你的不僅僅是匈奴人,還有西域人,甚至還有我大月氏的人。”紫蘇說道,“敵人在暗,公子在明,防不勝防啊。”

寶鼎冷笑,“右部王希望我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紫蘇笑笑,“公子能給我一個什麽樣承諾?”

“我做出了承諾,右部王就能確保我的安全?”

“不是你一個人的安全。”紫蘇指指寶鼎,又指指自己,“是我們的安全。現在我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假如被刺死,河西局勢必將大『亂』。”

寶鼎怒極而笑,“你威脅我?”

“事實就是如此。”紫蘇冷聲說道,“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麽現在返回秦國,要麽和我一起去王庭。”

“沒有第三個選擇?”

“沒有。”紫蘇斬釘截鐵,“不管你站在哪一邊,匈奴人和西域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都會不惜代價殺了你。我王保護不了你,驚然也不行。”

“你能保護我?”

“因為你需要我。”紫蘇毫不猶豫地說道。

寶鼎怒氣更甚,說到底,紫蘇就是在威脅,拿他自己的『性』命來威脅自己,而紫蘇之所以吃定了自己,就是因為公孫豹泄『露』了自己的機密,這導致紫蘇有恃無恐,打算以最小的代價贏得一場決定『性』的勝利。

眾人都感覺到了寶鼎的憤怒,韓非擔心寶鼎忍不住甩袖而走,急忙出面救場,“右部王能給大秦一個什麽承諾?”

“秦王選擇此刻遣使出塞,顯然對大漠上的事有所了解,我也無須贅述。”紫蘇說道,“現今大漠有三強,月氏、匈奴和東胡,其中以匈奴最為強悍,四處征戰,而月氏因為王庭本身的原因,目前危機重重,無法與匈奴正面對抗,這造成河西局勢異常緊張,直接影響到了秦國的安危。這也是秦王遣使出塞的直接原因。秦王需要的是月氏的穩定,而月氏也願意與秦國保持長久的盟約,以便聯手抗衡匈奴。”

韓非滿意點頭,笑著問道:“這是右部王的心願,還是月氏王的意思?”

“這是我的承諾。”紫蘇再一次躬身為禮,“我以我的生命發誓,月氏將與大秦世代結盟,絕不背棄。”

公孫豹和韓非不約而同地望向寶鼎。

寶鼎的怒火發生了作用,紫蘇大概是擔心寶鼎真的拂袖而去,無奈之下還是即刻做出了承諾。這個承諾很重要,如果沒有這個承諾,大秦人可能白忙活,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驚然既然迫於形勢向匈奴人低頭,紫蘇當然也會做出同樣的事,但無論驚然還是紫蘇,只要他們做了大王,策略就會改變,所以寶鼎必須先得到月氏人的承諾,否則絕不出手相助。

“你有多大的決心保護我的安全?”寶鼎不動聲『色』地問道。

“以我的生命為代價。”紫蘇誠懇說道。

寶鼎想了片刻,又問道:“驚然如果死了,你有把握控制休密和貴霜兩部嗎?”

紫蘇遲疑未答。

“老王還在。”翁侯隧委說道,“老王可以控制休密和貴霜兩部。”

“老王還能支撐多久?”寶鼎皺眉問道。

紫蘇黯然搖頭。

“事情之所以緊急,正是因為老王的身體越來越差。”翁侯歎道。

“還能支撐多久?”寶鼎再次問道。

“一個月或者更多。”公孫豹說道。

寶鼎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這個時間太短了,很多事根本來不及去做。

“秋七月。”寶鼎說道,“一定要拖過七月,否則我無能為力。”

“這還需要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公孫豹歎道,“命由天定,人力豈能改變?”

“人定勝天。”寶鼎冷笑道,“馬上去王庭,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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