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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國風雲錄》第一百零九章 把天撞塌
第109章 把天撞塌

公子寶鼎血腥而瘋狂的手段震駭了所有的人。

司馬斷、白公差等人驚怖不己。司馬昌更是嚇得臉『色』蒼白。

一大幫屬吏無不駭然『色』變。早先聽說他在代北刺殺兩位大權貴覺得他武勇強悍、膽氣過人;後來聽說他在晉陽拳打腳踢,感覺他少年心『性』、暴戾狂躁;再後來聽說他在河北一口氣斬殺十七位軍吏,火燒鴻山,又帶八千蒼頭老軍舍身赴死,救援主力,感覺他殺伐決斷,悍不畏死,總而言之,大家對這位少年公子還是褒賞有加,對其迅速崛起抱著很大的期待,然而今天大家的看到了一個血腥瘋狂的惡魔,這位惡魔視人命為草芥,殺人如麻,尤其可怕的是,他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血腥殘忍,無所不用其極。

他想過其他人的生死嗎?知道大秦律法中無處不是連坐嗎?熊璞若是死了,今天這裡所有的人都要為他陪葬,其後果之可怕,讓人不寒而栗。

“公子,他,他好象……好象要死了。”唐仰站在寶鼎的身後,哆哆嗦嗦地說道。

“死胖子,給我滾。”寶鼎突然轉身,怒目圓睜,厲聲狂吼,“給我滾!”

唐仰嚇得魂飛魄散,連退數步,從寶鼎身上噴湧而出的那股殺氣讓他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

唐仰有些胖,相貌又有些忠厚,寶鼎從他身上隱約看到了前世好朋友胖子的影子,所以相處久了,寶鼎常常親昵地喊他為胖子,每到這時候寶鼎心裡總是有一絲溫馨,然而,這一刻那些前世鬱積在寶鼎心裡的憤怒徹底爆發了,讓寶鼎在享受著酣暢淋漓的報復快感的同時,也失去了理智,尤其這一聲“死胖子”更是誘發了他深埋於靈魂深處的惡魔,這頭惡魔突然咆哮著狂奔而出,黑『色』的惡念隨著奔騰的血『液』滲入到骨髓裡,滲入到意識裡,霎時染黑了他的靈魂,把他變成了一頭嗜血狂魔。

“說,快說!”寶鼎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咬牙切齒地吼叫著,手腳上下出擊,力若千鈞,一下下打在熊璞的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音,讓每一個人仿佛都感受到了骨肉寸寸碎裂的痛苦。

“說,不說老子撕碎了你。”寶鼎單手用力,將熊璞倒拎出水面,神『色』獰猙,縱聲咆哮,似乎要將其生吞活剝了。

“噗嗤……”渾濁的池水帶著腥紅的血一起噴了出來,熊璞拚命地揮舞著雙臂,一邊無力掙扎,一邊恐懼地叫喊著,“我說,我說,我說……”叫聲未止,巨大的痛疼已經如『潮』水一般侵襲了他的全身,讓他第一次看到了死神,第一次感覺距離死神近在咫尺,他慘嗥起來,他痛苦不堪地嚎啕大哭。

寶鼎大吼一聲,單手用力,將他像扔石頭一般狠狠摜到地上。熊璞的肉體在地上彈跳了幾下,然後便像死狗一般沒了動靜。

人人驚怖。

鹽署官吏更像見到鬼一般,面無人『色』,膽小的已經嚇癱了。這是人嗎?有這麽血腥殘暴的人嗎?

“我招,我招,我全招……”鹽署官吏們真的害怕了,一個個爭先恐後,唯恐落後一步被這位惡魔公子三拳兩腳打成了肉餅。

惡人自有惡人磨,寶鼎這一番血腥瘋狂的舉動徹底摧毀了熊璞和鹽署官吏的意志,一個個全部崩潰了,搜腸刮肚,把所有貪贓枉法的事全部說了出來。

鹽署內出現了一副奇觀,人犯跪在地上招供,虎烈衛棍棒伺候,稍不如意劈頭蓋臉一陣暴打,寶鼎的屬吏們則俯地疾書,一捆捆空白的竹簡木牘堆放一側,很空便耗盡了。

王離稟報,說商賈頑固狡猾,拒不招供。

寶鼎怒氣未消,帶著人跑到鹽市,命令騎士們一人抓一個商賈,全部丟進鹽池裡,凡拒不招供者,就地溺殺。

商賈誰不惜命?一個個泡在鹽池裡又哭又叫,有什麽招什麽。

王離目瞪口呆,被寶鼎的血腥手段嚇住了。公子瘋了,殺人如屠狗,太可怕了。

在寶鼎的雷霆打擊之下,供詞很快堆積如山。安邑鹽池的黑幕被逐漸揭開,其牽連之大,罪責之深,讓人觸目驚心。

蒙恬長長籲了一口氣,緊懸的心總算放下了。有證據就控制了主動,可暫保無虞,但此事不過才開了一個頭。楚系對晉陽鞭長莫及,只能任由老秦人折騰,而河東安邑算是楚系百密一疏,給老秦人偷襲成功,但過了黃河,進入關西,進入內史之地,那就是楚系的天下了,反過來王翦就鞭長莫及了,無法給寶鼎以有力支援,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挨打的就是寶鼎了。

好在關西是老秦人的根據地,以郿城“孟西白”為首的老秦人決不會任由楚系猖狂,更不會讓寶鼎一個人單打獨鬥,未來的關西、未來的鹹陽,將要上演一幕幕驚心動魄的龍虎大戰。

蒙恬感慨之余,對寶鼎的態度不知不覺發生了變化,寶鼎在他眼裡不再是一個剛剛走出烏氏膽大妄為橫衝直撞的少年公子,而是一個有著驚人膽略、悍不畏死的大秦公子。

安邑鹽池的黑洞十幾年來無人敢碰,這個黑洞就是鹹陽一個公開的秘密,甚至有人笑談嬴氏王族的金庫早變成羋(mi)氏熊姓的錢袋了。然而,這個黑洞卻在今天被公子寶鼎暴『露』在陽光下,黑洞裡的秘密被公子寶鼎翻了出來,安邑鹽池將成為大王重創楚系的第一劍。

放眼大秦,誰有橫刀立馬的大氣魄?誰有死不休戰的大勇氣?唯有公子寶鼎而己。沒有大氣魄,沒有大勇氣,沒有非常手段,便也就無力揭開這個黑洞,無力替嬴氏王族堵上這個黑洞,無力替大秦挽回這個驚天的損失。

蒙恬以全新的眼光看待寶鼎,司馬斷、白公差等人更是如此。寶鼎的形象已經在他們的心裡顛覆了。

自從寶鼎走出烏氏後,寶鼎就不是他們所認識的寶鼎了。在晉陽見到他的時候,他依舊稚嫩,但今天他已經讓人敬畏,他不再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他仿佛一夜之間飛躍了十年、二十年,他讓司馬斷等人感覺非常陌生,陌生到除了相貌和名字外,其余一概不識。這還是烏氏那個癡兒嗎?他在半日之內就割掉了長在大秦身體上的一個毒瘤,在刀光劍影之中一招擊中了楚系的要害,把這場風暴變得更加狂虐,更加具有毀天滅地的威力。這是他以一己之力做到的,這才是大秦頂天立地的王族公子。

寶鼎對此一無所知,他不知道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徹底變了,他依舊暴戾,依舊狂躁,依舊憤怒,安邑鹽池的這個黑洞把他靈魂深處的惡魔釋放了出來。雖然他內心要做個正義的化身,但一舉一動卻充滿了血腥和殘暴。他做了正義的事,用的卻是魔鬼手段,所以敵人詛咒他,朋友畏懼他,而他自己卻陶醉其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黃昏時分,河東郡守蘇湛、都尉衛廖率數千地方軍匆忙趕到鹽池。

這點軍隊根本不在蒙恬的眼裡,寶鼎更是視而不見,他們所擔心的是鹹陽的詔書。一旦大王頂不住,下詔責罰寶鼎和蒙恬,解了兩人的軍職,那就功虧一簣了。

為了贏得時間,寶鼎在午時過後就急奏鹹陽,並附上了幾份頗有份量的供詞。為確保奏章第一時間送到大王手上,這封奏章由蒙恬派黑鷹銳士日夜疾馳送於國尉丞蒙毅,再由蒙毅呈遞大王。

河東郡守蘇湛直到此刻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知道事態已經失控了。在他看來,大秦國就沒人敢動安邑,包括大王,為什麽?因為有華陽太后,華陽太后才是大秦國最有權力的人,只要她老人家一句話,大王就得乖乖聽話。

這是事實,大秦權貴們都知道,個個心知肚明,所以沒人敢與楚系抗衡,更沒人敢招惹老太后,但他不知道的是,大秦偏偏有一個顯赫權貴不知道,在這個權貴的心裡,只有大王才是大秦國的主宰。大王把他從蠻荒之地『逼』了出來,然後楚系的災難就來臨了。

蘇湛接到鹽池急報,說有軍隊偷襲鹽池,他根本不相信。這時有屬吏告訴他,昨天從太原來了一支軍隊,駐扎於絳(jiang)城。蘇湛這才想了起來,晉陽軍隊又『亂』了,鹹陽急調騎軍南下河東,以防萬一。如果有軍隊襲擊鹽池,肯定就是這支軍隊了。

難道晉陽有人要謀反?趁機到安邑來搶錢?蘇湛這才緊張起來,與都尉衛廖匆忙集結了軍隊,趕赴鹽池。

到了鹽池,見到北軍裨將軍蒙恬,聽他一說,兩人頓感不妙。公子寶鼎來了,那個製造晉陽私鹽大案的野蠻公子來了,事情麻煩了。不過想到鹽池已做了準備,公子寶鼎即使來查,也查不到什麽東西。

兩人旋即又放心了,於是氣勢洶洶地趕到鹽官,準備興師問罪,哪知進了鹽官,他們就看到了觸目驚心的一幕。

鹽官大大小小幾十名官吏全部被剝光了衣服,吊在大堂屋簷下。一幫衛士們正在嚴刑拷打。官吏們一個個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慘叫聲此起彼伏。

接著他們就看到了熊璞。熊璞更慘,倒吊在大堂門柱上,雖然沒有拷打他,但他的腦袋下放著一排雪亮的短匕,腦袋如果碰上去,後果可想而知,所以熊璞只能竭力躲避,其身心所受到的痛苦根本非人所能忍受。

在這些人的身邊都站著一個屬吏,一邊問一邊記錄,遇到遲疑不答的,衛士們立即如狼似虎一般的撲上去,劈頭蓋臉一頓暴打。

蘇湛和衛廖何曾見過這等血淋淋的場面?他們只聽說過,親眼所見卻還是第一次,當即嚇得魂不附體,下意識地就要跑,但來不及了,寶鼎已經出現了,二十個黑鷹銳士扈從四周,僅這氣勢就先聲奪人了。

“我正要派人去請你。”寶鼎從懷裡掏出黑鷹令牌遞給蘇湛,“郡守不請自來,倒是省了我一番力氣。”

蘇湛看到黑鷹令牌,兩眼陡然睜大,強烈的窒息感讓他頭暈目眩,一股恐懼從心底湧起,寒意霎時襲遍全身,讓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待金牌入手,他感覺重若千鈞,呼吸不知不覺地急促了。公子寶鼎是黑冰?他竟是黑冰?大王竟授予他金黑鷹令牌?那安邑鹽池的秘密又泄漏了多少?

耳畔傳來聲聲淒厲的慘呼,又聽到寶鼎冷冰冰的話,蘇湛再次打了個冷戰,恐懼忽然如『潮』水一般浸沒了他的全身,在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死神獰猙的嘴臉,仿佛看到自己的頭顱懸掛在鹹陽城樓上。

寶鼎從蘇湛的眼裡讀到了太多的訊息,他預感到這位河東郡守的價值要遠遠大於鹽官長熊璞,這位河東郡守的罪行恐怕不僅僅限於安邑的鹽。河東富裕,原是魏國之地,鹽鐵之利都很豐厚,而鹽鐵之利歸於少府,楚系既然敢在鹽上偷盜宗室之利,當然也不會放過鐵。

寶鼎的心突地猛跳了幾下。老子抓住你,不信撬不開你的嘴。

“不知左更尋我何事?”蘇湛強穩心神,忐忑問道。

“你來安邑又為何事?”寶鼎的聲音愈發冷肅了。

蘇湛遲疑了一下,說道,“不知左更來安邑查案,得罪。”

他急著要離開了。公子寶鼎的手段太血腥了,看這架勢安邑鹽池的事情已經暴『露』了,當務之急不是與寶鼎對抗,也不是解救熊璞,而是急報鹹陽,只要華陽太后與昌平昌出面,安邑的事還有挽救的余地。時間,目前最重要的是搶時間,必須搶在大王獲悉安邑鹽池出事之前告知華陽太后和昌平君,讓楚系贏得足夠的反應時間以便拿出對策。

衛廖迫不及待就要跑了。人再怎麽猖狂,做了壞事,違背了律法,心裡總是發虛,而他們面對的不僅僅有黑鷹令牌,還有一支龐大的正規騎軍,還有兩位剛剛從河北戰場上下來的殺氣騰騰的將軍和裨將,他們本能地畏懼了,退縮了。

從戰場上下來的人本身就帶有一股凜冽殺氣和威嚴,彼此官爵又相差無幾,現在他們手裡又握有確鑿證據,在心理上擁有很大優勢,蘇湛和衛廖雖然往日驕橫跋扈為所欲為,但這一刻卻是惶恐不安,『色』厲荏苒地說了兩句場面話,拱手就要告辭走路了。

既然撞上來了,還能讓你走?寶鼎冷笑,搖搖手,“安邑鹽官隸屬於河東郡守府,鹽官長熊璞就是你的直接下屬,剛才他交待了一些問題,我正要派人去安邑尋郡守核實,沒想到郡守不請自來了。如此正好,勞煩郡守稍停片刻,如何?”

蘇湛十分緊張,口乾舌燥,生平第一次嘗到了被他人控制命運的那種無力和沮喪感。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到了鹹陽宮裡的華陽太后,想到了相國府的昌平君,還有勢力龐大的楚系外戚。就算大王給你撐腰又如何?呂不韋那等權勢,還不是一夜之間轟然倒塌?你一個落魄公子,以為憑借一身蠻力,橫衝直撞就能打遍天下?你還能翻了天?你就等死吧。

蘇湛轉目示意衛廖,立即離開鹽官,立即把消息火速送到鹹陽。

“公子,軍中將率還在等我的消息,我先告辭了。”衛廖再次拱手告辭。

“請都尉也暫時留一下。”寶鼎毫不猶豫地衝著曝布一揮手,“傳令衛士,封鎖鹽官,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言下之意,就是要曝布把蘇湛和衛廖的衛隊立即包圍起來。曝布心領神會,急步衝出鹽官。

蘇湛和衛廖面『露』惱『色』,眼中卻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絲驚慌。寶鼎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們的畏懼,一個念頭不可遏止地瘋長並且迅速佔據了他的身心,讓他略感緊張,不得不暗自深吸一口氣以緩解心口的窒悶。

要不要把風暴推得更大?要不要讓風暴失控?風暴失控了,大王和老秦人固然難以控制形勢的發展,但楚系也深受其害,他們手裡的驚人權勢因此無法正常發揮,他們的優勢將在失控的風暴中『蕩』然無存,他們甚至會『迷』失在狂風暴雨中根本沒辦法穩住陣腳,更不要說發動凌厲的反擊了。

以目前風暴的威力,楚系外戚擋得住,他們有實力在豎起一張大盾牌的同時舉起長劍四處砍殺,而大王和老秦人因為實力上的差距只有拚死防守,至於自己,估計連防守的能力都沒有,到了鹹陽就會被他們砍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

過了黃河,進了關西,老秦人的優勢就沒了,老秦人犀利的攻擊也沒了,只有被動防禦,而以老秦人的實力,即使被動防禦也是難以支撐。既然這樣,如其到鹹陽被動挨打,還不如在大河以東把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極致,把這場風暴推進失控的漩渦,把楚系外戚的優勢徹底打沒了,大家都在風暴的漩渦中掙扎,都在竭盡全力自救,而那個時候,自己反倒是最安全的。楚系自顧不暇,即使有心殺了自己,也沒那個實力了。

這就是所謂『亂』中取勝,先把大勢攪『亂』,害得對手竭力自保,根本顧不上自己。

“郡守、都尉,裡面請……”

寶鼎斷然下了決心。今天已經把天捅破了,那乾脆瘋狂到底,把天撞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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