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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國風雲錄》第92章 桓t笑了
第92章 桓齮笑了

宜安城在黑暗中顫抖,宜安的夜空被驚天動地的鼓號所震撼,宜安的戰場在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中陷入瘋狂。

夜過中,趙軍突然從呼沱水方向殺到宜安城。秦軍早有準備,死守營盤,奮勇阻敵。

這時城內趙軍也殺了出來,兩支大軍左右夾擊,氣勢如虎。將士們更是悍不畏死,冒著密集的箭陣一隊隊地往上衝,雖屍橫遍野也絕不言退。

激戰正酣之時,從西北方向的黑暗裡突然衝出了一團火星雲,它在黑暗裡翻湧,在黑暗裡怒聲咆哮,地面在抖動,黑夜在呻『吟』。

“咚咚咚……”趙軍擂動了戰鼓,地動山搖,數萬將士齊聲歡呼,如『潮』水一般衝向了秦軍大營。

秦軍雖有心調整兵力,加強營寨西北方向的防守,但趙軍鋪天蓋地,完全不計代價,不計傷亡,瘋狂衝殺,迫使秦軍無暇分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團恐怖的火星雲一路咆哮,一往無前地衝了過來。

秦軍的弓弩手不再瞄準,肆意『射』殺,遮天蔽日的箭矢幾乎吞噬了夜空。秦軍的騎士、車兵、材官列陣營中,準備隨時展開凌厲的反擊。

火星雲越來越近,轟隆隆的戰馬奔騰聲如狂飆席卷,霎時淹沒了戰場上所有的聲音。

驀然,火星雲張開了血盆大嘴,『露』出它血腥而恐怖的獰猙面容,一時間鼓號齊鳴,戰馬騰飛,殺身如驚雷炸響,戰場瞬間沸騰了,爆燃了。

秦軍將士駭然心驚,不待他們做出反應,可怕的一幕出現了。野牛,瘋狂的野牛,一支龐大的野牛群挾帶著震天風雷,氣勢洶洶地狂奔而至,它們一路咆哮,一路怒吼,以摧枯拉朽之勢衝破了鹿砦,撞開了柵欄,殺進了大營。

崩潰,秦軍大營西北方向的軍隊瞬間崩潰,騎軍奪路而逃,車兵抱頭鼠竄,材官狼奔豕突,弓弩手一哄而散。

野牛群瘋狂衝撞,擋者披靡,速度越來越快;代北騎軍隨後跟進,如山洪肆虐,掀起重重驚浪,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大營攻破,野牛衝陣,趙騎已經排山倒海一般殺來,敗局再不可挽回。

崩潰,強悍的大秦軍隊在驚天洪水的衝擊下,一片片的崩潰,終於,在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秦軍徹底崩潰。

趙軍從三個方向瘋狂殺進,肆意砍殺。

秦軍拚命逃亡,但只有一部分騎軍僥幸殺出了重圍,其余將士無一幸免,全軍覆沒。

李牧背負雙手,大步走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

趙軍將士看到他,紛紛躬身致禮,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前方的戰場還在廝殺,但那僅僅是單方面的屠殺,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趙蔥渾身血跡,一路飛奔而來,遠遠看到李牧,單膝下跪,扯著嘶啞的嗓子縱聲狂吼,“拜見大將軍……”喊聲未止,激動的淚水已經滾滾而下。

“拜見大將軍……”成百上千的將士單膝跪下,仰首高呼,仿佛要把心中的萬般痛苦在這一瞬間全部喊出來,爆發出來。

“拜見大將軍……”成千上萬的將士跪了下來,他們擊敗了秦軍,迎來了勝利,他們終於再一次看到了曙光。

李牧神『色』冷峻,目光堅毅,高大挺拔的身軀巍然屹立,他就像一棵偉岸的大樹,獨自支撐起了浩大天空。

“拜見大將軍……”歡呼聲衝天而起,在夜空裡陣陣回『蕩』。

李牧腳步不停,龍行虎步,繼續向戰場深處走去。

將率官長們逐漸聚攏他的身後,昂首挺胸,氣勢如虹。

司馬尚抱著兜鍪,帶著幾名部屬,大汗淋漓地迎上了李牧。

李牧停了下來,轉目四顧。目光所及,都是一張張激動興奮的面孔,都是一雙雙熱淚盈眶的眼睛。趙人,永遠不會倒下,永遠……

“擂鼓……鳴號……”李牧舌綻春雷,厲聲斷喝,“重整戰陣,與秦軍決一死戰。”

“咚咚咚……”如雷戰鼓轟然炸響,號角聲連天而起,“決一死戰……決一死戰……”數萬將士在戰場上奔跑、呼喊,這一刻,他們再也沒有畏懼,他們有大將軍李牧,他們有龐大的代北軍,他們可以與西秦決一死戰,他們可以守護自己的王國,守護自己的家園。

旅賁衛高舉火把,將戰場的中心照耀得亮如白晝。

司馬尚走到了李牧面前,躬身施禮。這位年近四十的將軍身材魁梧,因為常年戍守長城要塞,歷經風霜,他看上去比較蒼老,鬢角甚至有了白發,剛毅的面孔上有一雙森厲的眼睛,讓人望而生畏。

“鴻山如何?”李牧冷聲問道。他從司馬尚的表情上已經估猜鴻山出了問題,但會出什麽問題?一個輜重大營而已,而且桓齮自始至終就沒有在鴻山部署足夠的防守力量,憑借四萬代北騎軍發動的雷霆一擊,足以橫掃鴻山,絕對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大將軍,鴻山只有一座空營。”司馬尚的眼睛裡『露』出一絲苦澀和失望。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籌劃了幾個月的反擊大計竟然在最關鍵的地方出現了致命的失誤。

李牧面『色』頓凝,眼內更是爆出凜例殺氣。

“大將軍,我們中計了。”司馬尚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在極力按捺著衝天的怒火,“大營裡除了帳篷,什麽都沒有。我們從河東殺到河西,席卷整座大營,一無所獲。”

李牧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轉向了黑衣長歌。

黑衣長歌成功刺殺了王翦之後,火速趕到了河北戰場。他帶來了很多消息,其中就包括秦軍的輜重將軍魏縛被公子寶鼎打成了重傷,而王翦又遭到刺殺身受重傷,如此一來,晉陽的輜重大營必然陷入混『亂』,秦軍糧草武器的供應上肯定要出問題。正是因為有了這個消息,李牧才斷然出手,果斷發動了反擊。

“秦軍的輜重大營肯定在鴻山,這一點絕對沒有錯。”長歌躬身說道,“我在晉陽打探到的消息來源於輜重將軍府的一個軍吏,這個人負責糧秣轉運,消息絕對可靠。前幾天我還派黑衣親自到鴻山查看了一下,也證實鴻山確實有這樣一座輜重大營……”

“但我們攻下的是一座空營。”司馬尚厲聲打斷了長歌的話,“這作何解釋?”

長歌面紅耳赤,啞然無語。

“鴻山可有什麽異常?”李牧搖搖手,示意司馬尚不要發火。

“鴻山伏有秦軍。”司馬尚說道,“我們攻擊之前,發現鴻山燈火閃耀,但攻擊前的那一刻,山上的燈火全部熄滅了。攻擊過程中,我們在其中軍遭到車陣阻擊,秦軍的箭陣尤其猛烈。稍一接觸後,秦軍馬上撤到了山上。因為天黑,我們『摸』不清山上狀況,不敢貿然攻擊,所以隨即以主力殺奔宜安。”

李牧暗自吃驚,鴻山伏有秦軍?如果桓齮把主力暗藏於鴻山,那趙軍豈不掉進了他的陷阱?

“肥下戰況如何?”李牧轉頭望向荊軻。

“龐漠將軍報,從凌晨開始,大軍發動攻擊,至今沒有停止。”荊軻抬頭看看天『色』,“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估計龐漠將軍還在攻擊。”

“赤麗一線呢?”

“馮安將軍報,戰局僵持,赤麗秦軍防守頑強,至今沒有進展。”

李牧凝神想了片刻,對司馬尚說道:“從秦軍的部署來看,桓齮並沒有做出重大調整。如果他在鴻山暗藏主力,那這支軍隊從何而來?難道他再次從南線調來了軍隊?”

“我們一直緊緊盯著井陘要塞,最近一段時間沒有發現大量秦軍進入河北戰場。”長歌急忙說道,“以我估猜,桓齮可能預感到我們要偷襲鴻山,所以提前把輜重轉移到了山上。”

李牧考慮了一下,毅然下令,“命令留守鴻山的鄭適,馬上派出斥候上山打探,天亮之前務必探查清楚。”

接著他手指司馬尚,“你即刻帶著騎軍趕赴赤麗,會合馮安,今日午時必須拿下赤麗城。拿下赤麗後,留一萬人駐守城池,其它軍隊全部趕到宜安,與秦軍主力決戰。”

司馬尚躬身應諾,轉身離去。

“大將軍,此處距離肥下不足四十裡,桓齮馬上就會調頭殺過來,假若給他突圍而去……”趙蔥看到司馬尚要帶著騎軍主力去打赤麗,心裡擔憂,不禁問道,“大將軍,當務之急是不是將桓齮阻截於宜安城下?”

“當務之急是鴻山。”李牧眉頭深皺,目『露』憂『色』,“我們的糧秣武器嚴重不足,我本想拿下鴻山的輜重以補充大軍所需,但現在看來桓齮有先見之明,他預先做了防備。我從代北帶來了十五萬軍隊,至今沒有足夠的糧草武器,而邯鄲因為自身岌岌可危,糧草武器也是嚴重不足,無法給我以支援,這導致代北軍到了河北之後,一直無法主動攻擊,更無法與秦軍決戰。”

趙蔥苦笑,他何嘗不知趙國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戰爭再延續下去,估計到了冬天,這仗不要打了,拱手投降吧。

“大將軍,我們目前的輜重儲備可以支撐決戰所需嗎?”一位裨將憂心忡忡地問道。

李牧搖搖頭,“以我們目前的輜重儲量,可以維持十萬大軍與秦軍決戰三日,但我代北軍有十五萬人馬,趙將軍的河北軍也有近十萬人馬,若要決戰,就要把所有兵力全部投上,那目前的輜重儲量只夠我們打一天,然後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軍打我們了。”

“現在桓齮手上還有十萬大軍,但他的糧草武器比我們充足,以正常儲量來說,他至少可以支撐三天。”李牧再次搖頭,神情顯得十分無奈,“如果我們拿不到鴻山的糧草武器,那就不計代價,在一天內完成決戰,否則此仗必敗無疑。”

“大將軍的意思是,桓齮把鴻山的糧草輜重轉移到了山上?”趙蔥從李牧的話裡大概估猜出了李牧的意圖,“大將軍一定要拿下鴻山?”

“這裡是桓齮設下的陷阱,他的本意就是要誘我出來與我決戰。”李牧解釋道,“桓齮知道我們的困境,這一仗打了九個月了,我們支撐不住了,但我們只要一直堅守不出,秦軍勞師遠征,鹹陽也一樣支撐不住,再打下去的話,桓齮肯定要撤軍,所以他才打算在撤軍之前誘我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與我決戰的機會。”

“桓齮既然有決戰的意思,肯定要儲備足夠的糧秣武器。這些東西放在哪?如果不在輜重大營,那他肯定就近搬到山上去了。”

“我必須奪取秦軍的輜重。我只要奪取了秦軍的輜重,這一仗的勝負就顛倒了。決戰態勢已經形成,秦軍已經陷入包圍,我只要將秦軍牢牢困住,要不了幾天,秦軍就完了,如此一來,我們既保存了實力,又擊敗了秦軍,可以大大扭轉當前的局勢,給趙國贏得一段喘息的時間。”

趙蔥和諸將連連點頭,明白了李牧的心思。李牧其實不敢決戰。決戰不僅僅拚糧秣武器,更要拚兵力。趙國就這麽多軍隊,死一個少一個。即使以十萬人的代價取得了殲滅秦軍十五萬人的輝煌戰績,對趙國來說其實還是打敗了,而且還是慘敗。死了十萬將士,少了十萬軍隊,趙國還剩下多少軍隊?秦國明年再來打,趙國拿什麽去抵擋?秦國現在就是豪強,趙國卻是落魄貴族,兩者實力不是一個等級,在對等消耗的情況下,秦國很快就把趙國拚死耗乾。

李牧看得遠,若要長久維持趙國國祚,就要未雨綢繆早早想好對策,為此首先要保住軍隊,軍隊沒了,王國的根基坍塌了,什麽都完了。

“我們做兩手準備。”李牧說道,“以三天時間為限。假若三天內,我們拿到了鴻山輜重,這一仗我們就贏了;反之,我們就只有不計代價,與秦軍決一死戰。”李牧衝著一幫將率揮揮手,“諸位即刻整軍,擺下決戰陣勢,將秦軍阻截於宜安城下。”

眾將轟然應諾。

桓齮揮師激戰,決心把李牧誘進陷阱。

雞鳴前夕,從宜安傳來急報,李牧的大軍深夜殺到宜安,兩軍浴血廝殺。天『色』未亮,他再次接到急報,秦軍在宜安大敗,辛勝將軍僅僅帶著兩千多騎軍逃到了肥下。

至此,桓齮總算看到了李牧真正的實力。從代北南下的趙軍不是五萬人,而是十萬以上,甚至有可能達到了驚人的二十萬。鹹陽從邯鄲得到的消息是假的,這導致河北戰場上的秦軍做出了錯誤的決策,如今更是陷入了極度危機之中。

天亮之後,趙軍停止了攻擊。

辛勝將軍匆匆趕到大帳向桓齮請罪。

桓齮不像一位威嚴的將軍,倒更像一位遊走於山野之間的閑散老叟。他有六十多歲了,須發灰白,皮膚枯乾,皺紋滿面,臉頰上密布著黑『色』的斑點,只有一雙眼睛還是神采奕奕,隱約『露』出幾分出塵飄逸之氣。

辛勝站在他對面說到夜間驚心動魄的大戰之時,他端坐於棋秤之後,慢條斯理地擺放著棋子,波瀾不驚,直到辛勝說到從黑暗裡衝出來的野牛群和數萬騎軍時,他才微微蹙眉,嘴角『露』出一絲頗有深意的笑紋。

“上將軍,末將丟失了營寨,導致三萬將士全軍覆沒,罪不容誅……”

桓齮微微一笑,搖搖手,虛手相請,“坐下吧。”

辛勝淒然苦笑,跪在了桓齮對面。

“坐下。”桓齮慢悠悠地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大秦也沒有因為一戰之敗而誅殺將率的先例。我就打過敗仗,還不止敗過一次。稍許挫折,不足為奇。你自從軍以來,大小也打了不下百戰,但從來沒有遭遇過全軍覆沒的慘敗。這是個血的教訓,牢牢記住了。至於責罰一事,由鹹陽決定,該你的責任你當然要承當。”

辛勝羞愧不已,跪坐一側,低頭不語。

“可有鴻山的消息?”桓齮問道。

辛勝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張羊皮卷,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桓齮展開細看,眉頭漸漸舒展,乾瘦的臉上更是『露』出欣喜笑容,“你幾時接到這份書信?”

“激戰中途。”辛勝回道,“接到這封信不久, 李牧的代北騎軍就殺到了。”

桓齮一手執信,一手撫須而笑,“這位公子果非常人,日後有可能像他兩位外祖長輩一樣,成為我大秦之柱石。”

“僥幸。”辛勝歎道,“如果輜重大營丟失,此仗我們已經輸了,但讓人擔心的是,公子手上只有兩千五百短兵,恐怕無法阻擋趙軍的攻擊。”

“這已經足夠了。”桓齮笑道,“如果李牧隻帶五萬人南下,他就無法攻佔鴻山,但現在他傾盡代北之力南下,他就必須攻佔鴻山,不管我在鴻山放多少人,鴻山輜重都將落入李牧的手中。”

辛勝若有所悟。

“李牧就一貧賤,邯鄲擔心他坐大,處處摯肘,『逼』得他不得不自己想辦法養活代北,可以想像,以代北之力,哪有能力支撐十幾萬大軍?所以李牧真正的實力最多不超過五萬人,其余不值一提。”桓齮淡然說道,“李牧傾盡代北之力南下,邯鄲自顧不暇,再加上擔心養虎為患,當然不會給李牧充足的糧秣武器,因此李牧若要決戰,必然攻佔鴻山,以獲取輜重補充,但誰能想到,關鍵時刻,公子竟然把輜重移到了山上。輜重一旦移到了山上,李牧得不到輜重補充,就再也無力與我決戰,此仗他必敗無疑。”

辛勝驀然醒悟,“公子被『逼』無奈,只有縱火燒山,將輜重一把火燒了。”

桓齮哈哈一笑,“公子燒山之日,就是我們決戰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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