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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鼎》第三百零三章 常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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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州的地形,十分的古怪,整個城市的四周都是水,構建成天然的護城河。由於這裡所有的水源都是相通的,所以想要截斷護城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不能截斷護城河,攻城就要付出很大的代價。常州的城牆是非常堅固的,上面的青苔似乎都有半尺厚,上面有一個個清晰的白印,都是之前丁從實攻打常州時留下的。常州有九個門,薄弱的地方也是有的,不過現在都已經被鎮海軍嚴密的防守著,在成功的截斷護城河之前,發起進攻的可能性不大。

 根據楊璧鱗的估計,如果沒有黑色火藥的援助,鷹揚軍這樣發起強攻的話,肯定要付出較大的傷亡。偏偏鷹揚軍現在的確沒有足夠的黑色火藥,劉鼎也沒有辦法在這場攻堅戰中使用黑色火藥,除非是等到明年開春。如果強攻的話,除了要付出相當大的傷亡,風險也是很大的,鷹揚軍的機動兵力畢竟只有五千人左右,這樣正面強攻絕對是得不償失。

 不過,劉鼎終於還是抓住了一個機會,那就是側翼的義興。張鬱在義興駐扎了五千人的部隊,就是預備鷹揚軍從側後包抄常州,結果反而成了劉鼎下馬威的對象。十月底,劉鼎集合了鬼雨都大部分兵力,還有所有的鬼臉都官兵,突襲義興。經過一夜的激戰,鷹揚軍順利的佔領了義興,驅散了當地的守軍。駐守義興的鎮海軍將領尹廣通、顧英傑、花寶等人,都全部潰散了。這些人打仗的本事不行,逃命的本事卻是一流,刁奇帶領的鬼臉都速度很快,結果還是沒有追上他們。

 鷹揚軍佔領義興,對於常州是個巨大的威脅。張鬱得知後果然暴跳如雷。不過,後來張鬱發覺,事實上這個威脅並不致命,由於常州以南河道地四通八達,增援可以從很多方向趕來。尤其是蘇州的丁從實,可以從運河沿河之上。直接對常州提供援助。而鷹揚軍目前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分出去攔截丁從實的援助。所以,劉鼎很快又將兵力集中到了常州的正面。

 從單筒望遠鏡裡面,劉鼎可以清晰地觀察到常州的每個細節。這座城市就在他地眼前,一草一木都看的清清楚楚,仿佛這裡就是屬於他似的。然而,想要將它納入囊中,卻還需要花費更多的心血,城樓上飄揚的鎮海軍旗幟。清晰的告訴著每個鷹揚軍將領,這裡還是別人的地盤。

 在張鬱向下觀察的同時,劉鼎同樣看到了常州城樓上的動靜。想必張鬱也正在上面打量著他。他將單筒望遠鏡慢慢地移動著,果然很快在鏡頭裡面發現了張鬱的身影。張鬱的神情顯得還是比較冷峻地,並沒有因為鷹揚軍的到來就驚慌失措。他身邊有個文士模樣的人,經過身邊人的分析,此人很有可能就是昔日周寶的重臣崔綰。

 不知道張鬱此時的感覺是什麽?是不是還存在僥幸的心理?

 鷹揚軍完全可以熬過這個冬天,等待黑色火藥囤積到足夠的數量,再來進攻常州。到時候,張鬱固守的就算是銅牆鐵壁,也將在黑色火藥地威力下化為烏有。只要攻破了常州的城牆。接下來的巷戰,乃是鷹揚軍的強項,即使鎮海軍是鷹揚軍的數倍,鷹揚軍也完全有把握取得最後的勝利。

 當然,張鬱暫時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他肯定還存在幻想,幻想著鷹揚軍拿不下常州,幻想著丁從實和董昌都會派兵增援他,幻想著中原的戰局發生變化。鷹揚軍主力必須北撤。唉,這的確是個該死地冬天……

 城頭上,卻又是另外一番情景。

 崔綰自告奮勇地說道:“我去會會他。”

 張鬱不置可否。

 鷹揚軍地使者已經進來了好幾天地時間。已經將鷹揚軍地條件講地很清楚了。張鬱和他地部隊接受和平改編。讓出常州。他們其實都不太喜歡文人,尤其是來自敵對派系的文人。

 劉鼎直接了當的說道:“崔大人是來跟我談條件的吧?”

 崔綰也不拐彎抹角,點頭說道:“正是。”

 劉鼎點點頭,隨意的說道:“不知道張鬱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麽?難道我們派去的使者,沒有將話說清楚嗎?”

 崔綰緩緩的說道:“其實張鬱其實隻想知道一個問題地答案。”

 劉鼎目光慢慢的深沉下來,緩緩的說道:“說罷!”

 崔綰平淡的說道:“大玄樓前,將軍全家遇難,不知道將軍有什麽想法?”

 劉鼎身邊的人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大玄樓前,劉鼎全家遇害。崔綰突然提起這個事情。到底是什麽意思?

 楊璧鱗上前一步,就要說話。卻被李天翔輕輕的拉住了。

 李天翔低聲的說道:“聽大人的。”

 楊璧鱗用力握了握拳頭,狠狠的說道:“他是找死!”

 劉鼎卻沒有什麽反應,只是隨意地說道:“你想知道確切的答案?”

 崔綰沒有感覺到劉鼎身上的殺意,稍稍放下心來,小聲的說道:“是的。”

 劉鼎點點頭,冷漠的說道:“你跟我來!”

 他帶著崔綰來到自己的營帳面前,指著迎風飄揚的旗幟,淡淡的說道:“你看這些是什麽?”

 在劉鼎地中軍營帳前面,矗立著表明劉鼎身份地一切標記,包括門旗四面、龍虎旌二面、節兩支、麾槍四支、豹尾四支,共十六件。節用金銅葉做成;旗用九幅紅綢製作,其上裝有塗金、形如木盤的銅龍頭。這些,全部都是節度使才能有地禮儀。本來製節度使一般授予旌節各一,及至唐末,為了酬勞平滅黃巢起義的大功,這才開始授予節度使雙旌雙節,以示地方生殺予奪之權柄,封拜節度使地奉禮官也從八人增加到十六人。

 劉鼎昔日受封為鷹揚軍節度使,可是因為身份特殊,朝廷並沒有賜予他旌節,直到後來崔碣和王承顏來到舒州,帶走了大量的財物以後,朝廷才正式賜予其旌節。當日崔碣從京城返回,正式宣布劉鼎就任鷹揚軍節度使,並舉行了隆重的典禮。這讚禮官也由崔碣臨時承擔。典禮結束以後,崔碣也就永遠的留在了舒州。

 只不過,鷹揚軍將士出身特殊,他們對於朝廷的這套禮儀,不太賣帳,尤其是涉及到黃巢的敏感身份。當時鷹揚軍上下都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雙旌節本來就是朝廷為了表彰消滅黃巢才設置的,偏偏劉鼎是黃巢的後人,卻也接受了同樣的雙旌節,這其中地緣由真是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鷹揚軍從上到下,其實都對這個節度使不以為然,想要為朝廷賣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崔綰晦澀的說道:“這是大人特有的儀仗。”

 劉鼎走到旌節的下方,淡然自如的舉起手來。崔綰已經意識到劉鼎要做什麽,卻是微微一凜。欲言又止。

 劉鼎手指夠到地,正是朝廷賜予劉鼎鷹揚軍節度使的節和旌,劉鼎毫不猶豫的將它們扯下來。冷冷的送到崔綰的面前。

 崔綰的臉色微微一變。

 “這就是我的答案。”

 劉鼎平靜的說道。

 “我明白了。”

 饒是崔綰見多識廣,這時候也有點木然的感覺,良久才緩緩地說道。

 劉鼎深沉的看著他,仿佛是在說,你真的明白?

 崔綰凝重地說道:“我的確明白了,我現在就回去告訴張鬱,勸說他做出正確的決定。”

 劉鼎淡淡的說道:“你走吧!”

 崔綰轉身而去。

 楊璧鱗、李天翔等人看到劉鼎將節度使的旌節扯下來,內心都是微微一驚,卻沒有說什麽。對於劉鼎的心思。現在鷹揚軍上下都很清楚,他們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聚攏到劉鼎的身邊。鷹揚軍上下對於朝廷都沒有好感,他們大多數都是被朝廷欺壓過的窮困民眾,要是劉鼎一心為朝廷賣命的話,他們反而要另謀出路了。

 前段時間,崔碣自告奮勇往興圓府送了一批物資,結果非但沒有得到朝廷地鼓勵,反而被朝廷狠狠的批評了一頓,鷹揚軍上下就更加的惱火了。崔碣和王承顏也深感失望,朝廷在他們的心目中,最後一絲絲正面的形象,正在迅速的遠去。他們兩個是鷹揚軍中對朝廷最有感情的,隨著他們態度的逐漸改變,朝廷在鷹揚軍將士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是不屑一顧了。

 李怡禾將旌節重新掛回去,沒有人多看幾眼。

 晚上,劉鼎召開軍事會議。商討進攻常州地策略。結果沒有什麽新的發現,於是劉鼎很快就宣布散會了。就在他準備就寢的時候。令狐翼將一封信件送給劉鼎,說道:“是舒州送來的,蘇姑娘。”

 信件是蘇幼惜托人送來的,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用力捏一捏,軟軟的,滑滑的,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麽。劉鼎拆開以後,發現裡面只有蘇幼惜簡單的幾句話,裡面還有一封信件,卻沒有寫明是誰拆收,想必也是送給劉鼎自己地。

 蘇幼惜在信件中輕描淡寫地表示,九月初九,她代替劉鼎來到了花亭湖邊的五泉庵,果然看到了久違地鬱紋裳。不過鬱紋裳沒有和她說話,只是交給蘇幼惜一封信件,讓她轉交給劉鼎,然後就消失了。蘇幼惜不知道信件裡面有什麽內容,於是直接包好送給了劉鼎。

 劉鼎狐疑的拆開鬱紋裳送給自己的信件,發現裡面是一幅黃絹,展開來一看,上面描繪著一個女子的肖像。這名女子全身戎裝,背負弓箭,顯得英氣勃勃,紅色的披風將她襯托的豪氣凜然。尤其是一雙剛柔並濟的丹鳳眼,令人過目難忘。如果說蘇幼惜等人都是溫柔似水的人物,那麽黃絹上的女子,則是英姿勃發,外秀內剛,別有一番不同的韻味。

 “她是誰?”

 劉鼎自言自語的說道,他感覺自己不認得此名女子,腦海中也沒有此人的印象。

 莫非此人是鬱紋裳?

 想想又不像。

 他當日在五泉庵外面看過鬱紋裳,這個畫像根本不是她。

 劉鼎將畫像拿給令狐翼看了,狐疑的問道:“令狐翼,此人是誰?”

 令狐翼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認識。

 真是奇怪了,這個女子到底是誰?

 鬱紋裳為什麽要將她的畫像送給自己?

 最後,劉鼎將楊璧鱗、李天翔等人都叫來,將女子畫像向所有人展示了一遍。然後問道:“你們誰認識她?”

 李天翔、楊璧鱗等人仔細看過以後,都遺憾的搖搖頭。

 沒有人認識這個女子。

 劉鼎將畫像收起來,越發顯得糊塗。

 鬱紋裳是什麽意思?

 這個畫像上的女子,又到底是誰呢?

 正在疑惑間,有人低聲的向李怡禾報告:“參軍大人,是劉忠漢押解糧草從後方趕來。原來的位置有積水……”

 劉鼎大喜過望,立刻說道:“老人家來了嗎?快將老人家請來。”

 好大一會兒以後,劉忠漢才顫顫巍巍地來到劉鼎的面前。

 他的年齡已經明顯偏大,本來應該安心靜養,頤養天年的,可是他閑不住,尤其是看著劉鼎四處奔波,越發坐不下來。他一直幫忙做些後勤工作,漸漸的竟然成了鷹揚軍的後勤骨乾。鷹揚軍目前地後勤。主要是魚多均、鮑傑、賈浙鵑三人在打理,後來賈浙鵑又被調走去幹別的事情了,結果只剩下魚多均和鮑傑。鮑傑的雙腿在戰鬥中失去。行動不方便,只能在後方協調指揮,卻不能四處奔走,導致鷹揚軍的後勤嚴重缺乏人手,於是劉忠漢更有了繼續工作的理由,劉鼎也勸不住,隻好讓他繼續幫忙乾活。

 老人家看到劉鼎,卻也是真心歡喜,這兩年鷹揚軍實力不斷強大。劉鼎采取的策略,和黃巢當年有明顯的區別,顯然不會再次重演黃巢的悲劇,這意味著劉鼎極有可能超越他的父親,成為這片土地上新地霸主。這一切都讓他覺得非常的欣慰,乾起活來,自然是更加的有勁了,這時候已經是深夜,他卻依然押著糧草從舒州送到這裡來劉鼎將他帶入中軍營帳。將黃絹上地畫像展示給劉忠漢,疑惑的說道:“老人家,你來看看,此人是誰?”

 劉忠漢看了畫像一眼,神色有些古怪,眼神裡明顯有些渾濁,良久才凝重的說道:“此女乃昔日西秦霸王正妃,楊若蘭。”

 劉鼎愕然。

 竟然是她!

 這個名字出現的時間還不長,他是重返鎮海以後。才無意中聽到這個名字。可是這個名字卻和劉鼎的前世聯系在一起。西秦霸王的王妃,就是他“劉鼎”的原配夫人。昔日在大玄樓之下當面指責皇帝李儼的不是,最終和家人全部遇害的,竟然就是她!可是,為什麽自己居然一點都記不起來呢?難道之前那個“劉鼎”地記憶,居然被全部衝洗乾淨了?還有鬱紋裳將楊若蘭的肖像送給自己,到底是什麽意思?

 劉忠漢看到劉鼎沉默不語,眼神卻有些散亂,還以為劉鼎處於悲痛之中,沉聲說道:“殿下,這筆血債,總是要償還的。”

 劉鼎腦海中有些恍惚,卻不是十分的悲痛,畢竟他沒有和楊若蘭共同生活的記憶,既然沒有記憶,自然就沒有感情,既然沒有感情,又哪裡來的悲痛?他只是在腦海中快速的轉動著相關的信息:原來,自己是有正妻的,只是這個正妻已經被皇帝殺害了。

 劉忠漢意識到劉鼎地神色有點不對,急忙說道:“大人,你要節哀順變,忍辱負重啊!”

 劉鼎隨口說道:“我知道的。 ”

 劉忠漢似乎頗為感慨,深陷的眼眶裡明顯有些濁淚,哽咽的說道:“原以為殿下你會忘記了她……沒想到你還珍藏著她的畫像……她是好姑娘,可惜啊!”

 劉鼎目光熠熠的盯著不斷搖曳的燭光,自言自語的說道:“皇帝殺了我的老婆……”

 劉忠漢欲言又止。

 劉鼎這句話,好像什麽意思都沒有,卻又好像包含了所有地意思。

 外面傳來急促地腳步聲。

 劉鼎驀然反應過來,警惕的說道:“誰?”

 帳篷外傳來李怡禾地聲音:“大人,丁從實率軍增援常州,兵力大概有兩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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