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銀河邊際,而這個銀河位於梅洛瓦人統治區實力較為薄弱的區域,它與另外數個規模較小的天體群相鄰,彼此之間偶有物質交換,這數個星系共同組成了一道橫亙太空的恢弘城牆,在其范圍內,原本的梅洛瓦軍事節點已經蕩然無存:那些能對數千萬甚至上億光年的區域進行監控和統治的暴君堡壘如今灰飛煙滅,這處邊境地區就和其他幾個宇宙的遠疆戰區一樣,現在落在帝國軍手中。
我們已經在這顆年輕的恆星外圍建立了十幾座晝夜開工的戰爭工廠,除軍團正規主力之外,我們的最下層軍事單位現在以立方級的速度暴增,這些新近生產出來的戰爭傀儡和遊蕩部隊在過去的兩天內已經抵達本星系每一個角落,梅洛瓦人設置在這一片戰區內的小型軍事設施被他們一個個掃平,最終,敵人在這橫亙宇宙的星系城牆中最後的反抗力量也被掃除乾淨。巴瑞安無力阻止這一切,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設置在邊境地帶的基地一個個失去信號,後者發出的呼救信息在過去的四十八小時裡響徹宇宙,但“神之國”無力回應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巴瑞安應該已經放棄了這些無法救援、徹底落入帝國佔領區的哨站,他可能會收集自己最後的兵力準備一次絕地反攻,當然也有可能正在準備一次大逃亡,反正這都沒什麽意義,他正在一步步走向滅亡,這一回。他不能再次逃亡了。
而皇家艦隊在佔領了這處“太空城牆”之後,也暫時停止了向幾個遠戰區增派兵力,第一階段的軍事目的已經達到,那就是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摧毀他們的邊疆和部分遠離首府的工業中心。現在,是時候稍稍整頓兵力準備下一階段的行動了:如果巴瑞安不打算主動出來,那我們就一路向他的神之國碾壓過去,看他到底什麽時候才會下定決心打出自己最後一張牌。
將軍星仍然是一副地獄的模樣,這顆原本還算有點生氣的生態星球被P-03燒融過一次,盡管經過了一定程度的“處理”,現在它還是有大面積地殼處於半熔融狀態。從太空看過去,這顆暗紅色的星球表面溝壑縱橫,遍布大大小小的明亮紋路:那是岩漿形成的河流正在奔騰不息,它的地表形態每時每刻都在改變,一天之內就會有新的高原和山脈隆起,盆地和峽谷下沉,而在第二天,這些脆弱的地形又會被新的山巒低谷所代替,地質活動的空前劇烈導致這顆星球的面貌一直在頻繁刷新。而只有位於星球赤道的一圈,地形才顯得穩定下來:那裡的溫度明顯更低一點。而且某種看不見的能量場阻止了岩漿的流動,這種能量場一直蔓延到地幔深處,仿佛無數鉚釘一樣,將其上方的地殼“釘死”。這個環帶就是帝國軍事基地所處的位置。我們以將軍城為中心,乾脆繞著星球赤道建立了一圈生產基地,用於製造基層士兵和戰爭機器,而在這個環帶上空,太空中有對應的一圈太空工廠,用於製造各類中小型戰艦。我們用希靈主機親自監督這些工程。使得所有設施的建築速度簡直跟打了雞血一樣,那群小丫頭真是工作賣命,而且我很慶幸泡泡在我們出發前就生出了這整整半個籃球場的閨女。真的,你不知道當整整半個籃球場的量產泡泡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
那種內心震撼感是多麽微妙,我當時甚至無視了旁邊嚷嚷著“奧義?多重閨女分身之術!”的孩子她媽……
而在將軍星上空,還有一個比較特殊的艦隊聚集區。這個聚集區顯得有點雜亂,各種型號亂七八糟,模樣千奇百怪的飛船停放在一起,百分之九十的飛船都處於引擎靜默狀態。這些飛船的體型和帝國星艦比起來。絕大部分都像小舢板一樣,以至於它們和旁邊的幾艘永恆級“看管者”一對比簡直成了一群螞蟻,這些飛船好像一片灰色的靜態霧靄,被凝滯力場固定在高位軌道上,因為大部分飛船都處於低能耗狀態,它們看著死氣沉沉,遠觀如同太空中的“汽車墳場”。
這些飛船就是昨天被我們帶回來的原梅洛瓦奴隸軍們,現在停放在將軍星上空的只是這支龐大艦隊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飛船現在都停泊在恆星系引力邊界上,帝國軍在那裡也有一個臨時基地,可以對這些飛船提供足夠的保護——不過也沒什麽可保護的,畢竟這處太空城牆已經屬於帝國佔領區,在這裡絕對安全。
不過在準備和這些梅洛瓦奴隸軍交流的時候,我們遇上一點小問題:對方壓根沒有一個發言人,甚至沒有一個比較公認的代表可以派出來。我想和奴隸兵中的領袖說話,但得到的卻是一份長達二十六頁的名單!他們平均每一百艘船(不論大小,小灰機都算)就可以算作一個獨立編制的艦隊,其中自有一個所謂的指揮官,而這些零零碎碎的小部隊之間幾乎聯系,他們不屬於一個更大的編制,互相之間也沒有太多了解,更不存在統一認可的長官,因為巴瑞安不允許這種可能導致奴隸實力壯大的情況出現——他有時候也不太信任自己的洗腦技術,所以乾脆把奴隸種族都分割開來。
這種局面導致淺淺和林雪扔了五分鍾的色子,才最終隨機選出幾個奴隸艦隊指揮官來和帝國軍高層交流,當然,她們倆只有三十秒在乾正事,剩下的四分三十秒……她們在扔色子比大小……如果我沒及時發現的話,這倆活寶大概能扔到晚上開飯。
扔色子選大使這事兒看上去有點不靠譜,但我覺得也沒有更靠譜的辦法,這些奴隸種族被巴瑞安控制在一種令人發指的“無知狀態”。他們同階級內每一個個體基本上都沒啥差別,那些指揮官估計也是一樣,讓林雪幫忙扔色子起碼還能體現一下先知的偉大,是吧?
“陛下,奴隸軍的代表已經帶到。”
正在這時,從門口傳來一個無機質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我抬頭一看,原來奧拉正站在門口——有時候我也叫她面具姐,貌似這位首領蜂之祖也沒什麽不高興的意思——而在奧拉身後。跟著三名穿製服的陌生人,他們身上的製服也沒個統一標識,看樣子巴瑞安從來沒考慮過給自己的“仆從軍”整頓整頓裝備的事情。三名陌生人有一人是青年男子,看上去二十多歲,體格精壯,很有軍人氣度,站在他旁邊的卻是一個看起來頂多也就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後者雖然穿著軍裝,可是這年齡和略顯單薄的身材怎麽看都不是軍人模樣。而在這一男一女身後則是一個體型異常高大的異貌外星人,後者和地球人類的區別相當明顯。他身高將近兩米,皮膚呈現出淡綠色,脖子短粗,頭顱在身體上的比例也比人類更大,而且其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沒看到任何毛發,我沒辦法給這樣一個相貌奇特的外星人判斷年齡,只能大致猜測他正身處壯年:至少,他也是個軍人不是?
這三人服裝各異,容貌特征也有很大差別。但現在三人表現出來的情緒倒是挺統一的:都很不安,面露困惑,他們努力用軍人的素養來讓自己保持鎮定,但這無法完全掩蓋其貿然進去陌生環境的不適應感。我估計外面那些鐵打的帝國兵也給了這三個陌生客人不小壓迫。不管怎麽說,希靈帝國的軍事基地都不是個適宜做客的地方,尤其是在戰爭狀態下,那些帝國軍人身邊硬邦邦冷冰冰的鐵血氣氛絕對讓你要多緊張有多緊張。仿佛這裡每一個直立行走的生物都會擇人而噬似的。
“坐吧,不用緊張。”我示意三個看上去緊張兮兮的奴隸軍指揮官落座,莉莉娜立刻從另外一邊的桌子下面鑽了出來,蹦蹦噠噠地來到三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然後嘀嘀咕咕地走開,繼續跟叮當玩去了。三個客人被這個突然鑽出來的小女孩嚇了一跳,但很快,後者那副“機靈可愛”的模樣就讓他們會心地微笑起來,緊張的氣氛頓時緩解。我向莉莉娜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後者跟我呵呵傻笑,仿佛她啥都不知道似的。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裡的最高長官,也是帝國最高統治者,不過你們叫我陳俊就行了,我不喜歡規矩,”我一邊說著一邊順手關掉手中的數據終端,三人的視線忍不住在數據終端上掃了一下:那上面一閃而過的是“神之國”的全息投影,“現在感覺怎麽樣?精神應該快穩定下來吧。”
“腦海中轟鳴作響,一開始幾乎無法思考,但現在好多了,重新控制自己身體的感覺真好,”那名精壯的年輕男子首先說話了,“陳……我還是叫您陛下吧,這裡的士兵是這樣稱呼的。我們現在很困惑,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一切……這……抱歉我想不到太好的說明方式,但我所知的一切好像都天翻地覆,我所知道的東西突然都換了新的面貌,連我現在的思想都好像是從未有過的……我甚至感覺自己不再是自己,您看,是不是能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
看樣子對方在“禮節”和“規矩”方面還挺謹慎,估計是這裡嚴肅的士兵和一絲不苟的軍官們讓他以為我剛才那句話只是在客套吧。對方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的一系列困惑,他需要一個解釋,好明白到底是世界瘋了還是自己瘋了。我思索著,要如何才能讓一個從未自己思考過的人去理解這樣複雜的現實,然後我有了決定:從兜裡掏出兩個小藥丸來,一個紅色,一個藍色,他要吃下紅色那個我就給他看看現實的荒漠……
林雪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在大小姐毒舌之前,我順手把倆巧克力豆塞進她和旁邊嗷嗷待哺的淺淺嘴裡,然後面對三個客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給你們講個有關叛國賊的故事,這個故事是這樣的。很久以前,有一群大牛逼……”
一個小時後,我口乾舌燥,詞匯枯竭,但總算把事情說明白了,大致捋順了希靈帝國是什麽,梅洛瓦人是什麽,叛國和平叛是怎麽來的,以及梅洛瓦人平常是怎麽乾的,最重要的是。在這一系列紛繁錯雜的事物中,奴隸種族們始終承擔著怎樣的角色,我相信眼前的三個人都能聽懂:盡管他們出生以來就受到洗腦教育和神經毒劑的影響而從未獨立思考過,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是傻子,連阿奴麗麗那個被嚴重摧殘,以至於失去了數學能力的種族都能保留幾十萬人的反抗火種,眼前這些留有高科技和更多自由思考機會的奴隸種族更能明白一切。
然而我不敢確定的是,這些從未進行過自由思考,也從未主動產生過反抗想法的奴隸們。即使真的突然被卸下了枷鎖,他們會知道反抗嗎?
或者說。他們知道“為自由而戰”這幾個字究竟怎麽翻譯嗎?
從未嘗過自由的滋味,也就不會對失去自由有什麽遺憾,我們所解救下來的這些奴隸兵已經很好地表現出了這點,他們如今所流露出的最顯著的感情就是困惑和迷茫,其中一大部分原因卻是因為突然沒有了“主人”的命令而茫然無措。據說阿奴麗麗所投身的那個反抗組織需要用一年半載的光陰才能讓一個麻木的同胞燃起奮鬥的鬥志,而我們貌似沒有這個時間。然而圖拉佐已經信誓旦旦地表示,他能掀起一陣席卷所有宇宙的奴隸叛亂,我倒是很好奇:這貌似不怎麽容易。
“那些神……我是說梅洛瓦人,其實曾經是入侵者?”那名有著綠色皮膚的異貌男性嗓音低沉地開口了。“嗯……我現在能回憶起他們所作的事情。當時我感覺一切都理所應當,現在回憶起來卻讓人不寒而栗,但一直以來我們竟然都毫無置疑地承受著一切……這就是洗腦的力量?”
“他們的統治就要結束了,”林雪在旁邊悠悠然地說道,“我們會乾掉所有叛徒,嘛,只是不知道你們能不能起到點什麽作用。看上去即使獲得了自由,你們也缺乏乾勁的樣子……嗯,這不重要,在這場戰爭中。你們是否反抗梅洛瓦人其實也無足輕重。”
林雪大概是想刺激一下眼前三個奴隸指揮官,好看看他們有多少反抗精神,不過對方中那個年輕女性只是頗為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他們是那麽強大!真的可以被摧毀?”
這就是多少代人持續不斷被洗腦統治的結果:梅洛瓦人不可戰勝的形象已經在他們腦海中根深蒂固,在這個前提下,要讓他們群起反抗所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要讓他們意識到梅洛瓦人其實也很脆弱,如果刨除了那些偷竊來的技術和設備,梅洛瓦人其實並不比其他凡人種族強大多少。
“看看這個星球,”我隨手打開了全息投影,上面顯示的是將軍星岩漿橫溢的太空視圖,“你們在太空中應該看到了這一幕,這裡是梅洛瓦人的一個軍事要塞。”
三名指揮官點點頭,他們知道這個地方。
“攻佔這裡,用了十二分三十五秒,”我聳聳肩,“梅洛瓦人沒什麽好怕的。現在你們已經自由了,但是否反抗那些家夥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可以明說,即使你們就這麽沉默下去,梅洛瓦人也會被消滅,但你們整個種族都會失去至關重要的根骨,自由將變得毫無價值。”
自由將變得毫無價值,這些種族對帝國而言也會毫無價值。如果他們表現出完全逆來順受的本質,或許珊多拉也會失去對這些土著生物的興趣,而放任他們在這些荒涼的戰後世界自生自滅,我相信以珊多拉的性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們應該反抗,”年輕的男性軍官開口了,很出人意料,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竟然表情平靜,既沒有恐懼和不堅定的表情, 也沒有必要的憤怒,他只是很糊塗,“但我們不知道該怎麽辦,反抗的話……難道就這麽直接衝擊他們的基地?我們的家園怎麽辦?那些地方仍然……”
“緊急通訊,”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奧拉突然出聲打斷了這名軍官的話,她的水晶之翼打開,投影出一系列來自其他星球的畫面,看上去是梅洛瓦人和當地土著的衝突場景,“陛下,來自第二戰線通訊網。巴瑞安對銀心戰役的巨大損失非常憤怒,他遷怒到了那些奴隸種族,現在梅洛瓦人正在集結‘訓誡者’前去‘懲罰’後者,已經有四個奴隸星球遭到殘酷鎮壓。圖拉佐有一條附加信息,他已經動員保守派力量去牽製這些‘訓誡者’部隊,但他希望能盡快開始下一步行動,否則保守派提前暴露的可能性很高。”
我正待說話,卻聽到旁邊傳來“砰”的一聲,那名年輕的男性軍官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怒目圓睜,一拳砸在桌子上:“……那……那是我的星球!!!”
“反抗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能,”莉莉娜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無需引導,只要給予足夠的刺激。老大,跟珊多拉大姐頭說一聲吧,下一階段該開始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