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鬱悶,都轉頭了,就那個我想要清楚臉的女子,她仍舊用手撐住下巴,青蔥似得五根指頭,遮住了大半部分的面容。連側臉都沒留給我看清。
“抱歉,我來晚了。大家別在意我,請繼續。謝謝。”我對所有人點了點頭,轉動輪椅溜到了會議室後邊的角落中。自己找的這個位置很巧妙,離那女孩不遠不近,本以為能順利的看清楚她的臉。不過自己再一次失算了,女子將頭低下去,拿起資料認真的看。剛巧躲過了我的視線。
你妹的,她真不是在故意躲我?
志願者會一個一個走上台介紹自己,我很有信心。自己在電梯裡就已經聽明白了,這些志願者來自春城的各所大學,互相都不認識。而且結構松散,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那麽無聊冒充著混進來。
“我叫吳麗,今年20歲,大二。我讀社會學,已經做志願者兩年了。”叫做吳麗的女孩長相普通,但是很有活力:“我熱愛志願者這個行列,每一次作為志願者去幫助需要我幫助的人,我就覺得自己對這個社會有所貢獻,心裡暖暖的,很開心。”
吳麗介紹完自己後,回台下坐下了。按順序,她身旁的一個男生也站起身介紹了自己一番。
很快大多數人都介紹完了他們,輪到了我。
我推著輪椅,來到了台上。開口說話前視線掃過所有人,你太nǎinǎi的,我險些破口大罵。那個女孩就在我視線不遠處,我正面對準了她。
可是自己看到了什麽!我簡直要氣的肝都爆炸了,那家夥,竟然名正言順的在一群有大愛的志願者眼皮子底下,用資料冊擋住了自己的臉。就如同上課的時候用課本擋住自己偷偷似得那麽惡劣。
不,她當下的行為比這可惡劣多了。
那女孩竟遮著腦袋睡起了覺。她腦袋是卻一根筋還是聽別人介紹自己感覺太無聊了?覺得無聊的話,來當志願者幹嘛?
我皺著眉,內心的怒火和憋屈熊熊燃燒。可奇怪的是,那女孩在志願者交流時睡覺的行為,仿佛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只有我察覺了。
心裡一怔,我搖了搖腦袋。在台上一直開口說話也不好,眼看著大家都眼巴巴的盯著我的嘴皮子。我隻好介紹起自己來:“我叫,夜不語。”
我用了自己的真實名字。自己的眼睛一眨不眨不動聲sè的盯著那個腦子不好使,居然在睡大覺的女孩身上,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聽到我名字後,她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甚至睡的更香了。打鼾有沒有,她都睡到打鼾了,周圍的人都沒有在意。這太不科學了。
歎了口氣,我繼續胡吹侃:“大家也都看到了,我的腿瘸了。在我還沒有因為那次事故瘸腿之前,我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不愛學習,不勞動,每天混吃等死。這樣的我,也在瘸腿後失去了人生的目標。我走不動了,突然覺得沒有了人身的意義。尋思著,乾脆死了算了。”
我的褲腿將石膏遮的嚴嚴實實,所有人都看不到。再加上坐著輪椅,冒充一下殘障人士還是沒啥問題的。
大家被我曲婉轉折的故事開頭給吸引了,紛紛撐起身體仔細聽。
“瘸了腿,我女朋友也跟我分開了。這就更加重了我尋思的決心。我準備了安眠藥,準備一了百了的時候。一個大學生志願者走進了我的生活,她開解我,幫助我,給我鼓勵讓我振作。希望我身殘志堅,走出人生的yīn霾,重新回到生活的正軌上。”
“我很感謝那個女大學生的幫助。她幫助了我很久,每天都來醫院看我,在我的心裡留下笑容,在我的床頭上留下一束漂亮的話。後來我的心理健康正常了,她跟我告了別,讓我好好活著。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告訴過我她的名字。或許現在,她仍舊活躍在志願者群裡中,幫助別的生活受到挫折,想不開準備自殺的人們吧。”
我的語氣頓了頓,聲音又大了一些:“雖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的姓,偶然聽她的夥伴提到過。應該是姓,遊!”
說到‘遊’這個字,我的語調更大了。台下那個用資料擋住腦袋的女孩,卻仍舊睡的香甜,依然沒任何反應。我實在是沒轍了,準備匆匆將虛假的經歷講完,想想別的辦法去瞅她的正臉。
“因為那位遊姓志願者的幫助,我感受到了人世間的光輝,明白了人間冷暖。我自強了、我明悟了。我不斷地參加康復活動,雖然腿仍舊沒有好,但我的心靈已經收到了拯救。我借著輪椅,以及那位遊姓志願者借給我的力量帶著滿滿的幸福活下去。不止如此,我也想用我微薄的綿力,去拯救別的需要拯救的人。”
“我也想當志願者,一如那位遊姓志願者那樣吞噬幫助我似得,去幫助別人。 謝謝大家。”
我胡編出來的經歷贏得了大家一片掌聲,甚至有女生不停抹著淚,感動的眼眶微紅。掌聲經久不息,音量巨大,可那台下睡覺的女孩竟然完全不受噪音影響。睡的死死的。
我心裡已經有無數隻草泥馬跑了過去。這混蛋是幾天沒睡了,這不叫睡覺,都快趕上休克狀態了。
自始至終,所有人自我介紹完畢後,那女孩也沒上台過。估計是我進入活動室前,就已經先行自我介紹了。真是有夠倒霉的。
我在內心中吐槽不止,直到被醫院的護士帶出活動室。護士們紛紛領著眾志願者進入安寧所的深處,開始分配志願者進入即將走入人生最後一段路的老人的病房,進行撫慰心靈的交流活動。
對於這些老人,志願者們其實什麽都做不了,提供的幫助也有限。只能依靠自己的青春活力來提升將死老人們對死亡的恐懼,只能傾聽老人們的喋喋不休。
不知道那女孩被分配到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