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江湖規矩呢?　　琴音一停。

　　疏樓龍宿似笑非笑一手按住白玉琴，另一手拈起紫色團扇，扇面為閃閃發光的綢緞，端是華麗非常。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妖僧這兩字一出口，秦曉川五指慢慢捏緊，感覺內心之殺機將要被惹動了！

　　“稍等啊！”

　　就在這時，遠遠天穹上，傳來另外一聲焦急熟悉的呼喚:“龍宿，慢來，莫動手，先確定人是否真正是那個人啊~~~”

　　喔。

　　這麽不穩重，來人一定不是三教頂峰之一的和尚同修佛劍分說。

　　光芒從天而降，赫然白得耀眼！

　　接著風中白發飛揚，一名白衣白發身背長劍頭戴素銀道冠的道者落地，雙足塵土飛揚，惹來疏樓龍宿嫌棄之一瞥。道人一轉身，拂塵一揚，立刻像是松了一口氣:“劍子仙跡見過……這位朋友。”

　　秦曉川身上氣息像是一位修行人。但他失去木杖之後，又隱去手腕上佛珠，只要不動手，黑發飄飄的模樣一丁點兒也不像是一名佛門中人。疏樓龍宿那句“妖僧”當真形容得一點沒錯。

　　不知道為什麽，三教頂峰另外一位劍子仙跡仿佛一點也不知道秦曉川之來歷，略作猶豫的稱呼之後，睫毛一垂滿臉肅穆:“道友可是守護北域四部族百余年的瀚海之主?”

　　一時寂靜。

　　就像來自疏樓龍宿那邊莫名其妙的壓力突然消失瓦解。

　　氣氛雖然寂靜，卻顯得比之前那樣緊張而稍微放松。看到劍子仙跡到來後的第一瞬間，秦曉川松了一口氣。秦曉川來往中原北域這麽多年，現在連談無欲這樣智慧超群的老先覺都能談得攏。但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面對疏樓龍宿的時候，仿佛一陣莫名惡意迎面撲來，讓他險些淡定不能直接動手。

　　直到劍子仙跡聲音遠遠傳來，似乎證實了這裡華麗無邊的儒門龍首到來，完全是為了替摯友在此中途攔人。秦曉川這才散去凝聚在掌心的氣勁。

　　劍子仙跡也松了口氣。

　　剛剛現場的氣氛僵硬到看上去隨時都會打起來。萬幸他感覺不對提前出聲，連詩號也未曾來得及念。龍宿好友，你究竟是做了什麽，還是剛剛趁他不在，事先與這位看似年輕的瀚海之主有說過什麽嗎?

　　疏樓龍宿眉頭一動，忽然抬手化去白玉琴，起身紫扇一揚，四周吹起一陣清涼的風。

　　兩道光影一前一後緊隨劍子仙跡而來，卻在見到秦曉川的瞬間半途拐彎，一左一右立於旁邊。

　　其中一名女子身材窈窕，面容蒼老，淡黃長發枯槁垂在肩頭，一身黃衣點綴金銀雙葉，正是因為練就金銀雙絕掌而毀去面容的瀚海神妃月無波。另外一名男子腳微跛，身著黑衣，披頭散發，手持白色竹簫，容貌俊逸，名為跛簫，來自情天十二重，正是昔日北域三弦音之骨簫裙下臣子，如今算是半個瀚海森林的人。

　　大概在五十年前，三弦音中的皮鼓師賀長齡面容被毀，避入瀚海森林險些為妖劍所殺。之後秦曉川親自找了始作俑者令狐神逸拿來人皮，將人好好放了回去。

　　恢復容貌的皮鼓師賀長齡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毀了自己的家，以及去找派人剝去他臉皮的罪魁禍首繼母骨簫報仇。誰知道骨簫范淒涼早收到消息，約好皮鼓師愛慕的對象琴女琴絕弦在院子裡等。三人見面，立刻修羅場！可憐的皮鼓師再沒第二次好運，骨簫揭穿兩人之事實，琴絕弦心傷遠走，賀長齡毀掉骨簫半邊容貌之後被簫音傷到了腦子。

後來范淒涼選擇在瀚海森林北面懸崖上建起了專屬於女人的銷魂窟情天十二重，親手將喪失神智的皮鼓師製作成傀儡，本意是要和瀚海勢力作對。　　但是骨簫不是金銀雙絕掌的對手，甚至連瀚海妖劍的邊都沒摸到。

　　一個月黑風高之夜，神妃月無波親自走了一趟情天十二重……忽然和情天之主范淒涼成為一對好友。於是情天十二重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自己人。

　　威脅這兩個字挺好用的！

　　——就是不知道面對儒門龍首，是不是也一樣有用。

　　月無波看上去像是一位老嫗，聲音依舊如年少:“主人。”她微微頷首，很有禮貌。在北域，神妃的耳目隨著四族之人遊走中原北隅，早已遍布在兩境邊界。從一開始跛簫就已經在暗中監視外來者劍子仙跡與疏樓龍宿之動向。甚至於當秦曉川踏出中原地界的那一刻，掌控瀚海原始林對外一切資源的神妃月無波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藏身瀚海這麽多年，與其說是昔日遺孤月無暇受控於師尊楚王孫的救命之恩，倒不如說朝夕相處如今的月無波真正視瀚海森林為家。在她的心中，瀚海之主的地位，絕不在師尊鄧九五之下。

　　“神主。”

　　跛簫恭敬喚道，竹簫橫胸，後退一步行大禮。他只不過是情天十二重派遣在瀚海森林的一位使者，地位遠遠比不上名義上是瀚海勢力第二位主人的月無波。面對秦曉川，哪怕不曾見到象征瀚海神身份的妖劍，不敢不低頭。

　　身份一目了然！

　　與中原不同。

　　北域早已取代荒城蕭家，成為秦曉川真正的第二家鄉。他回到這裡，就是象征著護佑四部族百年的瀚海之神，象征著能與北隅皇城抗爭百余年的北域第二大勢力之主！

　　“有什麽事?”秦曉川問劍子仙跡，一貫的風格，很直接。

　　左有月無波凶名在外，右有跛簫以禮待之。瀚海之主的風頭與混跡中原的江湖無名小卒渡白川當然不一樣。劍子仙跡神情一斂，拂塵在臂，三分禮遇:

　　“可否求取一份瀚海聖泉?”

　　隨著瀚海在北域名聲遠揚，特產瀚海聖泉也為更多人所得知。以往也有一些外來者，千裡迢迢或偷或搶跑去原始林找泉水，大部分人都已經變成金銀雕像，運送去第一富商楚王孫家的當鋪裡融了重鑄，俗稱“變現”。

　　“你受傷了?”秦曉川有點意外，力求言簡意賅。看起來以後可以開一家礦泉水公司。這不就釣來兩尾大魚了~~

　　如果時間是幾十年之後，劍子仙跡會被一柄小金劍戳傷，千裡迢迢奔赴北域，在好友聖蹤的指點下進入瀚海森林去取傳說中能治瀕死之人的瀚海聖泉。

　　但現在還是劇情之前。

　　現在聖蹤和秦曉川也還沒有翻臉。如果劍子仙跡真是受聖蹤指點而來，其實聖蹤可以直接找秦曉川買水。然而問題來了，和聖蹤好友結交論道的人是“持蓮禪師”，並不是瀚海之主啊！

　　“吾友慕瀟韓百年前為解二十八道脈逆衝之禍，至今仍受道元逆轉之苦。”劍子仙跡輕歎:“此事吾也是近日才知。無論如何，身為好友總是要盡一份心力。望瀚海之主割愛！”

　　很是真誠。

　　湘君慕瀟韓，道門領軍人物之一，也是一位在三教內部聲名顯赫之輩。但是前世今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受過無法治愈的傷勢，為什麽瀚海聖泉的消息一傳出，忽然就受傷了呢?

　　秦曉川看著劍子仙跡，朋友，你一定是被騙了。

　　“誰告訴你在此地等?”面對劍子仙跡，他很願意放松。但是疏樓龍宿當面，秦曉川決定少說少錯。

　　這一點其實很明智。

　　儒門的人，從來不曾簡單過。

　　劍子仙跡:“咳。”

　　作為一名劍者，秦曉川抬頭盯住了白毛老道背上看似古樸的劍。古塵麽，道界很出名的劍，看上去挺新的……好朋友，令狐神逸，钜鋒裡的密探業務開展得不錯嘛！

　　“唉。”

　　秦曉川:“我要一個人情！”

　　劍子仙跡:“可以。”

　　和好人做交易就是這麽爽快。就是讓好人欠人情，往往容易被拖下水。

　　秦曉川丟過去一個玉瓶:“不要你的！”

　　但是劍子仙跡的朋友中，很少存在好人。比如聖蹤，比如疏樓龍宿，再比如正要欠下人情的這位。

　　這樣的人情欠下去，以後要使用起來，才比較不留後遺症。已經在腦子裡回憶起“慕瀟韓”這三個字到底藏有怎樣的秘密， 秦曉川索要人情光明正大。

　　真正來說，他這樣出賣瀚海聖泉已經很便宜了。雖然有木屬性力量加持，讓聖泉至今沒有枯竭跡象，但是這樣一瓶子泉水混入河中，能保河邊四族人一年百病不生。

　　劍子仙跡事先打聽過，心知肚明。“吾替湘君答應了！”同樣也十分爽快，拂塵一揚，收起玉瓶就要告辭:“多謝！”

　　“再會。”見疏樓龍宿跟著一起走，秦曉川目送兩人背影心情十分愉快。

　　有這麽一層關系在，以後就方便在西佛國法藏輪道上和偶像佛劍分說搭訕論交情。說起來，他另一個身份在三教的輩分其實與劍子仙跡等人相當。這真的是意外的收獲，能結交在三教中地位不同的劍子龍宿等三人，等於已在三教中打開一扇通往最高層修行者的大門。

　　秦曉川原本還保持著愉快心情，直到突然停步，想起一個細節。

　　“……完蛋了！”

　　他到底是為什麽對疏樓龍宿起了敵意?源自兩個字“妖僧”！在北域，知道瀚海之主身份的人不認識持蓮禪師。認識持蓮禪師的人，從未見過瀚海之主的真身。就連令狐神逸，也只知道持蓮禪師跟隨一蓮托生大師修行，而秦曉川與一蓮大師關系不錯，並不知道“持蓮”這個法號代表的就是他自己！

　　钜鋒裡之人，從來沒有見過將蘭若經托付給他們的那位禪師的真身。

　　“我去，爆馬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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