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陽君緩步而來的時候，並未遭遇任何阻擋。想著也是理所當然，如果蹲在這裡搞事情的人當真是他認識的那個，也不可能會出手對付他。此時天色已黑，但是天際還有一線光亮。

　　月色沉浸在海平面邊緣，閃耀微弱的銀光。

　　“吾早跟你說過，黑市不好動，一觸牽全身。”玉陽君道。

　　那個人坐在身下的屋頂是整個海邊漁村最高最寬敞的一處。但是玉陽君還是不想把自己這身價值紋銀千兩的衣裳給壓在髒兮兮的稻草上，於是止步屋簷下，站在大約一丈開外的街道上。

　　旁邊就是屍體。

　　這幅場景混江湖的人早已司空見慣，玉陽君視若無睹。

　　秦曉川道:“你才剛剛來，怎麽就知道我在黑市那邊的布置失敗了?”

　　“如果沒有出現問題，你又為什麽會獨自出現在這裡?”玉陽君從容不迫:“你的人呢?”

　　他哪裡有什麽人。

　　一直以來秦曉川都是在借用別人的勢力，要麽就是請朋友臨時幫忙，只有一處森林，兩三間棺材店，還有已經交給秦假仙去處理的收屍人組織才算是完全屬於他自己。

　　“我想請你幫個忙。”秦曉川道:“我這裡有很多東西需要運走，你有辦法在今夜搞定嗎?”

　　“請我幫忙是需要代價的。”玉陽君羽扇插入腰後:“文熙載的人情我早已還清。你打算付出怎樣的代價?”

　　眼前這個人，雖然並不是出自秦曉川記憶中原有的人物，也並不是真正出身天荒不老城的太丞。但是漫長歲月以來，他拜托枉幽蘭去做的事都有完成得很好。這名代替了方城子，以玉陽君之名存活在世間的朋友，早已證明了他的能力。

　　“我想請你幫忙的地方，不止是這些。”秦曉川在屋頂上站起身:“你有想過，未來人生的目的嗎?”

　　玉陽君縱身而起，雙足落在茅草屋頂。坐著有損形象，站著兩人並立才比較感覺舒服。“哦?”他又取出羽扇握在手裡，“賺更多錢，享受更自由美好的生活，練更高明的武功，掌握更多的人間權利?”

　　很直接的目的。

　　“苦境這些年來從未停止過紛爭，有時是正邪對立，有時是有外力入侵。”比如天蝶盟那些人，集境武皇那些人，未來還有一大堆么蛾子的那些人。“高手過招，從不會考慮百姓感受，修為越高越是如此……所以，我想搞個事。”

　　秦曉川說完後看著玉陽君。

　　玉陽君羽扇沉默地交到左手上:“我從不知道，你竟是個好人！”

　　北域現在那麽亂，好好的北辰皇朝被分成兩部分天天在打架，全是這人臨走前一手造成的。現在跑到這裡跟他說，要去愛護苦境平民?

　　“素還真天天死來死去，也沒見苦境有怎樣的和平，正道一方底蘊深厚，說不定何時就會冒出一位聲望比之琉璃仙境更高的高高人。”秦曉川道:“你看天策真龍一旦入主中原，就需天天為保護自己治下和平而奔走，再強的人也有被拖垮的一天。”

　　“所以呢?”玉陽君羽扇掩唇，心思轉動。這人連北域瀚海都想撒手不管，不會忽然轉型想學天策真龍建立一方霸業罷?苦境這麽坑，非天命者很容易就此被拖入泥潭，他要不要早日抽身?

　　“但是黑道之中，幫派林立，勢力並不亞於正道力量。只是這些年並無一個確定的領頭者，倒是歐陽世家當年做過一些統合……你跟我一起去給素還真添點麻煩。”秦曉川萬分正經。

　　玉陽君冷眼旁觀。

　　“建一個勢力，在暗中統合黑道，也不需要有多麻煩。”秦曉川繼續分析:“黑市不提，殺幾個人立幾次威，將人頭買賣握在手裡，你看這份已有一半。綠林自有秩序，但禦龍天已久不管事，組織散漫，你跟我再挖個牆角什麽的……”

　　玉陽君羽扇一抬，打斷這番話:“黑道之人，只服強者！有實力一切好說，但吾不想聽這些借口。”這都什麽跟什麽，太亂了，不像話。一點組織和規劃都沒有，聽著就讓人頭疼萬分。

　　秦曉川:“唔……”

　　玉陽君:“要讓吾幫忙，你真正的目的是?”

　　秦曉川:“三權分立，正邪平衡。”一不小心就說了。但一旦說出口，後面好像也不難，“建立黑暗之秩序，避免濫殺無辜之事。對內可與正道爭鋒，對外統合一切力量，以應對有可能侵入苦境的敵人……順便賺更多錢，享受更自由美好的生活，練更高明的武功，掌握更多的人間權利?”

　　玉陽君一扇子啪地摔在自己手上:“天真！”

　　“現如今之黑道上，看似一潭淺水，實則內部隱藏頗深。你縱然有能力搞定黑市，亦或許有辦法將昔日血榜之人納入麾下，但是你要怎樣應對後續或許無窮無盡隱藏台面之下的人?”

　　枉幽蘭自己，就是一例。

　　“不服，來戰啊。”

　　秦曉川簡單明了但也是十分有力。劍就在手裡，打架而已，誰怕誰。打不過還能回去喊人，喊不來人把消息給正道透出去，波旬不就是這麽倒了霉的麽！

　　玉陽君一噎，好像是這個辦法。如果是正道一方，還需要名望大義，黑道之人多半不講究，誰有力量，誰能掌權。

　　他還是有點不甘心:“為何是三權?”

　　秦曉川:“正，邪，人。”

　　玉陽君問:“立足黑暗，以邪抗正，約束黑暗，正邪對抗外力。結果呢?”

　　秦曉川:“也許，死的人會稍微少一點。”

　　黑暗並不能被完全消滅，唯有約束，掌控其中平衡。白道如果一味強勢，人心中的邪惡同樣會吞噬白道，形成更難對付的黑暗。秦曉川分明記得，在自己出坑之後的那幾檔的故事中，預示著苦境之災難多半是外來者，但那個時候正道內部卻出現了重重問題，嚴重在拖後腿。

　　秦曉川道:“我也不知道這個方法能不能行得通。但是可以稍微試試看。正邪之外，應該再有人代表百姓之意願，建立組織，負責在天災之中救援平民。這項工作可稱為人權，該獨立於正邪之外！”

　　玉陽君立刻想到了其中一點:“比如，當年的收屍人組織，以及你所開創的連鎖棺材店?”

　　“還不止。”

　　北域以瀚海為基地，鄧九五的商隊一直蔓延至海外，除了賺錢之外，也有與各方勢力接洽，西至龍王厝，東聯商家堡。幾處大商人相繼一聯合，同樣也是一股能影響整個苦境並不能被小覷的力量。

　　這股力量看似是由鄧九五做主，實際上彼此串聯的仍然還是秦曉川。在高武世界中，唯有武力才是一切之保障。鄧九五失去了金銀雙絕掌，實際上等於自絕通往更高層的路！

　　玉陽君沉默:“這是你自己想的?”

　　是秦曉川腦海裡前世的記憶、今生的見識，加上來自和平世界的知識， 最後綜合到一起所作出的決定。

　　“上古時，苦境黑暗界曾被一勢力所統治，名為魔吞！”

　　黑劍突然出鞘，在半空以劍芒劃出一個令牌，紫色霧氣詭異凝聚其中，形成六個大字。策萬鬼，吞天下！

　　“魔吞不動城以黑暗為基礎，定三大律令，遵循因果，維護秩序，對正道復仇，率黑道為先鋒。十二宮之主神秘莫測，從不真正現身人前，隻已策鬼令標明目標，行動如風從不落空。”

　　“但是魔吞之人，從不做毫無利益之事，不做無目的之事，也不做無名之為，不受正道之挾製，隻論道義之真偽。”

　　秦曉川道:“我以為，黑道本身就是最大的利益。對於苦境來說，秩序就是最大的利益。要讓天下毫無紛爭不可能，苦境也需要留存力量來對抗外來之入侵。但苦境之利益，豈非也是你我之利益?”

　　他再度轉向玉陽君，問:“要來嗎?”

　　來不來?朋友不可靠，下屬不可靠。秦曉川需要一個真正能幫得上忙的合作者。

　　玉陽君:“……你花了多久，來策劃出這番用以說服吾的話?”

　　秦曉川:“不久，從你家蛾子落到我面前開始。”

　　那不是蛾子。那是用以追蹤的幽蘭鬼蝶！

　　玉陽君:“時間不多。你先讓吾看一看此地究竟有多少寶藏。”

　　秦曉川:“啊?”所以這是答應，還是拒絕?

　　玉陽君慢悠悠道:“既然是上古勢力，總是要有一些寶藏作為底蘊。否則，你要拿什麽來收買人心?靠一張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