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川穩住了心神。　　一開始變故來的太快，其實在“抓風成石”的時候，他就應該反應過來。不過不要緊，後面“明聖劍法”一出，他就什麽跟人死磕的心思都沒有了。就是有點可惜，逃跑的最佳時機稍縱即逝。他知道這件事遲早會來！但還有幾分意外，秦曉川本以為自己在身後看到的人，應該是素還真才對。

　　“這件事”的始末要從十年前說起。

　　秦曉川因為鬼沒河的事情不小心惹到了雙橋之主，收到不二做隔空傳訊說謠言放送失敗之後，立刻感覺不妙，隻好委托好朋友鷹老去查查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因此欠下人情。

　　事後鷹老主動找上門，遞出一個鷹頭面具開門見山，大意是:‘人太老了精力不濟馬上退休，組織很看好你在中原的行動，覺得埋屍體這一行很有前途，問你要不要戴上這個面具過來參加一個會議，做新一代接班人呐?’

　　講真。沒看到面具之前，秦曉川心裡就有點打鼓，看到面具之後，他立刻產生遠遁中原八千裡一百年不見的念頭。當時，他就不小心問了:會議是在黃山嗎?

　　那老頭表現很詫異:怎麽，是誰有告訴過你黃山八珠聯嗎?

　　沒錯，黃董告訴他的！秦曉川呵呵兩聲，還很鎮定地表示他是個武者，追求至高無上的武道，之後要去北域練武功不出門。鷹老表示理解，收回面具和平分手。

　　秦曉川果然十年間不曾踏入中原一步，雖然心裡也差不多有點預感，這件事肯定還有後續——黃山八珠聯好像是個很隱蔽的組織。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過三集，你哉不哉?！

　　現在談無欲就站在他面前。

　　難道他判斷失誤?那個看中“渡白川”身份，想要招攬他的人其實是“這一位”而不是“那一位”。不管怎樣，現在轉身逃走會不會很跌份兒?好歹名義上，他還是個“神”！

　　“我不認為我需要有人救援。”

　　秦曉川演技七分，一張淡漠出塵的臉，企圖能岔開話題，一臉“我不知道你是誰”的表情。

　　談無欲同樣一臉“我只是路過”“順手拉了你一把”“兩人誰也不認識誰”，手中一株萬年朱果，黃衣瀟灑，白發出塵，就是目光稍顯銳利:“閣下當真如此認為嗎?”他也不動聲色，似在觀察秦曉川的反應。

　　秦曉川陷入沉默。滿滿的都是套路啊！如果他順著話題下去，是不是就要討論到剛剛那一場爭鬥的內幕，以及他究竟有哪裡需要別人救援。指不定說著說著就會認同了談無欲的理念，認可這位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怎麽看都覺得，此時談無欲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就等著“你問啊”。

　　“再見！”

　　秦曉川很識時務，他連西北十酋的老酋長都講不過。老話說得對，對於某些人，就應該一見面就別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也許是他想多了，但談無欲這三個字擺在這裡，仿佛腳下已經出現了一個大坑。

　　“嗯?”談無欲有些意外，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逃跑得如此突然和果決。秦曉川木杖一點，使出輕功，一溜煙跑得連個影子都看不見。那速度，是相當的快啊！中原不見。別說十年，一百年他都不會回去了！

　　等秦曉川停下腳步，就感覺背後一陣嗖嗖的涼。後面有人跟上來嗎?沒有人?不科學。談無欲是那樣容易放棄的人嗎?但講真，也許是他自己在嚇自己，沒準談無欲其實是衝著吞佛童子來的……穩一穩，

要再穩一穩。　　想到吞佛童子，秦曉川眉頭一皺。戰後再回憶，談無欲出現時那句救命恩人也許並不是套路，而是他確實有中招。

　　“是‘赦心炎’。”

　　隨意找了個有水的地方坐下，秦曉川拄著拐杖歇歇腳。他現在也不是初出武林的愣頭青，差不多一回顧就發現自己是哪裡不對勁。吞佛童子會以“赦心炎”作為常用的起手招式並不是沒有理由，慣常識人心的魔，擅長使用挑動人心的招式。秦曉川在以為自己避開心火焚身的同時，其實已經受到了影響，之後產生“魔火對自己有用”的想法，其實是急於變強的執念挑起的錯覺。

　　如果當時談無欲沒在後方出手，秦曉川沒準就會直接撲到吞佛童子暗藏在火焰中的朱厭劍鋒上。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武者過招，涉及到心理戰術。不過說起來，秦曉川以擾動天地五行本源的方式干擾對手五感，本身也是一種戰術。

　　這樣說來，他確實有欠了談無欲一份援手之情。

　　秦曉川沉默一會，打算把這一頁無聲無息揭過去。中原再見！兩百年內都不打算踏足中原了。

　　流水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影子。

　　秦曉川抬頭，發現對岸站著一位僧人。這段時間，因為吞佛童子在鬧動，北域所有佛寺都不安寧，僧人和尚滿地走，很常見。但對面的僧人眉目和藹，白發披肩，手持佛珠，肩頭還背著一柄裝飾有蓮花的劍……帶發修行還隨身佩劍的僧人，這就有點不太常見。

　　“檀越的身上有吾正在尋找的氣息。”背劍僧人一笑露齒，長得很好看:“但檀越卻並非貧僧正在尋找的人。”

　　秦曉川起身。對於真正具有慈悲心的佛門修行者，他還是很尊敬的。在以“渡白川”的身份做武林收屍人時，也同幾位遊方僧合作過，他下葬，僧念經。

　　白衣僧人單手合十，忽然向前跨出一步。

　　隻一步，就已越過這條並不算寬敞的河流，“貧僧可否看一看施主心中的劍?”長得很好看的僧人又是一笑，眉目更加和善:“相逢即是有緣。貧僧可為檀越洗劍！”

　　向一名劍者提出要看對方的劍，其實是一件很貿然的行為。不過秦曉川還沒染上一般劍客孤高清傲的毛病。他更在意的是，這名白衣僧人所指的劍，到底是哪一柄。一開始，秦曉川以為是自己藏在袖中的小鐵劍露了痕跡。但很快，他發現和尚的眼神是盯在自己右手的木杖上。

　　“大師用劍?”

　　發現這個細節之後，秦曉川心中一動，在看眼前的白衣僧人，確認這位應該是位佛門高僧。

　　白衣僧人搖了搖頭:“貧僧算不得劍客。”見秦曉川並沒有主動動作，僧人露齒一笑，慢慢探出撚著佛珠的右手，輕輕觸了觸足有一人高的木杖:“木之意，水之心，‘開彼智慧眼，滅此昏盲暗;閉塞諸惡道，通達善趣門’！”

　　一縷淡淡的黑氣忽然從木杖前段溢出，隨著白衣僧人念誦經文的聲音，被其五指慢慢拔出！

　　旁觀這一幕，秦曉川背上再度生出寒意。他只是在和吞佛童子過招的時候，有讓木杖稍微接觸魔火。很顯然，一絲魔氣就已經深入木杖，影響到裡面正在蘊養的東西。一個不知名的和尚能看出木杖中藏著一柄劍，一個吞佛童子在接觸間已不經意種下魔之契機。這趟北域之行，看來不只是機緣，還是危機！

　　“舍利弗。彼佛國土，成就如是功德莊嚴。”白衣僧人忽而變換語調。他並攏兩指，輕輕摩挲木杖。本來已絕生機的古木頂端，竟然萌發新芽，接著兩片綠葉在分杈處冒了出來。綠色的新葉，在光明願力的催動下煥發濃鬱的生機，讓秦曉川體內妖心為之歡暢，心情不受控制地平和三分。

　　“檀越與佛有緣。”白衣僧人淡淡笑著。佛渡三千客，不問歸處，不論前生。秦曉川身為妖靈，實際上遠比身染紅塵的平凡人更得佛門青睞，可能是因為……純淨。這是機緣啊！不是要接觸三教嗎?眼前就有一份釋迦摩尼大禮包，沒準自動綁定師尊哦。

　　秦曉川手一動，收回木杖，眼神警惕。就在這一瞬間，受其意志感應，木杖頂端的綠葉被劍意催動，立刻墜落。緩緩侵入其中的光明佛力有感，也隨之退出。白衣僧人攤開手心，主動後退，表示自己並沒有敵意。

　　“那不是我所選擇的路！”秦曉川以行動表達戒備，很冷靜，其實內心瞬間滿屏“草泥馬”……差一點就中招，佛門真可怕！

　　白衣僧人目光依舊溫和，一笑:“是貧僧逾越了。”

　　“多謝大師。”後面一句是，謝完好走，不送！秦曉川妖心突突直跳，滿是後怕，目光片刻不離白衣僧人的手。

　　白衣僧人撚動佛珠，莞爾，詩號出口:“一葉渡心海，一蓮洗塵寰。”然後轉身就走，徹底露出背上鐫刻有蓮花圖案的長劍模樣……

　　秦曉川現在對劍很敏感。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吞佛童子是劫，那引動他心中念頭的機緣又在哪裡?

　　北域、劍、僧——“大師請留步！”直覺告訴他，詩號驗證一切。秦曉川立刻向前:“一蓮托生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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