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終於來到,天光亮起。姬無花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醒來時仍覺精神三分疲累。她輕歎一聲緩緩坐起,還未正眼查看身處環境,便覺得床外吹來一陣熟悉的風。
白衣白發,桀驁不馴,風之痕驟然出現在花姬床前,背對著她並未轉身。
“是你,風之痕。”姬無花道。
“嗯。”
風之痕道。
“這裡是何處?吾記得……”
枕頭邊放置著一束鮮花,還沾有晨露。姬無花一愣神,記起之前的事:“吾記得,吾是被人帶離了天壇。”秦曉川半路就把她點暈過去,後面的事一點也沒有印象。
“天壇已不適合居住,這裡是四海第一家。”風之痕微微偏頭:“花是他帶來送你。他對你很好。”
姬無花已抬手拈起枕邊鮮花,低頭一嗅。對面的白衣人是她心中所系,卻句句不離另外一人。而另外那個人不由分說將她帶走時,心裡其實也並未有多少反感。天壇確實已不太安全,然而姬無花心想,自己又有哪裡可以去呢?
“這些時日,你安心留在這裡。”風之痕聲音慢慢道。曾經過去悠遠歲月,姬無花、誅天、妖後與他都是舊日好友。然而時間漫長,妖後積怨難平,終究是親手殺了誅天。於風之痕內心而言,並不希望看到花姬出事。
“吾明白了。”花姬順從。
風聲再變,室內已失去了風之痕的身影。姬無花慢慢再嗅花束,出神一瞬。她並不是一個遲鈍的人,當然能感覺得到風之痕一直以來對自己的疏遠,與秦曉川有意無意的親近。只是舊心難舍,要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又是怎樣困難的事。
窗外天光已明。
一夜的黑暗終於過去。四海第一家並沒有趁早開門,郭財臨剛剛在門口貼了一張告示,大意是掌櫃有事回老家,本店休息三日。
樓下大堂內,聚集了不少人。憶秋年與風凌韻同時抬頭。風凌韻吸了一口旱煙:“風之痕離開了。”
乾坤陵裡,劍痞查明真相,誅天死在極快的刀鋒下,頸脖處有冰霜凝結過的痕跡,正是妖後妖刀訣最後一式。得到證據,風之痕直接去了妖刀界找妖後算帳,但念在舊情給了一段時間讓她自己出面認罪。母弑父,這件事又牽連到風之痕的小徒弟黑衣劍少,頗難處理。
但憶秋年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也就回到四海第一家,然後被匆匆趕回來的風凌韻罵了個狗血噴頭。
現在劍痞乖乖坐在椅子上,身上的傷口又被重新敷上了藥,但效果不大,仍然在流血。風凌韻已經做主打發人,去請舒石公去了。
“昨夜七星匯聚,封靈島的封印已經解開,麻煩即將到來。”風凌韻又道:“當年那件事,半份機緣圖一直在你手上。你有什麽打算?”
“不急。”失血過多,憶秋年閉目養神:“等眾兄弟到齊再論此事。天策真龍七星匯聚,在武林必然會掀起悍然大波,要提防妖刀界趁機行事。”
“已書信提醒屈世途。”風凌韻吸旱煙,歎口氣:“多事之秋!”
門外有人拚命敲門。
咚咚咚,秦假仙捶門的聲音驚天動地。蔭屍人扯著嗓子在外面吆喝:“我們回來羅!快來開門!秦三在不在?請問此地有沒有人?”
這聲音,吵得死人都要復活了。
郭財臨趕緊的過去把門開了一條縫,嘩啦啦一下次以秦假仙為首,整個四海第一家樓下大堂被人擠滿。
“這位是?”風凌韻起身招呼。
女掌櫃緋紅長裙,露雪白長腿,面罩黑紗,一身繡金大氅,起身間誘惑若隱若現,看得蔭屍人口水哈喇子直流。 “是秦三拜托我們大仔去找的人。”一臉正直的業途靈半張臉都藏在墨鏡下:“這個是觀向未來之眼的擁有者,言傾城言姑娘。這個是春霖境界鬼梁兵府的少主人鬼梁飛宇少俠,是他後來幫助我們找到了照人歸西之燈!”
“是照耀往昔之燈啦!”
秦假仙一巴掌拍醒蔭屍人。蔭屍人收起豬哥相:“嗯嗯嗯,對是秦三!”
站在三口組旁邊的有兩個人,一名十一二歲還梳著垂髫的小女孩,和一名衣襟繡著富貴牡丹的華服長須男子。男子先拱手道:“言府得秦假仙秦兄之助,破解一場滅門之禍,為感激先生,言無辟攜帶侄女傾城前來幫助中原。但打開沒山,非傾城一人之力,所以又得鬼梁世兄之允許,以飛宇賢侄護送照耀往昔之燈之所有者,燭先生前來此地。”停了停,他問:“但不知是何事,需要吾等效力?”
小姑娘言傾城眨巴眨巴眼,看似有些怯生,跑過去抱住秦假仙的腿,看得人心都要化了。旁邊年長幾歲的鬼梁世家小公子鬼梁飛宇的表現就鎮靜許多,先依次對幾位前輩行禮,然後介紹身旁一名黑發白衫的文士,正是照耀往昔之燈的擁有者。
一番忙亂之後,諸人終於安頓下來。
憶秋年問:“嗯。秦三人呢?”
秦三找的人,他不在,誰知道該怎麽用?
風凌韻與郭財臨對視一眼。郭財臨到:“三爺一早出門,說是算算時間秦假仙也該回來,於是去找沙舟一字師去了。”
時間,上午。
正踏步在尋找材料的路上,沙舟一字師再見秦曉川。光頭披袈裟,一臉慈眉善目的小和尚雙手合十:“佛友。”
秦曉川合攏手裡一本本子,在上面劃掉一筆。最近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記下來,恐怕就要一步走錯。“我雖然學過佛門功法,但並不能算佛門中人。大師喚我秦三便好。”他道:“這一次是有事情要與大師商量,關於萬裡江的魔魘大軍。”
人要救,鬼也要殺。
正好還有能力,不會出現鞭長莫及那種坑爹的狀況。
“憶秋年已將事情與吾說過。但不知秦施主有幾分把握?”沙舟一字師也很乾脆。小和尚毫不遲疑,將事情說個分明,並要求實地查看佛頂冥塔這項寶物。兩人將計劃互相透了個底,沙舟一字師仔細探查佛頂冥塔,被金色佛頭內中所蘊含的力量給倒衝後退兩三步。
“阿彌陀佛,這確實是一件難得的神物。”
沙舟一字師道:“可行。”
事情商量定,再談還需要哪些東西,結果由於秦曉川一直以來孜孜不倦在攪局,策謀略並沒能阻止沙舟一字師之行動。如今天網和神鏡都已經順利到手,只有最後一項凝寒玉仍舊下落不明。
凝寒玉是起到什麽作用來著?
算了,計劃已改,但還是先找一找再說。“凝寒玉由我負責,但我希望這件事能在近期完成。明日我會向外宣揚,消滅魔魘大軍之物品已全部集齊。”秦曉川道:“花姬所在地點,改在了四海第一家。”
沙舟一字師反對:“這樣一來,會不會太過倉促?”
“是因為天策真龍已獲得七星星靈,如今到處殺人,中原分兵不易。在妖刀界與幕後之人看來,這應該是一次不錯的機會。”秦曉川道:“每多過一天,中原便會犧牲更多無辜平民。所以我很著急。大師不是這樣認為的嗎?”
“阿彌陀佛。施主果然有向佛純善之心。”沙舟一字師閉目念誦佛號:“沙舟慚愧。”當中原已將消滅魔魘的物品收集完畢的消息傳出之後,策謀略那一方想不動手都很難。
秦曉川真正是在搶時間。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一問大師。”他道:“關於欲界佛魔波旬,我聽說菩提界當初是使用菩提弓以赤龍杵為箭,擊出靈佛心之後才以五蓮之力封印波旬。如果有一日,波旬再出,還有沒有其他方法能夠做到?”
沙舟一字師一愣。
因為沙舟步入塵寰,引起欲界注意,導致花姬天壇遭遇殺劫,這件事他也是知道。然而靈佛心失落已久,只要靈佛心不被欲界尋得, 波旬便一日不能脫離封印。
“上古之時,菩提界確實是如此施為,只因波旬三體功體特殊,並沒有真正能夠消滅的方法。”沙舟一字師緩緩開口。
“那麽,大師可曾聽過這樣一個詞,禍棺祭?”秦曉川於是問。他是很想很想在這個時候真正將波旬消滅掉。但是很可惜,那還在需要一段時間才會有人提出的方法,材料中必須的三口棺材,如今僅有一棺出世。
於是退而求其次,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波旬整個兒再度封印進星雲河裡呆著去。為此,他不惜動手殺人,先將關鍵物品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掌握關鍵物,才能順利牽引局勢,讓整件事對外的損失降到最低!
秦曉川表情認真。
沙舟一字師因此覺得有些愧疚:“抱歉,吾並未聽說過。”
欲界第六天初露爪牙,這件事也與菩提界有因果關聯。等魔魘之事解決完畢,沙舟一字師定當會回歸菩提界,向法座尊者說明情況。
但來不及了。
封靈島已開啟,靈佛心即將現世!在連鎖效應下,作為始作俑者的人想中途罷手,估計也再停不下來。
所以秦曉川只是點一點頭:“到時候,我負責阻止妖刀界。”分工完畢,就等日頭落山再升起。至於素還真一邊待著去吧,也用不著這位再出面了。
與沙舟一字師溝通完畢後,秦曉川往四海第一家方向而行。他走在半路,便聽見上空傳來一人詩號:
“忘心無我欲沉醉,情遊天涯笑蒼穹;潮浪不識刀中趣,臥看濁世現雲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