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曉川清醒過來的時候，就感覺自己的狀態是前所未有的好。之前雖然用五行理念將數種不同之功法融合到一起，但總有不甚清晰的地方，經過沒山一行之後，他忽然想通了一些道理。

　　不過眼下情況，這裡並不是適合探究的地方。

　　根據風凌韻的說法，在他的意識進入沒山之後，留在萬裡江的身軀立刻吐血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正當危險的時候，有一名佛界中人突然來到，阻止了其他人中斷儀式的動作。那名帶發修行者正是破匣求禪。

　　之後就有點玄妙了。

　　原本應該毫無知覺的秦曉川竟然自己動了，一掌擊向自己心口，激發全身佛元再度催動佛頂冥塔。兩股驚天動地的佛元衝天而起，這才在日月神鏡的作用下弭平萬裡江魔魘之禍。想想也知道，佛頂冥塔中蘊含的光明力量能夠幫助被死神困束在彼岸的靈魂解脫，區區魔魘自然不在話下。

　　之後無端前來的佛門修行者破匣求禪才轉身離去，並交付一封書信。

　　後來就是照耀往昔之燈的主人催動符文，秦曉川的意識體才真正地歸來。那麽問題來了，中間他那番舉動是在夢遊嗎?

　　秦曉川心中一動，想起進入沒山的那一刹耳邊出現的歎息聲。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自己體內舍利子的主人意識並未完全消失。

　　“信在此。”沙舟一字師也已結束術法，將天網收好，走過來遞出一封封皮空白的書信:“阿彌陀佛，佛友你……”小和尚心情十分複雜。

　　這位佛友不是出身雲鼓雷峰嗎，為什麽會身染妖氣。雲鼓雷峰向來是佛門執掌戒律之所，怎麽選人這麽不講究。不過想到之前出面守護的那名修行者佛氣精純，一看就是名家出身。

　　“嗯?”秦曉川低頭注視沙舟一字師，疑問。

　　沙舟一字師頓了頓，“無事。”人太多不太好問。算了，應該沒有什麽太大問題:“此事結束後，吾當回歸菩提界請罪。”然後小和尚眼巴巴看向秦曉川。

　　佛門戒律真是毫無人性啊，出來拯救蒼生回去都要遭受懲罰。秦曉川再一次確定自己堅持和佛門拉開距離的做法是對的，然後“嗯”了一聲。

　　沙舟一字師安心了，認為這位佛友已了解意思，答應稍後去往菩提界一行，於是默念佛號後退不語。

　　萬裡江波濤細微，水面平靜。

　　這一夜經過折騰時間已過去了大半。秦曉川眉頭一皺，急著要搞清楚體內狀況，一揮手收起地上自己跑出來的劍，一言不發化光離去。

　　在這個時候，距離現場大約有一裡之外的一處山坡上，居高臨下剛剛好能夠勉強看到江邊動靜。

　　一輛黑色車篷由骷髏馬所駕駛的馬車安靜的停在山坡下方。

　　姬無花輕輕歎了口氣。她低頭想了想，轉身對站在身邊的屈世途說:“麻煩你，可否送吾去一個地方?”

　　之後幽靈馬車車輪滾滾，便如來時一般毫無聲息再度離去。除了幾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今夜還有這樣一個小插曲。

　　然而天壇花姬再沒有回歸擎荷杯卻也是一個事實，花祭主事者已死，武林再也不會再有瓊華紫金宴。對功體大有好處的瓊華玉露從此失傳，僅有幾個人每隔二十年還能收到少少的一份。其中當然包括風之痕。

　　萬裡江下遊有懸崖高山。

　　一道金中帶紫的光芒閃過，秦曉川出現在方圓十裡最高處的高地上。他大概用了有半個時辰搞清楚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在沒山中的那段時間，失去人魂意識之引導，讓體內妖元佛元遵循原始本能而動，因衝突而傷及髒腑。他當時選擇放棄佛門功法，下意識決定舍棄舍利子，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而觸動舍利子中的一縷意識，以佛引佛導出無上光明，在消滅魔魘的同時也有相當一部分佛元倒流衝入骨骼之中，這段過程應當是十分痛苦的。　　現在秦曉川體內赫然已經凝出八根金燦燦的佛骨，內含極強力量，作為心臟處舍利子守護同時，也給他一種幾乎能夠自由使用記憶中一切佛門禁招之感覺。

　　雖然說，用多了有可能會存在被佛門同化之危險。

　　從此之後他所修的以萬聖岩光明之道為基礎的那一部分佛門元功，將會圍繞著這八根佛骨為依托，自動匯聚在骨骼之中。直到有一天悟成大道，恐怕他能凝結出一身佛骨。

　　與此同時，舍利子失去佛元，反而被妖力所侵入，深深嵌入血管包圍中，真正在逐漸成為一顆微微跳動的心臟。內視的時候，淡綠的生機隨著血液的流淌沿著最細微的血管進入身體循環，促進細胞生長。而經脈內則充沛著淡淡紫氣，毫無疲乏之感，則是最初吞噬天荒山龍脈所得到的紫芝神元！

　　現在的秦曉川感覺整個人像是徹底被清洗了一遍，內外澄明，心靈澈透而乾淨。人魂妖身佛骨，三者各行其道，卻又被本就源自萬家功法而來、極具包容力的易天玄脈嫡傳功法統合在一起。仿佛天然就應該這樣，符合自然之天理。

　　以玄脈功法來運轉佛、妖二元，再輔佐以兩道理念，非但沒有衝突，也不會失去招式之特點。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站穩了一流先天人的境界，在根基上能與風凌韻、憶秋年等人比肩。

　　這一點，從後來風凌韻再看向他時的目光上，能夠得知。

　　“三教功法，與一般武者不同，是由內向外修行，需要洞悉其中蘊含的佛道儒三教理念。”一蓮托生教導他的時候，在傳授武功之前先邀來梵天一頁書教他念經。而後來為了壓抑妖靈特性，也曾命他出外做一萬件善事，這之後才堪堪打下了佛門的根基。

　　“真正的三教融合的武功，才會那麽稀少。”只有洞悉了其中全部道理的人才能創出其中訣竅，世上兼修並行真正洞悉真理的修行者，又能有幾人呢?

　　“我以五行理論為基礎，將學過的所有武功分類，繼而融入，看起來像是成功了……”

　　但沒有其中理念支撐，所融之招反而會被五行之精粹所同化，有時候威力反倒不如從前。日後還是要設法拜入道、儒兩派，才能解開心中疑惑。否則，他將困於目前境界，遲早會淪落到與聖蹤一樣，需要求助邪魔外道。

　　“嘖！”

　　天光微明。

　　晨曦將至。秦曉川腦海裡已閃過幾個合適的名字，又盤算下有那些人情關系可以利用。他盤腿坐在高山之巔，雲氣縹緲，充滿靈氣的風輕輕送來晨霧。

　　妖劍被平平放在膝蓋上，光芒暗淡，僅僅只剩下劍身一條綠線，那即是被歎希奇出手封印的妖心。這柄劍一旦失去光華，立刻顯出已破碎不堪的殘鐵。失去妖力的支持，它就是一柄普普通通二兩銀子買來已不堪重負的破劍。

　　看著這柄從踏入苦境之後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劍，秦曉川一瞬間則想得更多。

　　如果修行者所修習的武功，與所行之道息息相關，那麽佛骨象征善念，妖身或許代表著手段，人魂統禦一切，執著不改。

　　建立收屍人組織，替路邊埋骨念經送行是佛門之善，殺人無數，在暗中分化勢力成為黑道魁首為妖性作祟;想要建立魔吞不動城或許象征著來自人魂的執念，則意味著正與邪、光芒和黑暗之平衡。

　　將魔魘大軍消滅在萬裡江邊是善， 殺天忌、不二刀推動局勢順便奪黑市為己用之手段為邪，與欲界交易驅虎吞狼之計是希望能將即將會發生的災禍對外影響降至最低，不至於會波及到太多的平民百姓！

　　秦曉川站起身。

　　想太多也沒有用。

　　他看著腳下的雲海，建立魔吞不動城雖然是一時興起的念頭，但在頃刻之間已被納入未來計劃體系。以北域為根基，在東西南建立駐點，用商業店鋪的模式從正道向中原滲透，逐漸形成一張無處不在的網;再從黑市出發，摧毀兼並，直到能夠建立起某種秩序。

　　而魔吞不動城將會是最為鋒利的刀，掃開障礙來幫助他達到目的，並從黑暗處向光明進發，維持正邪間的平衡，約束二者之間可能存在的變故，用來在面臨外來災難時能夠迅速統禦起苦境全部力量，設法杜絕內訌之存在。

　　不過，這會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

　　秦曉川手中的籌碼，也許是他與常人不同的來歷、功體、記憶。他心中忽然升起警兆，慢慢轉身。

　　出現在後方的則是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欲蒼穹。

　　“看來，你是清醒了。”

　　欲蒼穹沐浴在山風之中，不動聲色，微微點頭:“功體增進的感覺如何?你是不是想問吾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或者是說，這一次你將有話要先對吾說?”

　　衣袂飄飄，風中溫度漸漸冰冷，在微弱的天光下，兩人對峙！

　　秦曉川並未說話。

　　欲蒼穹抬頭看了一眼:“那麽，吾就直接問了。”他陡然前進一步，“是你殺了不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