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仔，是一張紙！”

　　“這是誰這麽沒有公德心，到處扔紙屑！”

　　“你們兩個，閉嘴！人就在前面，過去看一看便知！”三個聲音，三種腔調，一個活躍，一個鬱悶，還有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業途靈、蔭屍人、秦假仙，無論過去有著怎樣的身份，如今滿武林無聊到處走，號稱消息最靈通、江湖耳報神。

　　一馬當先的是一名頭頂無毛嘴歪眼斜的灰衣人，大概是齜牙咧嘴疼得狠了，一邊揉著額角淤青一邊怒氣衝衝往前走。緊跟其後的是看熱鬧的秦假仙，依舊方臉紅鼻圓眼，衣著富貴公子打扮，悠悠哉悠悠哉。跑在最後的是邪靈佛修業途靈，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半邊臉，兩撇小胡子，一臉單純樣。三人齊齊止步，同一時間看到了出現在前方的白袍人。那白發，那黑劍，那清俊卻看不出具體年齡的相貌，以及那看似玩味而無言的眼神——

　　“秦假仙是他！”蔭屍人立刻往後退。“大仔！是凶手！”業途靈先是一驚，義憤填膺:“是殺死孤跡蒼狼的那個人！”

　　“衝啊！殺啊！抓住這個人，去送給屈世途領賞啦！”蔭屍人喊得激烈，就是人站著紋絲不動。“凶手納命來！”業途靈被慫恿得熱血沸騰，一個箭步往前衝:“二仔吾先上，你斷後！”

　　秦假仙一巴掌拍在蔭屍人腦袋上，咻地一聲將人丟飛出去。

　　“啊！”

　　蔭屍人猝不及防，去勢如流星:“老大你這是作甚！救人啦，放我下來！”卻是一頭栽在了樹杈上，被掛著下不來。

　　“啊！吾昏去了！”

　　業途靈揮袖亂打打不中目標，冷不丁看到眼前放大的黑色劍鞘，頸後一疼，眼前發黑，砰地倒地，兩眼轉圈圈。

　　“喲。”秦曉川收好劍，衝著秦假仙抬一抬手。

　　“喲……”

　　秦假仙也跟著抬手，“喲你個大頭鬼！”眼神審視，上上下下打量秦曉川，明顯是已經由別處收到了什麽消息。秦曉川站著給他打量。

　　過了一會兒，秦假仙問:“回答一個問題，饒你不死！吾問你，葬屍江邊有什麽?”

　　秦曉川:“有你的催債人。”

　　嘶。秦假仙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當真是你?”“當真是我。”“你為何而來！”“為了葬屍江邊一群吃不飽飯的兄弟。”

　　秦假仙:“胡說！地陷三尺，天高七分，有吾在眾兄弟怎麽可能沒有飯吃！”這絕對是汙蔑！千邪洞裡滿滿都是秦假仙自己的私人收藏品，當年葬屍崖留下的部分除非萬不得已他從來不曾動過，還每年給兄弟們漲點利息。難道是蔭屍人和業途靈太能吃，不小心偷偷吃過線了?

　　秦曉川兩手交叉將黑劍抱在懷中:“黑市收你們的利率又漲三分了是吧?”他離開之後，武林中仍然在地下活動的收屍人組織基本是由秦假仙在負責，同時兼職舊貨販子兩手倒賣。撿屍體撿來的東西要怎麽賣?除了實在不好脫手的，基本上全部丟給了苦境最大的地下市場。

　　最近幾年，黑市手續費越來越貴，就連秦假仙也頗覺吃不消:“你要動黑市?”在素還真身邊跟久了，多少能聽懂一些言外之意。

　　秦曉川嘴角一翹，“黑市本來就是我的，談何動手。”

　　他循循善誘:“你看，黑市三名元老本來就有一位是我們的人。這些年來，那些人屍位素餐，如果不是我們的人在背後支撐著，黑市早已被新開的夜摩市所吞並。流通的物品幾乎有一半是由我們供應，

三分之一加上一半就是六分之五，剩下那一分四舍五入，等於整個黑市合該聽從我們的……你說對不對?”要動黑市，必然會在武林底層造成波動，先和江湖耳報神通一個氣，以免被當成陰謀家被匯報給督察素還真。　　嚴格來說，秦假仙可不能算是完全的自己人。

　　秦假仙狐疑抬起頭，怎麽聽都覺得那裡不對，但好像確實有幾分道理。

　　“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旁邊傳來一板一眼另一個的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地上爬起來的業途靈托著下巴聽得很認真，還舉手發問。

　　“閉嘴！讓吾安靜地思考！”收屍人組織最初的創立者，正是眼前的白袍男子。然而這些年來，這個人一去不複返，秦假仙早已將散落在江湖上的其他收屍人兄弟看成了自家人。這個人一句話，恐怕就要眾兄弟重新聚集在一起，去做打入黑市中的內應……

　　“不需要你們做什麽。”秦曉川邊想邊道:“借千邪洞一用就行了。”拿千邪洞裡無數珍藏做誘餌。人為錢財死，總是要驚動一些人，好確定目標。

　　如果將黑市看做是蛋糕，一個人獨吞總比三個人平分要好。獨自馳騁江湖，四處尋找對手增進劍法的秦曉川看似這些年對中原丟開手，但也不是什麽都沒有做。黑道中的貿易循環，永遠是消息最通靈的地方，同樣也是利益最豐厚之地。天天棺材店畢竟不是完全屬於他自己，而北域動蕩多年，多少影響了貿易生意。沒有錢，他怎麽繼續維持瀚海原始林的超然地位，怎麽去養四族之人，更不可能暗中支持北辰望一家子繼續獨立，養兵馬，很貴的！

　　“有什麽好處?”秦假仙心動了。

　　“看在本家的份上，不要你還錢。”

　　秦曉川萬分乾脆:“一口價十萬兩銀子的租金，再給你最高待遇，日後黑市免你手續費！”但是更多就算了，畢竟出力的不是秦假仙這種單身隻影。真當他人不在中原，就對收屍人組織完全沒有掌控力了麽，收小弟這種事兒貴精不貴多啊。

　　“大仔，好多錢呢！”業途靈又道。

　　秦假仙:“乖乖聽，莫打岔。那就這樣說定了，再多一萬兩銀，吾幫你瞞著素還真！”自己果真是一個知情知趣大好人……反正客棧跑不掉，當真不用怕眼前這人會作妖。

　　秦曉川忍不住笑了一聲:“那咱們來說正經事。”

　　啥?

　　“你幫我一個忙，走一趟東武林春霖境界，找一個人，一盞燈！”他表情收斂，語氣正經:“這件事，將關系到花姬的性命。”

　　事關花姬，在秦曉川將自己的打算多少說了一些之後，他的小本家秦假仙二話不說，答應幫忙。反正最近正道一方有屈世途和照世明燈在，按照道理來說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畢竟時間有限，秦假仙運氣好，找人又是專門科，既然半路遇到了就將事情托付給他也挺好。福星高照，老秦出馬總有好結果，實際上要比秦曉川自己臨時找門路靠譜得多。

　　這之後，雙方友好分手。

　　暫時無事，秦曉川正準備再去看望花姬，半路上接到憶秋年托人送來的書信，邀請前往孤獨峰會面。

　　“生於微末之景，幾度春秋;不滅六時之中，生死由我。看淡人間七情，忘川還渡;隻問劍下爭鋒，不飲黃泉！”

　　他一人一劍再上孤獨峰。風之痕和憶秋年都在，三人見面，互相對視。

　　憶秋年道:“你來遲了，酒已喝完，只剩空壇。”

　　“我不飲酒。”秦曉川回道。他有些好奇憶秋年請他來孤獨峰的目的，要幫忙見證他們二人的友誼麽?風之痕白衣白發，神情不動，微微抬手:“坐。”

　　風吹過，掃淨一塊山石。

　　等秦曉川依言坐下。

　　憶秋年道:“請你來，是為了傳聞中的‘觀顱秘術’。吾記得你曾說過，你有見過誅天最初懸掛在公開亭上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