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紀安瑤的一聲聲詰問,白斯聿抿了抿薄唇,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但終究,什麽也說不出口。
他知道,當初韓氏集團破產的事,於她而言永遠是一道無法抹滅的傷痕,韓家的沒落,韓擎東的死,再加上韓奕的失蹤……讓她陷入的深深的自責和悲慟。
而他,縱然不是那個操刀的儈子手,在這件事上卻也脫不了落井下石的乾系。
倘若他能自始至終冷眼旁觀也就罷了,可偏偏……總有牽扯不清的恩怨糾葛,讓他做出了一些傷害她感情的抉擇。
如今風水輪流轉,同樣的境遇再一次降臨,落到了他的身上。
只有切身經歷過一回,白斯聿才深切地感受到,紀安瑤當時的心情有多艱難。
那時候的她,大概就像他現在這樣……殷切地期待著能夠得到對方的支持和體恤,哪怕不曾給予半分的助益,僅僅只是理解和包容,也足夠令人心生暖意,備受慰藉。
可是那個時候,在她最慌亂最無助的一段時間裡,他卻只顧自己的感受,不曾諒解她分毫。
甚而一意孤行,自行其是。
韓家的處境已然岌岌可危,他卻因為對韓奕抱有敵視,不曾顧及她的意願,明知道她會因此而兩相為難,卻仍舊雪上加霜。
所以……現在的他,早已沒有資格企求她的諒解。
諾大的辦公室。
涼爽的風絲絲吹拂,掠過鬢角。
本該是舒適的氛圍,此時此刻卻充滿著濃濃的壓抑。
紀安瑤默然不語,白斯聿無言以對,古筱蔓輕聲地啜泣……各人懷著各自的心思,站在互相對立的立場,無法達成一個圓滿的共識。
一個態度堅決,一個處境堪危,一個兩面為難。
古筱蔓退無可退,咫尺懸崖。
紀安瑤心死成灰,懸於一線。
白斯聿的右手邊是不得不償還的人情債,左手邊是傾盡一生的所愛,可以說進退兩難,無論怎麽做都是錯……但凡他當初能夠對紀安瑤有多一分的體諒,都不會面臨眼前這樣難堪的局面。
“簽字吧!”
紀安瑤忽然開口打破了沉寂的氣氛,將一紙約定壓到了桌面上。
她承認,她是在逼他。
但同時……也是在給他最後一次的機會。
“從今天開始,你不會再見她,也不會給古家的企業提供任何的幫助——只要你能答應做到這兩點,我就搬回來,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一筆勾銷!”
垂眸,白斯聿凝眼看向那張白紙黑字的契約書。
上面的內容簡單而明了,只有寥寥數語,還不到五行字,一眼看過去就能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紀安瑤一貫乾脆利落的作風。
透著決絕的味道,不留回旋的余地。
見狀,古筱蔓先是一怔,繼而猛地抓上白斯聿的手臂,緊張不已地哭求道。
“不要……睿睿!你答應過我的!不會不管我……不會對我見死不救……”
白斯聿面色冷峻,沉默著沒有回應。
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張契約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反應,紀安瑤便又從包裡取出另一份文件,揚手“啪”的一下丟到了他的面前,語氣較之先前,驟而冷了三分!
“當然!你不想簽那個也可以,我給你選擇……你還可以簽這個。”
紀安瑤這一下扔得很用力,整個文件夾重重地落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覆蓋了原先的那一張契約書,力道之重,甚至還揚起了一陣寒涼的風。
扉頁上加大的墨字赫然闖入眼簾,隨即重重地撞在了心頭上!
在看清楚那份文件是什麽內容的一刹那,白斯聿隻覺得心臟驀地收緊,眼底猝然而起一抹驟痛。
耳邊,紀安瑤的聲音輕細而又柔和,像是情人間的私語呢喃,可是從那兩片紅唇中說出口的話,卻是那麽的殘忍而無情。
“白斯聿,你應該很清楚,我和她之間,你只能選一個。不要怨我不夠善解人意,不能體恤你的難處,畢竟,在我需要你體諒的時候,你也沒有體諒過我。可以說……今天我做出的所有決定,都是當初你對我的所作所為,你的態度,我原原本本……還給你。”
終於,白斯聿抬起頭來,對上那兩道清冷的視線。
酷寒的表情,已然森冷到了極致。
在看到那紙離婚協議的一瞬間,整個房間的溫度陡而降至冰點,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間被凍結了一般,甚至就連古筱蔓都停止了啜泣,不敢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修長的五指死死攥著離婚協議的一角,白斯聿目光沉然,一字一頓,字字刻骨——
“你這是什麽意思?!”
紀安瑤仍舊是淡漠無溫的表情,眼底一閃而過難以自抑的蒼涼。
“斯聿,我們……離婚吧。”
她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
相反,她給了他無數次的機會。
甚至就連最後的這一次交涉,她都在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心轉意”。
只可惜……回應她的,只有他一次次的沉默。
以至於她耗盡了所有的耐心,再也無力承載他的猶豫和遲疑,承載他的搖擺不定。
既然他無法割舍那個女人,無法為她冷血這一回, 那麽……她就只能忍痛割愛,將他從她的生命中徹底地割舍掉了。
聽到那三個字,白斯聿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痛色,心口有一瞬間的窒息。
隨後。
從冰薄的唇瓣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了三個字。
“不可能!”
下一秒,話音落地的一霎那,離婚協議便在修長有力的指間,被一下又一下地撕成了碎片。
談判破裂,紀安瑤目光幽幽,站起身來。
“既然白先生不肯配合,那我們就只能法庭見了……律師說,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耽誤我兩年的美好時光,根據《婚姻法》規定,因感情不合而分居,只要滿二年就能判處離婚。”
說完,不等白斯聿回話,紀安瑤即便拿起包包,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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