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穗飽滿沉甸。
李世民把袍腳扎起了腰裡,把褲腿扎高,袖子也挽的高高的,一隻手裡拿著一把三角筐網。
李超則扛著一把抄網跟在後面。
蕭瑀、陳叔達兩位曾經的皇子,如今的宰相,則一人提著個木桶跟在後面。
長孫無忌更是跟李超一樣換上了背心短褲,看起來是想一展身手,來個混水摸魚。
其它幾位宰相也都是挽袖子扎褲腳,鞋也脫了,襪子也除了,打起了赤腳走在梯田間的田埂上。好在現在夏天,不比春天時田埂上的濕滑。
水稻抽穗之後,田裡的水管理非常重要。並不是一定得一直要水,有時還得放乾水。但什麽時候放水,什麽時候曬田,曬多久,曬到什麽程度,這都是需要非常有經驗的莊把式把握。
水稻抽穗後,很容易倒伏,這個時候就需要曬曬田,控制水稻繼續長苗。等差不多,又得保水,不能讓水稻乾著,具體把握,很複雜。
李超他們下田的時候,稻田裡已經曬過一次田,重新又放上了水。曬過田後,有一個好處,就是田裡的泥不會如沼澤一樣,一腳一去很深。曬過的田放上水後,泥變的堅固了一些。
走在裡面,倒也不會艱難。
“那裡有魚!”
李世民興奮的喊道,田裡留了水溝,倒不是太深,但魚遊過,還是有波浪的。
房玄齡拎著一個筐過來,“陛下,用這個罩。”
那個竹筐有點像是個雞籠,就是下面底沒有筐上,上面有個小口。在水淺水清的地方,看到魚,直接罩下去,把魚罩進去,然後伸手進去捉就好了。
小河小溪裡,魚多的地方,這個工具還是挺實用的。
李世民輕手輕腳的站住,轉身接過房玄齡遞上的罩筐,慢慢的湊過去,然後猛的一下子罩下去。
水花四濺。
“罩到沒?”
後面幾個宰相問。
“罩到了,罩到了,在筐裡亂竄呢。”李世民湊下頭看了幾眼,然後得意的回頭。
捋了一把袖子,李世民彎下腰去,把胳膊伸進筐裡去捉魚。
魚雖被限制在那個小筐裡了,但還是很拚命的在亂竄。
滑不溜秋。
李世民好幾下都沒捉到,不過他沒氣餒,反而興致很高。
“不止一條,好像有三條,魚不小。”
李超也從後面過來,湊在一邊看熱鬧。
若是讓一個農夫來,三兩下都給捉住了,哪還需要這麽費力。
不過李超也沒去幫李世民,大家辛苦這麽久,難道來這裡度假休閑放松一下,最重要的當然是那種動手的樂趣。
就跟許多人去釣魚一樣,釣半天,最後魚又放回去了,他們又不是圖魚來的,只是為了享受釣魚的樂趣。
李世民吃不起魚?他沒有人幫他捉魚?
摸了半天,濺了一身的水花,李世民終於撈到了一條,高興的哈哈笑。
一條足有一斤多重的鯉魚。
“這魚肥,一會烤了吃,做個記號啊,這魚是朕捉的。”
李家雖把李耳當成他們家祖先,但在唐初,還沒有諸如不得吃鯉魚這種事情。這得到唐玄宗李隆基的時候,才越高越厲害,最終還下詔禁斷天下采捕鯉魚。當然,這道詔書,也不是因為鯉魚跟李姓有關,而是跟道家有關。因為道教徒深信龍為鯉魚轉化而來,並將其引入經典之中,於是鯉魚就成了道家敬仰的聖物,神聖不可侵犯,還稱之為赤暉公。
信道教的人,是絕不會吃鯉魚的。
當然,道教在唐興盛,還是在玄宗時期,在此之前,道教也還沒有那麽的興盛。連皇家也不過是拉了老子李耳做祖宗給自己臉上貼點金而已。
吃鯉魚當然是沒有問題。
李世民就很喜歡吃鯉魚。
詩經裡甚至有詩雲,豈其食魚,必河之鯉?豈其娶妻,必宋之子?意思是說,難道吃魚一定要吃黃河裡的鯉魚?難道娶妻就一定要娶宋國子姓貴族的姑娘?
這詩裡透露出來的,正是當時春秋陳國吃魚的風氣,以黃河鯉魚為最好。
一直以來,鯉魚都是酒宴上的美味佳肴,還是人們送禮的珍貴禮品。
拎兩尾黃河鯉魚去走親訪友,那是倍有面子。
連孔子當年娶妻生子,兒子叫孔鯉,都是因為魚昭公聽說孔子生了兒子,派人送去了鯉魚恭賀,於是孔子直接就給他兒子取名孔鯉。
鯉魚吃法多樣,最貴重的就是黃河大鯉魚,越大越好,然後最流行的吃法就是魚膾。李家田裡的鯉魚不大,這種鯉魚跟條大鯽魚似的,直接烤著吃,或者用來醃製是很極佳的。
蕭瑀拿桶給李世民裝好那三條魚,裡面還裝了些水。
李世民看著桶裡三條鯉魚,充滿成就感。
大家輪流罩魚,網魚,一會功夫,總算人人都收獲了好幾條。
提著自己的收獲,皇帝宰相們都很高興,雖然一身的水,還有好多泥巴,但依然很開心。
路過田邊水渠,李超停了下來。
“怎麽?”
“陛下,這裡有好幾個黃鱔洞,有黃鱔。”
黃鱔可是好東西,不論是切片炒,還是直接整條的炒成一圈,都是很美味的。黃鱔肉帶著甜味,鮮美,而且還很補。
就是沒有鱗,看起來跟條蛇似的。一些大的黃鱔有超過一斤的,甚至有兩斤的,這種黃鱔以前也稱虎皮鱔,或者黃皮鱔,頭很大,而且很凶,會咬人的。李超小時候在外婆家玩,有次雨後,有虎皮鱔從水溝裡跑到路上來了,李超伸手去抓,右手食指虎口處就被咬了一口。
而且咬了還不輕口,李超就一路哭著,一路甩著,帶著那條鱔魚回了家。然後外公拿炭火一碰,它就松口了,那條鱔魚整整一斤多,外婆把它剖開剪成段,鱔魚辣椒炒了一大盤,吃的李超深深記住。
後來李超跟著表哥們也學會了在田裡扣黃鱔,認黃鱔洞,認黃鱔路。基本上,後來他都能一眼認出哪是新鮮的黃鱔路和洞,也學會了扣黃鱔的技術。
李超站在邊,先左右看了一會。
一般來說,黃鱔會在水田或者溝裡打洞,他們的洞會選在很松軟的田埂上或者田裡,有進洞,肯定就有出洞,而且洞口肯定會有路。
路就是痕跡。
“這裡肯定有一條黃鱔,而且是一條大黃鱔。”李超信心滿滿的道。
“你這麽看兩眼就確定有黃鱔?朕不信!”李世民覺得李超在吹牛。
李超哈哈一笑。
摳黃鱔,那首先得經驗豐富,老光老道,一眼就能看出黃鱔路,順著路就能找到洞。當然,找到黃鱔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還是懂得摳。
要不然,你發現了,也摳不到。
黃鱔可比魚難捉的多,真正的滑不溜秋的。
“看我的。”
李超走到那洞口,伸出手開始摳一邊的洞,然後一隻手放在另一個洞前,張網以待。
慢慢的摳了幾下,扒開了洞口的草,李超打草驚蛇,故意一下下的捅著那個洞,驚動黃鱔。
直接掏洞,想在洞裡捉黃鱔一般較麻煩,還不如把黃鱔趕出洞更快些。
果然,才幾下,那洞裡的黃鱔就有反應了。
一下子竄出了洞口。
刹那間。
說時遲,那時快,李超那隻右手早已經動了。
穩準狠!
有如無影手一般,李超用食指和中指,既準確又狠力的夾住了那條黃鱔。
黃鱔在李超的手裡卷起,李超夾著黃鱔得意的舉了起來,向李世民和宰相們展示。
起碼有半斤重,這算是大黃鱔了。黃黃的,絕對是虎皮鱔。
李世民佩服的五體投地。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
“那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啊。”
“狀元是啥?”李世民問。
李超才想到,一時說漏,如今還沒有狀元呢,科舉裡成績最好的,也一般只是稱狀頭而已。
“就是狀頭的意思。”
“哦!”李世民這下明白了。
“告訴朕,怎麽摳黃鱔?”李世民問。
頭上的太陽挺大的,戴著頂草帽,也很曬人啊。可李世民興致很好,李超也沒辦法,隻好教他如何找黃鱔路,認黃鱔洞,最後讓李世民自己操作。
“陛下,也可以直接用腳踩另一邊的洞,逼黃鱔出洞!”
李世民學的挺有模樣的,幾腳下去,黃鱔出來了。
李世民邊忙伸手去抓,可惜,沒抓著。
黃鱔在水田裡蜿蜒飛竄,跑的很快。
李世民根本追不上,幾個宰相手忙腳亂,前堵後追,也沒能抓住。倒是李超,幾個箭步,趕了上去,兩個手指一夾,就夾住了。
“陛下,抓黃鱔,不能拿手去抓,得用兩個手指的關節卻夾,夾的力道最大,可以不懼黃鱔的滑溜。”
李世民不甘心,繼續抓。
結果抓了半天,總算是抓到了一條。
“陛下,日頭很毒,不如早點回去吧!”
李世民滿意的夾著那條比筷子也大不了多少的倒霉黃鱔,樂呵呵的道,“嗯,回去吧!”
君臣幾個總算是開始往回走,隔著很遠的地方,一大群的內侍、侍衛們,等的早就是忐忑不安了,這麽大太陽,萬一皇帝曬的中暑了,那就糟糕了,好在皇帝總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