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盧龍城。八一中?文網?? W?W㈠W?.?8㈧1?Z?W㈠.COM
城頭上,只剩下不到八百戰士,余皆民夫,甚至還有許多婦孺站在後面。整個盧龍城能搬的動石頭的都已經上城了。
城內,靠近城牆邊的房子,都已經拆光了。
石頭運用了城頭,充當武器。房梁屋櫞,也一樣的被運上了城頭。
家家戶戶的油,也都收集起來,一口口大鍋架在城頭,燒開水,燒熱油,甚至還有在煮大糞的。
就憑著這股子全城死守的精氣神,他們一直守到現在。
一個月半月了。
當初退入平盧城的三千守軍,現在只剩下了八百,還幾乎人人帶傷。而原來城裡和後來撤入城裡的那些百姓,為了守城,也死傷無數。
可沒有人說過一句開城投降的話。
一開始,城防由刺史負責,但刺史已經在半個月前親自在城頭拇指的時候,被一個衝上城頭的高句麗人砍死了。
長史和司馬,也先後戰死。
盧龍縣令,也拿著劍與高句麗人拚命而戰死。
至於軍隊裡的多位都尉,更是身先士卒,然後力戰而亡。
現在這城頭上,官職最高的一位武將,是一個旅帥,在原來的軍府裡隻管著一旅兩隊百人。
比他級別更高的軍官不是死了就是重傷不能統兵。
而文官裡,也只剩下了幾位參軍事。
“油沒多少了。”
一名士兵稟報,把油燒熱,然後對著攀城的敵人潑下去,效果很好。
那位旅帥四十多歲,手臂上纏著染血的白布,戰袍上更是許多暗黑的血漬。旅帥憔悴無比,本來只是管著百人的小武官,現在卻身擔著全城數千人的性命安全。
“沒有油,就挑水來燒開水,挑糞來燒金汁。”
“沒有了石頭、滾木,就去拆房子。”
又一名士兵過後,“城裡糧食沒有多少了。”
旅帥聽了,往城頭另一邊走去,那裡著一群漢子,穿的不是戰袍,可也不是普通布衣,而是絲綢凌羅。
這群人,都是城裡的大戶和商賈,戰事一起,他們也被困在城裡。這些天,這些人也是有錢出錢有人出人,甚至親自提著劍在城頭助守。
“幾位,糧食將盡了。”旅帥上前拱手。
一個留著山羊胡,而且胡子花白,長的很瘦的半老頭,手裡端著把弩機,轉過頭來道,“王旅帥,我們幾個家裡還有點糧食,一會就讓人都拿出來。”
王旅帥感激的道,“多謝幾位高義!”
老頭搖了搖手。
“老夫一把年紀了,也不怕死。不過就算死,我也要跟那些遼狗東虜拚到底,絕不投降。”
另一個儒雅的中年人也道,“我等身為漢人,就算死,也願意跟著盧龍城共亡,絕不降那高句麗蠻子。”
城外的如果不是高句麗人,也許這些本地的豪強富商們會多考慮一下。若是中原內亂,梟雄爭戰,他們或許不會如眼下這般決絕。
但城外的是高句麗人。
這些東虜。
他們突襲入侵,圍攻平州盧龍、渝關,還在四處鄉村燒殺擄掠,這些人就是一群野獸。
況且,隋時數征遼東,那時平州距離遼東極近,多少百姓被征為兵征為民夫,然後去了就沒回來。
這些高句麗人若攻破盧龍城,肯定會屠城,會燒殺搶擄。
漢人與高句麗人那是血海深仇,落入他們的手裡,絕沒好下場。
況且,他們相信,朝廷會兵來救援他們的。
盧城龍若被攻破,那他們的家也就沒有了。這個時候,沒有哪個大戶還會吝惜著家裡的那點錢財糧食。
老頭是城裡最大的一戶大戶,早年也是朝中當過官的,老了回盧龍老家,但朝中依然還有子侄任官。
老頭問王旅帥。
“王將軍,你覺得我們還能守多久?朝廷還有多久能夠來解圍?”
王旅帥只是一個旅帥,雖然軍旅多年,但旅帥也不過是管百人而已。他對於戰場形勢這些,其實不懂。
甚至他接管盧龍城的城防,也沒幾天。
他的上任,是一名校尉,戰死了。那是他的頂頭上司,校尉臨死前,交代讓他接替指揮,於是,他一個小小旅帥,就成了全城的指揮。
以現在城裡的情況,已經算是力竭了。
弓箭早射光了,弩箭也沒了。
刀槍也損毀許多,矢已盡,糧將絕。
守城的軍民百姓傷亡慘重,連城池都多處損壞。
他們真的精疲力盡了。
“七天。”他道。
老頭搖頭。
“我們還有守多久?”
“三天!”
老頭還是搖頭。
旅帥無奈的說了實話,“如果援軍還不至,我們恐怕守不過兩天了。沒了弓弩這個重要的守城利器,想要守下來太難了。城下,可是有著整整兩萬高句麗兵。”
“援軍會來嗎?”
有人問。
沒有人回答,大家都很悲觀。
一個半月了,援軍始終不至,他們已經不抱希望了。
“援軍肯定會來的。”還是老頭開了腔,“朝廷肯定沒忘記我們,以老夫之見,高句麗人有五萬之數攻入平州,卻始終隻以兩萬人圍盧龍城,很明顯,他們在攔截朝廷兵馬的前來。那些高句麗人一直沒有回來,那說明,朝廷的兵還在想辦法救援。”
“可什麽時候能到?”
老頭捋著胡須道,“等調集足夠的兵馬,應當快了。”
“可我們頂多只能再守兩天了。”一個大戶道。
“那就想辦法多守幾天,堅持到援軍到來。”
“什麽辦法?”
老頭長歎一聲,“我捐出一千貫,用來獎賞守城有功者。殺一高句麗賊,賞錢十貫,傷一賊,賞兩貫。其余只要上城助守者,每天賞錢一貫。”
老頭一下子拿出千貫家財,讓其它人很驚訝。
“我也拿出八百貫。”城中王家家主開口。
“我拿出五百貫!”
“我也出五百貫。”
“我出三百貫!”
這群大戶富商,紛紛掏錢。很快,他們居然湊出了一萬多貫錢來。
這可是一筆巨款。
“把各家的糧食也都拿出來,都這個時候了,留著也沒用,城池若破了,我們都要做遼狗刀下鬼,不如拿出來,讓大家吃飽了也好守城。多守一日,我們等到援兵的機會就多一分。”
“好。”
一群豪強們這個時候也都豁出去了。
“老子就是死,也為漢雄,絕不為高句麗的奴才。”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拚了。”
下定了決心後,這些豪強們拿出了錢來,金子銀子銅錢,一箱箱的被抬到了城頭。
然後宣布了守城的重賞。
最後一點糧食也都拿出來了。
“大家放開了吃,吃飽了殺賊!”
能上城的全都上城了,士兵、青壯百姓,甚至是老人、婦女、大姑娘、和半大的小子。
沒有弓箭刀槍,就拿著削尖的木棍,拿著拆房子得到的石頭,反正,大家就跟這座城共存亡。
若讓遼狗攻下了城,他們絕對會生不如死,這是大家的共識。
與城同亡,誓死不降。
高句麗人還在準備新一輪的進攻,城上趁著這機會,給所有人了賞錢。每人都有份,能站到城頭上,哪怕是七老八十,也先給一貫賞錢。
每天一貫,如果能殺傷敵人,還另有重賞。
拿了賞,再分飯。
人人管飽,任吃。這些糧食還能吃個七八天的,可他們卻可能守不到那個時候了,既然如此,就算死,也讓大家當個飽死鬼。
嗚嗚嗚的號角聲響起。
早已經熟悉了的士兵們,立即操起了刀槍。
“遼狗上來了!”
“操家夥,準備乾死他們!”
連那些大戶豪強們,此時也個個提著弓拿著弩,還有提著長矛寶劍的,都做好了拚死一戰的準備。
呼呼的風中,城外不遠處,高句麗人在整隊。
盧龍做為平州的州城,還算是比較堅固高大的,做為北境邊州,盧龍的城池比中原的城池要堅固高大的多。
當地的民風也要尚武彪悍,都說燕趙多豪士,正是如此。
憑著這些,加之高句麗人也不太懂攻城,他們才能守到現在。
但現在,也許這是最後一次防守戰了。
王旅帥拔出自己的橫刀,望著那城下整隊的高句麗人,出怒吼。
“來吧,狗日的高句麗人,來跟爺爺殺個痛快啊!”
喊完,他對身邊另一個軍官道,“老趙,要是我今天戰死了,那麽盧龍城就交給你來指揮。”
老趙也是個旅帥,不客氣的點頭。然後他又轉頭跟另一個軍官道,“老劉,要是我也死了,這裡就交給你了。”
幾個旅帥在那裡互相交代,都做好了戰死準備。
平州城的青壯婦孺們也都站到了城垛前,他們有的拿著木棍,有的抱著石頭,臉上都是誓死決心。
“嗚嗚嗚!”
又是一陣號角響起。
這號角卻與先前的不同。
“這好像是撤退的號角?”王旅帥懷疑自己聽錯了,望向趙旅帥,趙旅帥也一臉驚訝。
“老王,老趙,快看,看西邊。”劉旅帥突然高聲大喊,聲音裡帶著無比的興奮,嚇了大家一跳。
“西邊有什麽?”
“紅旗, 是紅旗,我們大唐的軍旗,看,在那飄揚!”
“哪呢!”
老王老趙等全都引頸向西遙望。
果然,蕭瑟的平原上,本都是一片灰黑的天地間,突然有一抹紅色。
“是我大唐官軍,援兵,我們的援兵到了!”老王放聲大喊,一邊喊著,一邊臉上都止不住的流下了激動和喜悅的淚水。
那紅旗越來越顯眼,而且不止一面,開始出現第二面,第三面,更多面的紅旗。
“高句麗人撤了,他們在逃跑!”
“乾他娘,真的在跑!”
老王驚訝的望著城外遠方,本來已經整隊要進攻的高句麗人,已經調轉了方向。但他們不是調頭向西迎戰,而居然是轉頭向東。
他們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