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縱然是羅彥將售出的糧食提高了一倍,這點糧食在藍田縣中其實還是翻不起任何浪花。
作為一個上縣,藍田人口高達六千戶。便是按照每戶六個人計算,整個藍田縣每天需要的糧食最少都是五百四十石。這已經是要讓成年男子的食量降到喝粥的程度。
一百石,實在是太少了。何況,在羅彥的可以縱容下,這些糧食九成都流到了那些豪紳的糧店裡。
看著劉宗申和宋甄一臉喜色走出去,羅彥不禁歎了口氣。懲治這些豪紳,其實並不是羅彥為了出心頭那口惡氣那麽簡單。熟悉歷史的他知道,這災難,不是只有今年。平倉法的基礎要求是糧食足夠。一味放糧,縣中虧損太大,到了真正的災年,連賑災的本事都沒有了。
趁著如今事情剛剛開始,就把這些人的元氣大傷了,往後也好控制一些。
可惜,自己和這些人鬥法,到頭來還是會苦了老百姓。想到這裡,羅彥暗自決定,把暗鬥的進程加快一點。
次日,雖然有很多百姓早早就做好準備等在放糧的地方。
可是讓人憤怒的是,昨天那些大肆買糧的人又扎堆等在那裡。將百石糧食送來以後,也就比昨天多花了半個時辰,居然又被搶了個空。可是真正到需要的人手裡的,不過是九牛一毛。好嘛,昨天五十石,扔到水裡。今天一百石,照樣。
百姓們越發的憤怒。
不過這才第二天,人的忍耐力還沒有被逼到最後,最多就是怨聲載道,卻沒有實質性的動作。而且,縣衙中也適時放出消息,明天放糧兩百石,不過繼續漲價一文。
漲價也就罷了,總算是比今天多了一百石,想必明天可以搶到一些吧,很多人就這樣自我安慰著,停下了埋怨回到家中。
縣衙中,羅彥盯著簿冊向劉宗申問道:“今天,城中的米鋪裡去的人很多吧?”這裡頭的貓膩,也就是劉宗申這種在藍田混跡幾十年的老官場能看的一清二楚,羅彥也隻想知道一個明確的答案,所以這個時候就不能問其他人了。
“郎君何必多問呢。其實連續兩天,早早把糧食搶去的,不都是他們麽。”劉宗申壓根就不想說的雲山霧罩。反正這事羅彥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只不過是找自己來確認一番,何必不討好地說謊。
得到如此明確的答案,羅彥低著頭,手指在桌上輕輕叩著。思索了不小的時辰,這才抬頭,盯著劉宗申說道:“後天開始,每天放糧四百石。頭一天城中糧店是什麽價格,次日就降價十文,將我等的糧食放出去。不過,限制每人一次買五鬥。明白了嗎?”
雖然話語有意思征詢的意思,可是口吻卻是斬釘截鐵,絲毫不容置疑。
作為主簿,劉宗申當然知道這藍田每天要消耗的糧食數目。四百石雖然還是不足真正的消耗量,但是也有個七成左右,想必人們以後不會再鬧了吧。這兩天他和宋甄去放糧,真的是感覺膽戰心驚。
那些百姓買不到糧食以後那種要吃人的眼神,看著他們心裡頭直發怵。
第三天,還是前兩天的樣子。兩百石糧食一個半時辰全都被搶光。還是前兩天那些搶糧食的人,早上坊裡門一開,這些人一條長龍一樣全都湧到放糧點了。哪還有其他人的什麽事。
百姓們出離地憤怒了。都以為是羅彥和這些豪紳們合謀,名為放糧,其實就是官商勾結,把官糧變成私糧,隨後高價賣給他們。
正待要去縣衙鬧事的時候,劉宗申急了,喊了一聲:“明天開始放糧四百石,任何時候都比前一天米鋪的價格低十文,而且每人可以買五石。大家回去好好歇著,不要再鬧了。這會兒你鬧到哪裡都一樣。”
一下子從兩百石,增加到四百石,而且每個人買的糧食也增加了。人們頓時泄了氣,也不提去縣衙鬧事的事情了,紛紛回去。劉宗申的話畢竟還能讓人聽的進去,而且大家都在想著,這些豪紳們人再多,能把四百石都搬空麽,怎的也能省出來不少,足夠自己等人買了。
一家酒樓中,正在大吃大喝的幾個豪紳們,聽到下人前來匯報,說羅彥直接開始一次性放四百石糧食出來,不由開始大笑起來。
“這姓羅的看來是被咱們逼得沒辦法了,居然想一次性砸這麽多糧食出來。”
“沒看這兩天那些泥腿子們都急了麽。他要是再不多放糧,恐怕就有人會鬧到縣衙去了。偏生鬧歸鬧,抓又抓不得。如此敏感的時間,他要處理不好,真的會民變啊。”
“嘿嘿,想著用增加糧食來讓那些泥腿子有飯吃,真是想多了。”
“既然拿每個人能買五鬥,明天我派三十個下人出去。你們呢?”
“你這三十個有些多了,我就十幾個。”
“……”
此時的羅彥,雖然身在縣衙,卻也知道就算是自己一下子放出這麽多糧食,那些豪紳們肯定還是會故伎重演。這會兒羅彥高興的同時,也正在頭疼。
高興的自然是魚兒上了鉤,而且把魚鉤咬的越來越緊。頭疼的卻是,接下來怎麽應對百姓們的憤怒。
封鎖了藍田的物資進出,但是百姓們也從各種渠道得知,藍田的整體糧價就是比外邊要高。即便是縣衙放糧的價錢,也就比外邊糧店的價格低幾文。偏生這糧食又進不來。本身這就已經讓他們很生氣了。
要是再讓他們連縣衙放的糧食都買不到,不衝擊縣衙才怪。
羅彥自然不能寄望於,放出四百石糧食,那些豪紳們就能留下很多。所以這怎樣安撫百姓就成了一個大難題。
第二天,四百石糧食讓倉曹帶著人手花了一個多時辰才送完。這樣賣一點停一段時間,雖然豪紳們早有準備要包圓了這些糧食,不過還是被一些百姓買到了不少。
有了這天的例子,百姓們倒是怨聲小了很多。這倒出乎了羅彥的預料,昨晚還在頭疼的事情,中午聽到劉宗申的匯報,羅彥出奇地在人前大聲笑著。要知道,這幾天為了做出和豪紳們硬碰硬的架勢,羅彥每天眉頭緊鎖。
有裝的成分,但是也不乏真的愁悶。和一群老油條鬥智鬥勇,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如今看著老百姓能夠解決一些困難,羅彥當然很是高興。這神仙打架,要是少一點煩人遭殃,那就更好了。
不過,百姓們拿到糧食,對於這些一開始就想著要把糧食全都拿到手的豪紳們來說,可就是羞恥了。
午間正在酒樓上相聚的豪紳們,聽到自家派出的人手,有些居然都沒有搶到糧食,一時間氣的不行。這拍桌子的拍桌子,罵娘的罵娘,都準備好了回去以後要好好收拾這些下人一番。一人五鬥米,這裡頭損失幾十文,這個損失可是要翻番的。
而且,收買羅彥放出來的糧食,既讓羅彥丟了面子,自己這些人還能把整個藍田的糧食供給給壟斷了。要每天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那自己等人豈不是要虧大了。
為了讓羅彥低頭,這些人也是煞費苦心了。
隨後的幾天,豪紳們傾府中有點力氣的仆役,全都使出去搶糧食。這樣一來,這四百石糧食就頓時有些不夠了。一天兩天,百姓們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連續這都五六天了,天天這樣,民間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
這天放糧以後,四百石糧食售罄,劉宗申正要和宋甄回去,卻突然聽到人群中有人喊著:“說什麽每天放糧四百石,我等在這裡擠了五天了,搶不到一粒糧食。我看啊,這就是官商勾結,只不過面子上好看一些。”
此人這話一出,瞬間就有人回應:“是啊是啊,我也等了三天了。呆會兒,還不是要到米鋪去買那些陳米。娘的,這什麽世道。”
“我看,這新來的縣令,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嘴上說的好聽,乾的這是什麽事。”
“就是,這幾天少說也放出來三千石米了,我等就連個米碴子都沒撈到。不是這裡頭有貓膩,怎麽會出現這種事情。”
一瞬間,百姓的不滿就被這些話給激發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抱怨也就罷了,何必這麽大聲。劉宗申知道這是有人在搞鬼,正要和宋甄仔細看的時候,方才說話的人,頓時就隱藏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這種事情,不就是要激起民憤麽。
劉宗申一下子緊張起來。他自己倒是不怕。雖然自己和宋甄是直接負責放糧的人,可是這些人這會兒說話,矛頭都是對著羅彥的。自己這幾個最多就是被脅迫到縣衙,可是羅彥怎樣就不好說了。
悄悄叫來一個差役,讓此人盡快回到縣衙通知羅彥,而劉宗申自己則是在人群中,高聲說著一些平息民憤的話。也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是劉宗申這個時候的目的,就是能自己解決最好,再不濟,也給羅彥騰出點時間。
同時,還讓宋甄仔細盯著,看到底誰是挑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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