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起自渭源,流經羲皇故裡天水,綿延至鹹陽長安等地,最終在潼關歸於黃河。進入關中,地勢逐漸平緩,但是一路攜泥沙而來,河水還是顯得有些渾濁。正值中秋,河邊已經有些蕭瑟的樹木,時不時在河面撒下幾片枯葉,夾雜著幾分翠色的黃葉飄啊飄著,在水面泛起一道漣漪,又很快被飛騰的波浪抹去。 原本這也是一處上好的風景。只是此時此刻,卻因為渭水兩側陳列的重兵,而讓整個畫面充滿了鐵血和肅殺。
雖然只是清晨,林立的長槍槍頭映射著初陽的柔光,大紅和明黃的大旗,也被初陽的顏色染上一絲橘黃。將軍們身著明光鎧,此時倒是讓人覺得渾身散發著陽剛之氣。河對岸突厥的人馬,一陣戰馬嘶鳴,加上突厥人那難以理解的呵斥聲,共同交織出渭水和談的開始。
李世民一行人昨日傍晚就到了渭水,看到了對面的陣仗以後,大致估算了一下對方的人馬,也是二十萬左右,因此李世民又臨時把一眾文武聚到一起,簡短地說了一些次日見頡利的事情。待問過所有的安排以後,李世民這才安心,遣眾人回去休息。
會盟的時間被定到了辰時,不過在雙方的頭腦見面之間,地下的將士就已經擺開了陣勢,相互示威。畢竟這是打生打死多少年的老對手,而且接下來的和談又至關重要,所以這個時候雙方這麽一擺,就是想在這個時候佔點上風,好讓接下裡自家老大出來的時候更加強勢。
雖說突厥人馬眾多,但是突厥的政治體制,注定了頡利能夠統轄他們,但是想要從上到下一條心,卻十分艱難。所以大唐這方,本來京城各部就是精銳,而且待遇又好,精神面貌向來不錯,加上萬眾一心,所以不論是氣勢還是聲音,反而是大唐這邊佔優。
聽到從外邊進來的武將滿臉笑容地匯報,估摸著時間也已經差不多,李世民就帶著羅彥和尉遲恭兩人騎馬走上渭水大橋。
李世民這個時候可不在乎誰先誰後的問題。雖說事先還有些腐儒嚷嚷著要頡利先出來等李世民,不過很快就被李世民給否決了。
本來形勢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也不在乎那點面子,真正的和談成功,到時候能少吃點虧,這才算是有面子。而且這件事情,終於不用那些起居舍人跟著,畢竟和談對好些人來說也是一件屈辱的事情,而且是被人家打到家門口的和談。所以為尊者諱,各種詳情是不會被《起居注》記錄的。索性李世民就放下自己的顏面,主動叫頡利來談。
三人都是穿著常服,就連尉遲恭,也把身上的鎧甲給卸下來了。當然了,李世民的身上還是穿了一件內甲,采用金屬絲線和上好的蠶絲編織而成,據說能夠擋下五十步外的箭支。不過套在外衣裡頭,一絲痕跡也沒有。至於兵刃,羅彥依舊是帶了橫刀,而尉遲恭也沒有帶雙鐧,跟著羅彥帶了橫刀,據他說是為了讓頡利安心。至於李世民,能保命就行,所以兵刃什麽的一概不帶。
三個人身著儒衫,就在渭水橋的一側,由尉遲恭高聲喊道:“還請頡利可汗前來答話。”這位不虧是戰力驚人的猛將,就連這嗓門,也是一等一的。洪亮的聲音霎時就傳遍了渭水兩側。揉揉快要被震聾的耳朵,羅彥忍不住吐槽:“尉遲將軍,意思一下就好了,不用這麽大聲。對方看的見,這會兒恐怕眼巴巴就瞅著我等前來呢。”
尉遲恭眼睛一瞪,說道:“你個讀書漢瓜娃子,毛都沒長齊,能懂個啥。老子這叫震懾,
懂不懂。我這一喊,他們腿都要軟,呆會兒上來,保管想要獅子大張口,老子眼睛一瞪,他就慫了。” 對於尉遲恭的這套理論,羅彥只能表示歎服,也就這等猛人能夠想出這樣的辦法。
不出半盞茶的時間,頡利也是帶著幾個手下到了橋邊,雙方又各自往前走了幾步,大約也就隔了十來米,這才翻身下馬。
對於這個距離,羅彥心道李世民和頡利可是真的精明。他們彼此相隔十來米,雙方的言語表情都能清楚,而且又防備了一方驟起發難的可能——就算是跑的再快,有各自的手下阻攔,對方絕對能逃得掉。而且這個位置距離對方的大軍,也少說隔了上百步,這就斷絕了對方放冷箭的可能。
想到這裡,羅彥也不得不佩服這些人,不愧是當老大的,這事兒辦的,簡直是高深。
接下來,就是李世民和頡利當主角了。
兩人畢竟是當初拜過把子,這會兒雖然是兵戎相見,但是一臉虛偽的客氣還是有的。彼此問候過了,反正頡利這貨要是繞太多彎子,也是一臉的懵逼,所以李世民很是不客氣地詢問:“兄弟帶領大軍,千裡迢迢,殺我士兵,破我關隘,不會就是為了來和我寒暄的吧。”
頡利一臉假笑,說道:“剛聽說兄弟繼承大位,我不勝欣喜,所以帶著人馬就來為兄弟道賀。只是兄弟的部下,一路阻攔,無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一路興兵而來,倒是打擾了兄弟的興致。”
聽到頡利這虛偽的借口,別說是李世民,就連羅彥聽的都有些想吐。
絲毫沒有跟頡利客氣,李世民斥責道:“當日我與你結為兄弟,建立盟約,承諾彼此互不侵犯。而今趁我繼位,國內動蕩,非但沒有幫助兄弟我穩定外部局勢,還趁機攻打我大唐州縣。一路劫掠,不見半本恭賀的表章,每天卻有無數你侵略的戰報送到我的案頭。難道閣下忘了當日如何歃血為盟的了麽?”
頡利訕訕笑著,卻無言反駁。
李世民這會兒還不解氣,繼續罵道:“聽聞在突厥,兩個人結拜以後,能夠推心置腹,只會竭盡全力幫助自己的兄弟,而不會做絲毫損害自己兄弟的事情。閣下作為突厥的首領,如此背信棄義,難道就不怕因此失去突厥各部的信任,反過頭來讓自己遭受危難嗎?”
畢竟頡利此來就是為了向李世民訛詐一筆,所以這會任憑李世民說破了嘴,頡利還是說道:“我等此來,第一是為了向兄弟祝賀,第二,則是因為今年兄弟答應好的供奉還沒有獻上,我突厥各部的兒郎都有些熬不住,因此想當面向兄弟問問,這供奉何時能給,能給多少。”
眼見頡利的目的已經說了出來,這會兒李世民反倒是心裡一輕。好嘛,畢竟對方沒有滅了大唐的打算,這就是件好事情。至於供奉,不,封賞,可以好好談嘛。
當下也語氣緩和下來,答道:“我初登皇位,一時國內事務繁雜,沒有時間處理供奉的問題,閣下自然可以遣使詢問,如何能夠擅自興兵呢。至於供奉,我登基之時,耗費了大量的銀錢,如今傾盡府庫,也堪堪是湊足金銀五萬兩,布匹三萬匹,糧食三十萬石。兄弟要是不嫌少的話,不妨全都拿去。”
見這個數目遠低於往年,頡利有些惱怒:“兄弟怎能欺我,這個數目,比之往年要少很多,就算是兄弟登臨皇位花費不少,但是也不能就這樣讓我回去吧。”糧草的數目頡利勉強可以接受,畢竟這東西還需要儲存和運輸,數額太大,不好處理。但是這金銀就有些實在太少了,本來就是要些錢去自己買東西,這會兒就這點錢,根本不夠大家分嘛。
李世民也不慌不忙:“我知兄弟心中多有不滿,為了賠罪,我自作主張,破開鹽禁,送給突厥兄弟五萬斤青鹽。往後每年雖然不能送這麽多,但是兩萬斤還是有的,這個條件,想必兄弟聽了一定會高興吧。”
鹽作為草原上的稀缺物資,每年都要突厥花費大量的錢財去購買。加上大唐的禁令,在草原上的鹽價比大唐高數倍。頡利此行要來的金銀,恐怕十之二三都會花在買鹽上。李世民的這個條件,絕對非常誘人。
只是頡利此時還是不滿足,心裡想著要是多要一些,不僅自己的汗位穩固,而且還能獲取不小的金錢,所以並沒有答應李世民的條件,而是說道:“兄弟又在欺我,如此數目,尚不夠我等各部一年的消耗,必須再多加一些,往後每年也多送一萬斤。”
李世民怒了:“兄弟如此貪婪,那便沒有什麽好談的了,我已傾盡府庫,青鹽也是取出了近年所有的庫存,便是往後我的子民,想要吃到青鹽都十分困難,兄弟還不滿足。既然如此,何不就此開戰,我等拚死一搏,也省的將來我府庫虧空,引起民亂。”
李世民這手可是把頡利給嚇住了。
本來這次拉這麽多人前來,就是為了得點好處,這會兒真要開戰,看河對岸森嚴的軍陣和遠處隱隱顯現的軍旗,想必李世民帶來的兵馬也不少。所以到最後,頡利回頭看看身後的一位文士,見此人點頭,就轉過身來,答應了李世民的條件。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是殺了一匹白馬,兩人再次在渭水河畔結盟。
轉身離開時,羅彥盯著頡利身邊的那個文士,奇怪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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