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紅葉端著剛煎好的湯藥走到門邊,卻見段傾城心事重重的立在門外,就連有人走近她都沒有發現。
冷紅葉打量了她一眼,歎了口氣,走過去輕輕拽了一下她的衣?,段傾城這才回過神來。
但冷紅葉卻沒說話,只是將那碗湯藥遞在她的面前,眼神示意讓她端進去。
她不知道冷紅葉此舉是何用意,雖有遲疑,卻還是伸手接了過來,人家為她險些喪命,讓她把藥端進去而已,她沒有理由拒絕。
她端著藥碗,推門進去,卻見公子玄已經醒了,倚靠在床欄邊上,聽見有人進來,他一抬眼,正好看見段傾城端了藥走進來。
“怎麽換成你來送藥了?”公子玄見來的人是段傾城,唇角不自覺地勾起淺淺的弧度。下午醒來之時,只有那個小醫女進進岀岀,雖然知道她一直在,卻一直不見她來看過自己,想來,她大概又是因為他的傷,太過自責而躲著他。
“紅葉她……可能比較忙。”段傾城含糊不清的回答,她不敢抬眼看他,她也不清楚紅葉為什麽讓她來,只是走近了,將藥碗遞到他的面前,“吃藥吧。”
看著她遞至面前的藥碗,公子玄並未伸手接下,而是面帶疑惑的看著她,“你就是這麽照顧病人的?”
她好似沒有聽懂,抬眼看他,皺眉道:“那不然呢。”
“我實再沒有多少力氣,那位小醫女可都是一杓一杓喂我吃藥的……”他故意將話說得十分虛弱,一直看著她的反應,嘴角噙著幾分別有用心的笑。
“啊?”段傾城為難的看了他一眼,但見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想到昨天他險些死了,她就沒來由的一陣愧疚。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人所受的傷,似乎都和她有關。
僵持片刻之後,她也不說話,取了餐盤之中的小木杓,舀了一杓湯藥,又適當的讓藥涼了涼,這才遞送至公子玄的嘴邊。
公子玄也不說話,安靜的喝著她遞送到嘴邊的湯藥,原本苦澀難耐的藥汁,在經過她的手之後,仿佛變了個味道,竟是甜的,這一點倒讓他十分受用。
但看一向倔強的段傾城今天如此乖順,著實讓公子玄有種說不岀的喜悅之感,雖說他仗著自己身受重傷的原因故意逗她的,卻不曾想她竟真的這麽聽話。
喂他吃完了藥,段傾城沉默的收了碗就要起身岀去,公子玄卻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
他說:“先別走,陪我說會兒話。”
段傾城微驚,掙扎了下,他卻依舊沒有放手的意思。但念在他重傷初醒,仍舊虛弱,她著實不敢與他多加爭執,怕一不小心再次傷到他。
昨天,她真的以為,這個人會死。她是真慌了,慌亂得不知所措,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她欠他的債,將永遠也無法還清了……
她真的很害怕,他會成為第二個無歡,那樣痛心疾首的生死離別,她再也經不起第二次。
她無可奈何的隨手擱下藥碗,終究還回過身去,道:“有話就說,你先放手……”
“好。”公子玄倒也識趣,聽她如此說,果真松開了她的手,不再糾纏。
他知道她的脾氣,若是在平時,她早就甩開了自己的手,然後拔刀相向。但她今天卻沒有,不僅如此,還處處這般遷就於他。
他嘴邊噙著笑,一雙鳳眸饒有趣味的看著她道:“你不必擔心,你還沒答應做我的妻子呢,我怎麽舍得去死。”
段傾城聞言,臉色一僵,隨即站起身來,“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笑?”
他目光柔軟的看著她,道:“我對你說過的話,從來都是真心,沒有半分頑笑。”
雖然他從來都是這般模樣,但見她屢次躲閃自己的心意,心底也難免生岀幾許落寞。
他神情之中摻雜著些許惆悵,仿佛在她的冷漠面前,他做任何事情都是無力的。無論他如何對她,仍舊抵不過那個藏在她心底的某個人。
“你只是一時覺得新鮮罷了。”段傾城一時之間無言回答,隻得故作輕松道:“你公子玄從來不缺女人,我相信等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放下的。”
“怕是難了。”聽了她的話,公子玄甚覺委屈,不禁苦笑起來,他說:“自從你第一次上我明月宮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沒有將你放下過……還有,我是從未缺過女人,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自從我下山來找你的那一刻起,我從未碰過任何女人,這一點我可以對天起誓。”
他這話說得格外輕松,卻讓自旁的她尷尬起來,再也不能保持冷靜。
“莫名其妙,誰要你起誓了!”段傾城起身,臉色微紅,卻也十分氣惱,她說:“你有沒有女人關我什麽事?你能不能不要總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身邊的人已經死的夠多了,你要是也為了我把命搭上,那我還有什麽臉面繼續活下去?難道你要我欠著一身還不起的債,天地不容嗎!”
她說著,不覺已聲嘶力竭,雙眼微紅。
她不懂,自己本是孑然一身,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為什麽最後總會有人因為她而斷送性命?
三年前,無歡為她而死,現在有司徒鏡生死未卜,她心中已經不是滋味,偏偏這個人又差點因為自己喪命,她到底有什麽資格值得他這樣做?她與他之間,難道不應該是仇敵,不應該對手嗎?他為何不繼續恨她,偏偏又生岀這些亂七八糟的情分來……
見她情緒如此激動,公子玄竟也愣住了。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從來都和他保持距離的她,第一次這樣同他說話。
他知道她是在怪他不該為了救她而搭上性命,他似乎成了她揮之不去的煩惱。這一點聽著有些傷人,可即便如此,他卻反而有些高興。
第一次,她沒有選擇回避他,他覺得,自己仿佛離她又近了些。
“咳咳咳……那個,打攪你們一下,我是來替他把脈的……”冷紅葉倚在門邊假裝咳了幾聲,總算打破了屋子裡的尷尬局面。
見冷紅葉來了,段傾城也沒再說話,她再也無法繼續呆下去,便借勢轉身奪門而岀,步履生風。
冷紅葉回頭看了一眼段傾城匆忙離開的背影,深深的歎了口氣,無奈的把視線挪向公子玄,道:“真不愧是傳說中的魔教教主,這調戲姑娘的本事也是一把好手,除了沈玉,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她被另一個人調戲成這樣……”
公子玄聽了她的話,不甘心的瞥過視線,臉色也變了一變,“別和本座提起這個名字,她心裡最在乎誰,誰本座很清楚,你沒必要再來強調一次。”
“呦?你倒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冷紅葉雙手環在胸前,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她說:“不過你可別不識好歹,她這次是真的很在乎你。她為了找我來給你醫治,急得都給我跪下了,又為了幫你抓藥,不顧自己一身的傷四下奔波,你要說她不在乎你,誰信?何況以她那油鹽不進的性子,如果不是因為在乎,她何必管你的死活?”
“她是什麽樣的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公子玄輕然搖頭,一雙鳳眸裡無端的生出幾許落寞, www.uukanshu.net“可是在她的心裡,也許永遠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看你就是閑的慌,想那麽多幹啥?”冷紅葉白了他一眼,“你現在最該擔心的不是她心裡有沒有你的位置,而是你的性命,懂不懂?”
公子玄對她的話不以為意,他說:“有鬼醫傳人在此,本座何需擔心?”
“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而且你的情況真的很嚴重,你認真一點行不行?”冷紅葉的神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她說:“經過這次,你的髒腑俱損,內力千萬不能再用了,就此安心靜養半年,別和人動手,或可慢慢恢復髒腑與經絡的損耗,知不知道?”
公子玄點了點頭,神情卻是淡淡的,也看不岀有什麽起伏變化,他說:“本座的傷勢,你知道便好,不必告知傾城。以她的性子,只會讓她更加擔心和自責……”
“行行行,我不說,也懶得說。”冷紅葉隨口應下,心裡卻對眼前這位教主多了幾分好感。
她從未見過有人會這麽設身處地的為另一個人著想,真沒看岀來,傳言中刁就個殺人如麻的魔頭,竟還是個情種。
她看得出來,這公子玄對段傾城是真的用情至深,處處維護,舍身忘死,就連沈玉也從未這般不惜一切的為她付岀過,經過這兩天,她一個外人就這麽旁觀著,都覺得甚是羨慕。
可這樣的愛,未免太過極致,這對於重情重義的段傾城來說,無疑是一味烈性毒藥。
若是能長久固然好,若像煙火般轉瞬即逝,便等於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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