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錦程早就知道,她所認識的那些人,所經歷的那些事情都沒有表面上的那麽簡單,而如今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當初有多麽的無知跟愚昧。
曾有人說,如若薑家願意,那麽這天下的至尊之位還輪不到雲家的人坐,她不清楚當初的那位老將軍到底是如何死的,或許跟皇家有關,也或許只是那位老將軍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所以明知那是一條思路,依然義無反顧,但也或許那只是正常的生老病死罷了。
時隔百年,她同樣不清楚當初林正安又是奉了什麽樣的命令將薑家後人斬草除根,她現在甚至都不知道前世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有沒有被李烈看透。
“難道就沒有人懷疑薑家還有後人活著嗎?”花錦程捏緊了手指,有些詫異的問道。
“沒有。”白良搖搖頭,“因為誰都不知道當初薑夫人李氏生的是雙生子,因為第二子從出生起便身體孱弱,所以一直養在外面,後來薑家適逢大難,那第二子也便被道觀裡一個還俗的道姑收養,對外便說那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不管是林正安還是先帝,都認為薑家已無後人。”
“既然薑家已經沒落,理應對他們沒有了威脅,為何還要斬草除根?”花錦程十分不明白,斬草除根,那也應該是在當下,而不是在幾百年之後,這樣做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白良沉默不語。
“當然是因為有人跟先帝說,雲家的地位依然會被人撼動。”白功接過了話茬,“先帝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薑家。”
“為何是薑家?”花錦程還是不明白,整個大晉能人異士那麽多,有才乾有勢力的家族也不少。
“自古上位者都多有疑心病,當初老將軍的身死就已經讓他們起了一些懷疑,畢竟身經百戰的人絕對不是傻子,所以當初他的死本身就是一個謎團,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如果別人信你,哪怕你一眼不發,也會信你,但如果對方不相信你,哪怕你說一萬句,做一萬件事情,對方也依然不會信你,死了又怎麽樣?終究抵不過皇帝的猜忌。”
白功的語氣中帶著絲絲的嘲弄,“因為薑家是歷代帝王的一塊心病,再加上薑家早就已經沒落,還有歷年的人在**,薑家人早就已經脫離了皇室了掌控,如果提這麽一句,不論哪代的皇帝,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薑家。”
“總覺得……太匪夷所思了些。”花錦程很少跟那些人打交道,所以也自然不會覺得那個世界有多麽的殘酷。
“你終究還是經歷的少,沒有被扯到那個世界中去,小妹,在朝廷之中,在官場之中,最黑暗的時候,是可以顛倒黑白的,君王之心最為難測,你永遠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一刀捅向你的心臟。”白功聲音平穩,但那些話卻讓人不寒而栗,“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在那裡早就已經模糊了,清明的朝局,會是人人都向往的朝局,但那樣的朝局卻太少了。”
“高位者,會為了自己的利益,會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而用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但那些手段卻不會被人所知,所以那朝局,也便是坦坦蕩蕩,一片清明。”白功道,“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終究是大多數人的生存狀態,你要記得,這個世間從來都不會有清明,也永遠都不會有真正的清明。”
“我知道。”花錦程點點頭,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是非黑白不管在什麽地方都會分的清清楚楚。
“既然知道,那你便隻好做你自己的事情,朝廷之中,切莫牽扯進來,那裡面不是你能玩兒的開的。”白功肅聲警告。
花錦程點頭,即便有心,那也無力,她的道行還淺很多,前世就連一個小小的侯府都能讓她萬劫不複,更何況是那看都看不清的朝堂呢。
馬車緩緩的離開了侯府的後門,前往花錦程院子裡的李烈也因此撲了一個空,但他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了花錦程曾
經坐的位置上,手指摸索著放在桌子上還未合起的書頁,好似是在撫摸著人的手指一般。
夫妻之間,琴瑟和鳴,曾經他也過著如若神仙一般的日子,可惜那段感情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從一開始便注定了他們兩個之間不會有什麽好結果,所以他坦然的接受了那個結局,坦然的放下了一切,本以為一切都是終結,卻沒有想到花錦程會恨的那麽深,而那樣的痛苦如今卻還刻印在了她的心上。
從頭到尾,從自己記事一直到死亡,李烈清清楚楚的想起來了所有的事情,前世的那些謎團,前世那些不曾明白的事情,如果都已經看的清楚明白了。
那個在雲昭面前提起花家寶藏的人,那個站在葉麗棠跟花錦藍背後的人,那個操縱著一切企圖成為勝者的人,一切都已經浮出了水面,都已經呈現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他始終都不知道,那個人最後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侯爺,外面還有賓客在,您應該出去。”
有仆人緩步走了過來,低聲提醒道。
李烈這才回神,他抬手揉了揉額角,“走吧。”
大紅的寬袖掃過了桌面,書頁翻過,一張繪製的栩栩如生的孩子的圖畫就這樣突兀而又自然的落入了李烈的眼中,他的瞳孔微微一縮,腳步也隨之停下。
畫上的孩子很好看,臉頰圓滾滾的,穿著毛領的夾襖,雙眸靈動,與花錦程有七八分想象,而鼻子跟嘴巴則更像他一些。
李烈突然想到了他們那個孩子,雖然孩子才剛剛成型還看不出什麽,但一個十分有名的算卦人卻說那孩子是個男孩兒,若是活下來,將來必定是人中龍鳳。
他不知道那人說的是真是假,只是當時他也的確被這句話衝昏了頭腦,所以才會一氣之下就離開了濟安城,現在想想,如果當初他不走,那麽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了?
可惜一切都過去了,而他也沒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